第25章 治病 (1)

風知意本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真對她執行什麽人身傷害或人格侮辱,她就直接死遁換個身份,不再回夢莊大隊做知青陳素素了。

可意外的是,她直接被送到了省城最大的醫院,一路被禮遇地送進了一間高等病房裏。

風知意這才被告知,“抓”她來不是要審查,而是讓她治病救人。

至于為什麽要用這麽隐蔽的方式,因為這個病人是胃癌晚期還在堅持工作的某軍部首長。

頭發花白、瘦骨嶙峋的老首長看她似乎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扭頭對送她來的将士皺眉,“我都說了,在我走之前肯定能把工作處理交接好。你們別再費這個心了,浪費時間。”

對方眼睛濕潤,梗着脖子聲音哽咽,“首長,您就再試試吧!反正人都請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看着那麽一大高個的硬漢幾乎都要哭出聲來,老首長無奈地輕嘆一聲,擺擺手,讓他先出去。

待将士铿锵有力地敬了個禮出去之後,老首長起身坐在她對面,對她笑得溫和慈祥,“孩子,吓壞了吧?沒事,你且在這裏呆一呆,讓他們死心,回頭我就讓人送你回去。別怕,啊!”

風知意溫柔淺笑,“首長,我來都來了,不如讓我試試?也不枉我千裏迢迢地跑來一趟不是?”

老首長看風知意一個半大的孩子如此從容淡然的氣度,而且言行舉止不卑不亢,頓時有些贊賞和驚訝,像縱容孩子玩鬧一般笑着點頭,“好啊!你想怎麽試?”

風知意擡手,“把手腕給我便可。”

老首長笑呵呵地伸出手,“你這小小年紀,還真的會中醫?”

風知意把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把脈,“您的部下若沒打聽到一點真材實料,怎會把我送到您的面前來?”

老首長愉快地哈哈大笑,“所以,你那個能活死人的針灸之術是真的?”

在某些有大能力的人面前,自作聰明地撒謊隐瞞沒有意義,他們不會聽信片面之詞,只會根據調查到的事實來判斷是非。

所以,風知意不置可否地“噓”地一聲,“這個,還請首長幫我不擴散、不放大、不傳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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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首長饒有興味地輕笑着點頭,覺得這小孩說話可真是字字玑珠、又言簡意深。這份涵養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修煉成的,這讓他不禁好奇,“你既有這本事,為何還要下鄉插隊?”

“會什麽不一定要做什麽吧?”風知意不以為然,直接坦言,“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實在沒有一顆救死扶傷的心。”

說着,風知意狀似天真無邪地歪了歪頭,“沒有一顆偉大高尚的奉獻之心、不做一個善良的人,應該不犯法吧?”

老首長怔了怔,随即點點頭,“确實不犯法。”

只是,這孩子的思想怎麽有點離經叛道、亦正亦邪?

為人長者的心又讓他忍不住想引孩子走正道,可剛想開口,就看見這孩子笑盈盈地看着他,那清澈見底的眼眸,似乎能把人給看透一般,讓他到嘴邊的話都無端消聲。

頓時,他心下有些複雜,“你倒是坦率。”

畢竟這年頭,很少有人敢坦言自己不想為祖國奉獻、不想為人民服務,這很容易被戴上各種致命的帽子。

風知意不甚在意地笑笑,收回手,“确實是晚期,癌細胞已經向遠處擴散和轉移,沒法通過手術根治,倒是可以用針灸一點點地驅散。”

老首長沒有驚喜,只是平和之外有些驚奇,“你還真能治?”

不是他不想相信,剛發現的時候,他去過京市海市等各大醫院,還去國外看過,都沒用。眼前一看就沒成年的小孩,這讓他如何敢相信?

“七成把握。”千年後的末世,全身腐爛的喪屍都能活過來,癌症早已不是什麽絕症了,但風知意也沒把話說死,“只是時間會就久一些。”

老首長依然淡定,語氣平和,“要多久?醫生說我最多只有四個月不到的時間了。”

“大概三個月吧。”其實用異能治療,半個月就夠,但風知意不想太過駭人,“針灸會循序漸進地把癌細胞驅散掉,您的病情和症狀只會越來越輕。就算最後不能根治,我也能保您之後至少十幾甚至二十年都不會栽倒在這病上。”

風知意也不是不想幫他根治,只是全世界都沒法治愈的病,她若是給治好了,那她不是在自找麻煩嗎?

到時,這老首長還能放過她嗎?就算老首長能,但別人呢?這世上可從來都沒有不漏風的牆。

她雖然不根治,但可以把病情控制在一個穩定的情況下,不會影響生活和工作,保證他十幾二十年,不會死于這個病就是。

而且,這樣也能督促他保持良好的飲食和生活習慣,跟治愈也沒什麽差別。

所以老首長的臉上終于有了些細微的情緒波動,淡然笑道,“那行,姑且就讓你治治看。”

語氣随意,好像治不治、能不能好都行。

風知意也不在意他信不信,“那在開始治療之前,咱們先來個約法三章吧?”

老首長以為,“是要規定我飲食、休息、運動什麽的嗎?”

“不,”這個風知意完全沒興趣,“這些事,自有比我還專業的人監督您。我想說的,是我的要求。”

“哦?”老首長滿是意外地挑眉,這孩子膽識不錯,笑呵呵地點頭,“是該有要求,說說看。”

風知意一點都不客氣地開口,“第一,希望這次治療能多保密、就多保密。不要讓人知道是我給您治的病,就當根本沒有這回事,讓人以為我只是被審查完,無罪釋放而已。”

老首長一愣,有些不敢确定,“你的要求就是你的醫術不想為人所知,不想居功,也不想要報酬、任何形式上的酬勞都不要?”

“是的。”風知意點頭,“我只想回去接着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插隊知青,能清淨度日,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擾。”

老首長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會,也沒先答應,“那第二呢?”

風知意也不着急他沒應下,繼續說,“第二,不要去調查我的身份,就算是調查了,也要裝作不知道。”

這話說得老首長意外又不意外,從能力、氣度以及言談舉止上來看,這女娃的身份一定不簡單。更何況,她還想大隐隐于市。

老首長還是不置可否,“第三呢?”

“第三麽?”其實風知意并沒有第三個要求,剛剛的約法三章也只是順口一說罷了,“咱能不在醫院裏治病嗎?我讨厭這裏的味兒。”

老首長低笑一聲,“前兩個要求,若是我不答應呢?你還給治病嗎?”

第三個要求根本就是可有可無,明顯是來湊數的。

這孩子,居然沒有趁此為自己謀一份利,這讓他不得不好奇。

“給啊!”風知意想都不想地回答,“我若是無意,從一開始,我就會直接說我不會治病或者說您這病沒法治了,想必您也不會懷疑什麽。”

老首長點頭,确實,若說不會治或沒法治那才是正常的。

可是,“為什麽?”

風知意掃了眼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工作,有些敬佩和感慨地看着這個年過花甲且身患絕症的老首長,“能為國家和人民做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人,大抵是個好人吧。我這人比較天真,希望好人能一生平安。”

老首長對于這誇贊只是淡淡地笑笑,接着再問,“那我等治療結束後不遵守約定呢?你還會認為我是個好人嗎?”

“不遵守就不遵守呗!不是好人就不是呗!”風知意無所謂地聳聳肩,意有所指,“我又打不過你,還能咋滴?”

“哈哈哈!”老首長暢快地哈哈大笑,“那你不怕嗎?你這麽明晃晃地告訴我你的身份有問題,就不怕我檢舉你或直接把你抓起來?”

“怕啊!”雖然嘴上說着怕,可風知意神态舉止沒有一點懼意,“可我既然已經出現在這裏,我的身份問題,我現在不說,您不久後也會查到。或者說,這會您已經知道了。”

老首長贊賞點頭,“你倒是聰明!”

“真聰明就不會被你抓來了,哦不是,是請。”風知意懊惱地撇撇嘴,“早知道就不爛好心救人了。”

不,其實會被舉報這種可能,風知意早就料到了。哪怕會有更嚴重的後果,她當時還是會救王隊長。這是她自己的原則。反正不管何種後果,她都能承擔。

老首長低笑不已,“那看來,你的身份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不然,怎麽會如此有恃無恐。

“有沒有問題不是我說的算啊!”風知意意有所指,她現在的身份有沒有問題,她還真的不知道。但一定不輕松,不然,原主的祖父也不會丢下她不管,任由她被人欺負到鄉下去吃苦。

而且,單單就“救人”的事情而言,四舊的範圍那麽廣、那麽模糊,要是有人借題發揮,那沒問題也會變成有問題。

“我看你不怕得很!”老首長實在好奇,這麽一個小姑娘哪來的底氣這麽鎮定這麽從容?簡直無所畏懼。

“怕什麽,”風知意兩手一攤,神色淡然,“最壞不過一死。”

老首長神色一沉,“你這孩子,年紀小小的就瞎說什麽死不死的?!我還不至于無緣無故對一個孩子出手迫害,你把我想成什麽樣的無恥壞人了?”

風知意忙失笑擺手,“不是您的原因,是我自己本來就沒幾年可活了。”

老首長一怔,皺眉,“什麽意思?”

對方若不查出她毫無懼意的原因,怕是不會罷休。而她若自作聰明地裝成害怕的樣子,怕是也騙不過這個比她活了兩輩子還要大的睿智老人,所以風知意只能半真半假地說道,“我也有治不好的“絕症”啊!”

說完,還特意補充一句,“誰都治不好。”

原主的先天不足之症,确實是命不長的。

老首長聽得神色微肅,“什麽病?”

風知意實話實說,“先天不足,就是我這身體使用年限,超不過20年。”

反正對方若是查出她的身份,應該也能查出原主确實娘胎帶病出生,仔細養着還從小體弱多病,好幾次都險象環生、堪堪夭折。

老首長神情頓時又怔然又複雜,還有些憐憫和同情,“所以你才久病成醫嗎?有時間不若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病情,說不定還有轉機。”

“沒事兒,這事我從小就知道,早就看淡了。”風知意一派看淡生死的輕松超然,“所以我就想在鄉下清清靜靜地安享幾年,無人打擾。”

老首長默默地點頭,心裏無比遺憾:可惜了這孩子,剛剛跟他刀光劍影地笑談間,面對他每個危險致命的問題她都能淺笑從容地四兩撥千斤,行事進退有度又聰明狡詐,心性沉穩又灑脫豁達。若無這病,将來一定能有一番成就。

不過,這也就能理解,為何她身負神醫之能、卻心灰意冷地只想偏安一隅度過殘生。

醫者不能自醫,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盡頭,大概是最莫可奈何的事。

彼此交鋒試探完後,老人還是答應了風知意的三個要求,也不知是不是同情她命不久矣,風知意暗暗自嘲地想,裝可憐果然是個利器。

然後,風知意當場給老人做了一次針灸,再讓醫生檢查,确定病情确實有所好轉,就一同搬去了一處清幽雅靜的小樓住。

老人的部下——也就是那硬漢軍官安排了醫生、護士、廚師、保姆、警衛員等一堆人在小樓裏配合老人的治病和工作。

而風知意的任務,就是每天給老人早晚兩次針灸。

其餘的時間,随便她去幹嘛。

不過只要她一出門,還是讓兩個警衛員名為保護、實則監督地随時跟着她。

為此,風知意跑到老人面前商量,“能不能別讓人跟着我?我想買些女孩子的東西都不好意思買了!”

語氣親近自然得狀似撒嬌,沒辦法,誰讓老人家就是愛吃這一套。

其實她是想“投機倒把”,難得來省城這麽大的城市,這麽大的市場、這麽大的需求,她得多賣些糧食換錢換票,等回去那個小縣城後就不用愁了。

老人經過幾天的治療,病情明顯有好轉,人也精神好些,這會心情愉悅地呵呵笑道,“現在外面街上亂,成天批來鬥去的。讓人跟着你,也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老老實實的良民一個,再亂也禍及不到我呀!”風知意眼眸轉轉,“要不,跟一天不跟一天?不然我都覺得自己像個犯人,一點自由自我的時間都沒有。”

其實她想甩掉警衛員也不是難事,但這樣會引起老人的警覺和懷疑。

老人沉吟了一下,“那行吧。沒事盡量不要去外面溜達,實在無聊就在附近逛逛,不要走太遠,盡量晚飯前回來。”

“知道了!”風知意立馬興高采烈地跑了。

三個多月的時間,就算被跟着一半時間,那她至少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能用來“投機倒把”。她在小縣城裏一天都能賺個數百,那在大省城裏幹一個多月,至少能成為萬元戶了吧?

風知意還是跟在小縣城裏一樣,先摸清楚市場,再換個地方就換相貌換身份,熟練地游走在各個黑市間,賣糧換錢換票,快活得幾乎樂不思蜀了。

可讓她意外的是,在省城如魚得水地混了一個多月後,某天在大街上,她居然看到這會本該在夢莊大隊裏下地幹活的沉默少年。

頓時納悶,他怎麽來了?而且現在出遠門不都需要介紹信什麽的嗎?他怎麽出得來?難道是有事來省城?

可風知意不着痕跡地跟了他一路,發現他只是一路茫然地到處看人,并不像是有目的地來辦事,倒像是在找什麽人。

難不成是來找她的?

不會吧?!

風知意心中微驚,可越看越像,只好閃去空間換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和身份,然後裝作驚訝地跟他偶遇,“咦?你怎麽在這裏?!”

一向沉默又沉穩、寡言又沒有什麽情緒和表情波動的少年卻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面皮繃得死緊,黑黝黝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她,“你沒事吧?!”

聲音幹澀暗啞,隐隐冒出焦灼的味道。

看着少年面上眼底那麽明顯的緊張擔憂,還有他滿身的風塵和疲憊,渾身髒舊得與街上的人格格不入,卻執拗地茫然徘徊在街頭一個個找人。

風知意頓時心間一暖又一酸,“沒事兒。”

她倒是忘了,她當初可是被舉報“帶走調查”的。可她從來沒想過,少年會這麽擔心她,甚至不知想了什麽辦法千裏迢迢地來尋她。

風知意只感覺眼眶有些熱,鼻子有些酸,心下柔軟又溫暖。看他嘴唇幹裂,趕緊朝四周看看,然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旁邊的國營飯店走,“走,我們先去吃飯。”

正好快中午了。

少年看着牽着他的手瑩白如玉,與他又黑又瘦的糙手形成反差極強的黑白對比,下意識地一縮,又猛地小心翼翼地頓住。

擡眼看着走在眼前的人,嘴角悄悄地揚了一下,“你好像長高了一些。”

“真的嗎?”風知意驚喜回頭,她來這邊之後,獨立一個房間,私人空間非常充足自由,她幾乎沒事就呆在空間裏療養身體。

所以,外面才過了一個多月,她卻過了快一年,身體差不多都養好了,繼續生長再正常不過。

可是,站過去跟他比了比,風知意頓時喪氣,“哪有,還是不到你肩膀。”

少年抿唇淺笑,“因為我也在長。”

他現在才17歲,可不正在拔節的時候。而且,她送他的那些食物似乎特別好,就他最近的長勢,他估計他可能要比上輩子還要高。

風知意擡頭看了看他瘦瘦高高的個子,這至少一米八了吧?

“你還要長啊?長那麽高幹嘛?”

少年如水洗過般的黑眸,輕輕柔柔地泛着點點盈亮的笑意,“你怎麽知道你以前不到我肩膀?”

風知意嘿嘿一笑,“我悄悄地比過。”

矮子都比較在乎身高嘛。

少年輕輕地抿唇輕笑,“你也還會再長的。”

“我知道。”風知意示意他跟着她繼續往飯店裏走,“最近我晚上睡覺腿和膝蓋都時不時地疼一下,飯量還老大,一天最起碼吃六頓還老覺得餓。”

而且每頓還吃得不少,吃得首長家的廚師保姆都瞪大眼睛,倒是首長看得笑呵呵。幸虧她有空間的食物貼補,不然營養都跟不上。

少年遺憾地看了眼剛剛因為比身高而放開的手,腳步輕輕地跟着她走進飯店,“那是因為在長身體、骨頭在抽節、在吸收,你多吃點。”

“嗯,我知道。”風知意指指一旁的座位,“你去撿個位置坐下,我去買飯。”

少年沒去,反而亦步亦趨地跟着她,安靜乖巧地幫她端着買好的飯菜,也沒有搶着付錢。

風知意就喜歡少年這一點,給他什麽他都不會客套地推來讓去。她特煩那種客套,婆婆媽媽的,一點都不幹脆。

兩人買了一大堆好吃的飯菜,特意撿了個偏僻的角落位置坐下。

邊吃飯,風知意邊把她被秘密請來給首長治病的事,壓低聲音悄悄地跟少年說了,免得他擔心。

少年看她用詞隐晦,禮貌地沒有多打聽對方身份以及什麽病等信息,只關心,“那你有沒有被為難?”

風知意微微笑笑,“沒有。”

但當初剛來見到首長的時候,若是原主、或者她一個問題沒答對,她現在不說身首異處,至少會沒了自由。

別看老首長對她和藹可親,他一個經歷過炮火和血腥的老将軍,會真的溫和無害的嗎?若她有半點威脅到國家利益,他對她出手絕對會毫不留情。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說出來讓少年擔心了。

少年微蹙的眉宇舒展了些,“那你這邊什麽時候能結束?”

“大概還要兩個月吧。”說到這裏,風知意想起來問,“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少年微微搖頭,“我不知道你在這裏,附近的幾個城市我都到處找了找,來這裏也是想碰運氣。”

風知意聽得漸漸睜大了眼,“所以你就這麽找了一個多月?!”

少年沒否認,有些不明顯的赧然,“方法是不是有些笨?”

風知意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那你是怎麽開到那麽多介紹信到處跑的?大隊裏會給你開介紹信?”

他成分不好,又沒正當理由,想想都不可能。

“沒有介紹信。”少年低頭,然後擡眼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我扒火車來的。”

風知意頓時倒吸了口氣,“你別告訴我,你到處跑,都是扒火車的!”

少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低下頭不說話。

風知意一口氣差點沒喘出來背過去,“你瘋了嗎?!”

他一個沒人任何倚仗的凡人居然敢扒火車到處跑,“你就不怕一個不小心被碾成肉餅?!你就不怕被抓住當成壞分子?!”

少年無辜地眨了一下眼,“我本來就是壞分子。”

“……所以你有恃無恐是嗎?”風知意簡直要被他氣到噎,“難道這是值得驕傲的事嗎?”

少年老老實實地乖巧回答,“不是。”

風知意頓時沒脾氣了,端起一旁的水猛地一灌了一大口,平複了一下情緒,“好了,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再說下去,她要被氣得吃不下去了。

這熊孩子,簡直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又熊又虎又莽!

吃完飯,風知意首先帶他找個房子短租下來。

畢竟他沒有介紹信,是沒法住招待所的。

她好歹在這裏混了一個多月,房子很容易就找到了。是個帶小院的小屋子,幹淨又清靜,正好合适。

不過至少一個月起租,風知意無所謂,她不缺這點租金。

租好後,風知意跟他一塊打掃,畢竟灰塵還是有一些。

“你先在這裏安頓下來,過兩天我找找門路給你買火車票回去。”

少年握着掃把的手緊了緊,“我等你一塊回去。”

“那還要等兩個多月呢!”風知意她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是,“你地裏的活兒不幹了?不掙工分了?你這樣冒冒然然地跑出來,有法子跟大隊裏交代嗎?”

“沒事,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少年的聲音輕輕,“而且,大隊裏不會有人過問我的去處,他們巴不得我不去上工跟他們搶活兒搶工分。”

風知意擦桌子的動作一頓,擡眼看他不緊不慢地掃着地,默了半晌,“那行吧,反正這屋子也租了一個月。”

她看着點也好,這熊孩子太虎了!

随即想了想,“那明天我帶你去見見首長。”

雖然她不需要首長這條金大腿,但這孩子可能需要,更何況在這個非常講情面、靠關系的時局裏。

見面三分情,以後旁人若是知道他跟首長認識,在諸多事情上肯定也能方便順利一些。

少年有些訝異,停下動作,“你怎麽跟他說?”

“還能怎麽說,”風知意倒沒把這個多當回事,“就說你是以前認識的小夥伴,在這裏偶然遇上了呗。反正大首長也不會那麽閑,會特意去核實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畢竟,她是被秘密送來的。想必首長的病情不能為外人所知,自然不能說少年是特意尋她來的,以免首長那邊多疑。

少年想想這理由可行,“好。”

兩人合力搞完衛生,幫少年安頓下來後,見時間不早了,風知意就打算先回去。

走之前,給少年買好晚飯回來,還給他好幾百塊錢和一大疊各種票。

少年有些猶疑地不接,“這也太多了。”

“拿着!”風知意塞在他手裏,“出門在外,吃喝住行都要錢,多備點錢在身上有備無患。”

她真的是被少年扒火車的行為給吓到了,太猛了這熊孩子。

少年低頭垂眼地看着塞在他手上的那一大疊錢和票,嘴角輕輕地微揚了一下,然後擡眼對風知意乖乖點頭,“嗯。”

“那你好好的,我先回去了。”風知意說着邊往外走,還百般不放心地交代,“外面街上亂着,晚上沒事不要出門瞎溜達。你這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迷路了就不好。想逛逛,我明天再來陪你一起。”

說話間走到院子門口,風知意擺手讓他回去,“別送了,你回屋整理去吧。”

在這方面,少年一如既往地沒聽她話,執意把她送上了公交車才作罷。

目送公交車開遠後,少年乖巧柔軟的神情慢慢消失,面無表情地轉身慢慢地踱步回了住處。

一踏進院子,就看見院子裏有一高一矮的兩個青年正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說話。見他進來,兩人趕緊起身迎上來,“頭兒!”

少年神色漠然地略略颔首,目不斜視地往屋裏走。

兩人趕緊跟上,矮個子像是憋了憋,實在忍不住笑嘻嘻地道,“頭兒,沒想你還會裝可憐呢!把嫂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少年腳下一頓,斜眼掃過來,眉眼鋒利得冷冽如冰、眸似寒星。

高個子一個冷冽,趕緊一巴掌呼在矮個子的後腦勺上,“瞎說什麽呢?!頭兒哪有裝?你以為軍中大佬的消息哪有那麽好打聽的?我們不是輾轉了好幾個城市才找到嫂子的消息?!頭兒難道不是一個一個城市、一條街一條街地親自找?”

說完,眼帶懼意地朝少年讨好地笑笑,“頭兒,現在嫂子已經找到了,可還有什麽事沒?”

少年這才收回目光,步伐沉穩地繼續往裏面走,“既然來了省城,就把下線發展起來。”

“欸!”兩人立馬了然,“明白了!”

——

不知道他還帶着小尾巴來的風知意回去時,正好趕上晚飯。

想着她得跟老首長先報個備,畢竟少年要在這呆到跟她一塊回去的話,老首長遲早會知道。她得先主動“坦白從寬”,才能抓住主動權,為少年争取到老首長這條金大腿。

所以,晚飯桌上,她就隐隐如少女般歡喜而又矜持羞赧地跟老首長說,今天特別巧地碰上了以前認識的小夥伴。

老首長果然笑呵呵地邀請少年來吃飯,還抱歉自己把她請來,忘了跟大隊裏打個招呼,這就讓人打電話去說一聲。

風知意忙擺手說不用不用,“首長,您是不是忘了咱們的約法三章?”

裝模作樣的首長這才露出老狐貍勝利般的笑容,意有所指,“那他不會破壞我們的約法三章嗎?”

“不會。”風知意很篤定,“他不知道我在這邊幹嘛,我只說我在親戚家。”

老首長頓時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随即神色一收,眉目一肅,“你這丫頭又在跟我耍什麽心眼?”

風知意眼眸轉轉,她怎麽覺得首長這聲拉長的“哦”有些怪怪的?

不過她也立馬順坡而下,像是被揭穿了用意,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就是想給他引薦引薦,畢竟他不像我,還有好長的人生呢。”

老首長被她說得心一軟,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又提這個做什麽?我看你生死看透灑脫得很,竟東施效颦學人自哀自怨,畫虎不成反類犬。”

風知意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我這不是想博取同情嘛!”

老首長輕哼一聲,擱下筷子,慢悠悠地喝了口湯,拿起口巾擦嘴,才起身朝她招呼,“走,陪我湖心島走走,順便給我說說你那個小夥伴。”

風知意一聽他願意拉拔少年,立馬擱下還沒吃飽的碗,殷勤地跟着他去了。

至于沒吃飽,晚上再去空間吃好了。

可等到夜深人靜、她餓醒準備去空間找食時,突然捕捉到樓上書房裏似乎有人聲。

自從她身體越來越好,她的六覺越來越敏銳了,估計是這身體跟她的精神力融合得比較好。

只是,老首長一向睡得早,屋裏的其他人也怕擾了老首長的休息,一般入夜之後整個小樓都安靜得很,怎麽這麽晚了還有人在說話?

本想着是非禮勿聽,風知意正要不理去空間,可卻似乎有關于她的字眼入耳,想了想,還是凝神聽去——

“……你說什麽?她竟是老風的孫女?”這是老首長的聲音,“可老風的孫子孫女,他兒媳婦不管嗎?沈家又沒出事。”

原來他才确認自己的身份啊!風知意撇撇嘴,那之前還高深莫測地裝成早就知道的樣子。

啧,果然是老狐貍。

接下來是他部下那個硬漢軍官的聲音,“不是沈家那女兒生的。風老将軍的兒子風部長有過兩段婚姻,第一次娶的是楚家那豔冠京城的小女兒,第二次娶的才是沈家獨女。這個陳知青,就是第一任妻子楚家女兒生的。”

老首長有些驚訝,“風家小子跟楚家女兒還有孩子?他們倆不是成婚不到一年就散了嗎?聽說孩子也拿掉了。”

當時那事在京城鬧得轟轟烈烈,就是他這個不聽閑話八卦的老頭子都聽了幾耳朵。

硬漢軍官就大致解釋了一下原主的秘密存在,“是,當初是引産準備不要那孩子的。但那小孩命大,都還沒長齊全呢都活了下來。好歹是條人命,當初風老将軍就不忍心……”

關于這個,風知意結合原主的記憶和書中的內容,大概也知道:因為父母的鬧崩,原主像垃圾一樣被扔出來之後,母親迅速跟竹馬結了婚,父親不知是報複還是較勁,也迅速娶了一直愛慕他的沈家獨女。

而各自成婚一年後,原主父母都分別生下了各自的孩子,各自家庭幸福美滿。

因此,原主就顯得很多餘,兩邊家庭都很不待見她,把她視為膈應家庭幸福的老鼠屎,讓他們如鲠在喉。

原主祖父沒法,就只好把原主秘密養在外面,成了見不得人的“私生女”,幾乎不被外人所知,這才導致世人都以為當初那孩子是被拿掉了。

硬漢軍官說到最後,還解釋了一下風知意現在為何成了知青,“……出事的時候,風老将軍迅速安排好了她的去處,錢票都給足了十年的份。可誰知那個陳家是個不厚道的,吞了東西不說,還把她推出來替自家女兒下鄉插隊。”

老首長聽完,沉吟了一下,“就算風家暫時被審查了,可沈家現在不是如日中天嗎?她怎麽會淪落到下鄉插隊當知青?就算是繼女,也不能不管吧?”

硬漢軍官默了默,“風老将軍被關押審查之後,風部長也被下放到西北農場改造了,沈家女兒就迅速跟風部長離婚撇清了關系。”

老首長:“……那她親生母親呢,也不管她嗎?楚家家大勢大,會在意多添一雙筷子?怎麽會忍心自家親外孫女流落在外?”

那個硬漢軍官默了默,“她的母親把她視為恥辱污點,十幾年來都恨不得抹去她的存在,怎麽可能會管她?她不管,楚家又不缺少外孫女,怎麽可能會多事?”

說着,頗為世态炎涼地頓了頓,“再說,風家出事,以往交好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紛紛撇清關系,怎麽可能還主動自找麻煩?”

老首長默了良久,才一聲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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