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清明粿

“你說你是不是傻?”新冒出嫩芽的葡萄藤下,風知意拉着孟西洲的手在塗藥膏,“燙傷了這麽一大塊也不吭聲。”

孟西洲确實有些傻兮兮地笑着,“沒事兒,我都沒感覺到疼。”

他之前一開始是着急得忽略了,後來是歡喜得沒感覺到。

嗯,其實到現在他還是沒覺得。

風知意擡頭嗔了他一眼,“別傻兮兮地笑着,沒見過燙傷了還這麽高興的。”

孟西洲斂了斂嘴角的笑意,可眼底還是收不住歡喜跑出來,“你之前要去幹嘛?不才剛回來嗎?”

“我想去找大隊長補個假。”風知意給他小心地揉着藥膏,借此給他輸入異能修複。就算表面看着燙爛了一大塊沒好,可裏面已經長出了新肉嫩皮,“畢竟我晚歸這麽久,沒交代怎麽行。”

“不用了,元宵之後見你沒回來,我就讓人僞裝成你家人,從京市打電話來幫你請假了。”孟西洲幫她想得周全,“不過我沒法預估你什麽時候回來,就沒說你歸期。這個,一會你去大隊長那銷個假。”

風知意聽他語氣裏似乎藏着一絲委屈,擡眼看他,“怎麽?怪我離開久了?”

孟西洲抿抿唇,從她的手底下抽出手,反而包攏住她的雙手,“怪倒沒怪,就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回來,有點忐忑不安。”

風知意笑,輕輕握住他的手,“擔心什麽,我又不是不會回來。”

孟西洲笑笑,握了握緊她的手,“我知道。”

他知道她一向信守承諾,說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

但她一走就将近三個月,音信全無,他留在京市那邊的人,除了她到那天接她去四合院,就再也沒看到過她。

所以他擔心事情會有變故,擔心她會遇到新的人,擔心有什麽事出乎他可控制之外。

要知道,他在京城安排了那麽多人,可是也守不住她一個人,得不到她的任何只言片語。他就知道,她不是他可以掌控的存在。所以,他就很怕她這裏有什麽變故,到時他攔都攔不住。

他只能乖乖地等在這裏望眼欲穿,只是時間越久,他就越坐立不安。這三個月,他像是等了三年。

“只是,”孟西洲有點小委屈地般抿抿唇,“你走這麽久也不給我個電話,我還以為你元宵之後就會回來的。”

“抱歉。”大概是他的顏值太高,風知意見他連委屈都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忍不住心底柔軟,“以後不會了。”

“沒事兒。”孟西洲捧起她的手,捧到嘴邊虔誠地親了親,“你回來了就好。”

風知意被他炙熱直白的眼神看得臉頰有些發熱,抽出手借輕撫他臉頰遮掩不好意思,“怎麽感覺你好像清瘦了些?”

孟西洲捂住她的手,在她手掌心撒嬌般地蹭了蹭臉,“想你想的。”

風知意笑,笑嗔地抽回手,“越發地油嘴滑舌了。”

孟西洲有些莫名地委屈,“我是說真的。”

這近乎三個月,他真的無時不刻都在想着她念着她,連飯都沒什麽心情吃,難道不是想她想的嗎?

看他跟開了竅似的、甜言蜜語說得認真又自然,風知意就有些招架不住地站起身,“懶得跟你說,我去跟大隊長銷假。”

孟西洲也跟着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上,“你等泡了澡換身衣服再去呗,反正又不急。”

“我說完回來再泡澡不一樣?”反正現在水又沒燒好,等着也是等着。

“可是,”孟西洲踟踟蹰蹰地打量着她,雖然穿着簡單,也沒出格,但就是感覺比京市裏那些時髦女郎甚至大明星都還要好看亮眼,就老不願意,“你穿成這樣,走出去太顯眼了。”

風知意垂眼看了看自己,與這裏是有點格格不入。但看他的樣子,知道他介意的是,“這個你也要計較在意?”

“嗯!”孟西洲很老實地重重點頭,“你這樣穿太好看,不想你給別人看見。”

他都恨不得把她藏起來。還是穿成小土妞的樣子好,最起碼,沒那麽一下子就招眼。

“行吧。”風知意失笑地頓住腳步,其實在無關要緊的小事上,她很樂意遷就他縱容他,“那我等洗漱換了衣服之後再去,你去燒水吧,別老盯着我看。”

他熱烈直白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一下都沒錯過眼,她不好意思得都撐不住要臉紅了。

孟西洲卻理直氣壯地說,“可你走了快三個月,我少看了好多眼,得補回來。”

風知意:……無言以對。

他們這會正好站在桃花樹下,孟西洲擡手拿掉飄落在她頭發上的花瓣,“我可以再抱你一會嗎?”

其實光是看着,他還是沒安全感,感覺還是抱在懷裏踏實。

風知意當即失笑,上前一步,主動伸手抱住他的腰,偎進他懷裏,“想抱就抱呗,不用這麽小心翼翼的。”

他們現在至少算是情侶了吧?擁抱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也是彼此都有的權利不是?

孟西洲微微俯身彎腰,把人一點一點地,收緊揉進懷裏,在她耳邊蹭了蹭,“你就是我的小心翼翼。”

一開始小心翼翼地好奇,接着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藏在心裏、小心翼翼地看緊在自己身邊,貪心地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如今他只想小心翼翼地藏在懷裏,不讓人窺視。

他兩輩子,哪怕是對待自己的生命,他都沒這麽緊張過、這麽小心翼翼過。生怕一個不慎,就會弄丢了找不見了。

風知意聽他語氣裏的不确定,能感覺到他的內心很沒安全感,就微微放開了他一些,擡頭看他,非常認真地道,“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咱們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希望以後我們之間是相互平等的、相互尊重的、相互自由的,不管是在哪個方面。也希望我們的相處,是彼此都舒适的、自在的、愉快的、輕松的。”

孟西洲聽得眼眸感動地泛起了溫潤,擡手輕輕地摩挲着她的臉,心裏的情感湧動得他忍不住緩緩地垂首靠近,試探般地在她紅潤潤的嘴唇上輕啜了一下,如蜻蜓點水。

然後緊張地看着她,目光輕顫着,如盈盈春水。

風知意先是怔了怔,然後笑了笑,接着擡起雙手勾下他脖子,踮起腳,歪頭湊上去,也輕輕“回禮”了一下。

孟西洲頓時呼吸一滞,摟着她的手臂猛地一收緊,使得風知意整個人一下子撲貼到他懷裏,剛擡頭,就見他帶着灼熱的呼吸壓了下來。

風知意只好閉上眼,雙手抱緊了他的頸脖。

一陣風吹過,桃花花瓣紛紛揚揚的,落滿了他們相擁親吻在一塊的頭上身上。

——

陽光甚好,風知意泡完澡,坐在院子裏,由着孟西洲邊給她擦拭着頭發、邊講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夢莊大隊的情況,“……鄭家現在還沒什麽反應,但以我對他們的了解,等避完這風頭,他們一定會對你有所報複。”

他們這些人,欺善怕惡、欺軟怕硬。而且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錯,有錯的都是別人。他們傷害別人可以,別人傷害他們就不行。

“哦。”風知意對這個完全不關心,她現在只想認認真真地活着、真真切切地體會着這世上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踏踏實實地做個奉公守法的良民。誰若來找麻煩,她就報公安。“那知青點呢?有沒有來新人?”

“來了。”本來對知青,孟西洲一點都不關心。但因為她現在知青的身份,就不得不幫她留份心,“來了三男兩女。”

說到這裏,語氣怪異地頓了頓,“其中一個女的,就叫陳素素。”

哦吼?!風知意頓時眼睛亮了,扭頭問他,“該不會就是我現在這身份的那個陳素素吧?!”

孟西洲點了點頭,“一開始我也挺驚訝的,然後去查了查,還真的是她。”

“啊?”風知意也有些驚呆了,“那我們倆的身份豈不是重了?大隊長沒覺得奇怪嗎?這怎麽過審的呀?”

畢竟戶籍一樣、姓名年齡一樣、身份地址都一樣,那豈不就是同一個人嗎?可她們兩個人,這不是明顯有問題嗎?

“別擔心。”孟西洲安撫她,“我跟老首長打電話确認過,說你現在的身份沒問題,讓你安心呆着便是。至于新來的那個陳素素,她不是以自己的身份來的,她是幫別人來下鄉插隊。”

風知意頓時覺得這情況有些複雜,“我幫她下鄉插隊,她幫別人下鄉插隊?還是用同一個名字?這是啥情況?”

“之前老首長出手幫你收拾過陳家,現在他們家落魄到難以為繼,在京市幾乎沒了立足之地,就到處幫人頂替下鄉名額,能換好處,還有個去處。”孟西洲解釋,“而這個新來的陳素素,她頂替的人剛好也叫陳素素。所以現在情況,只是跟你同名罷了,身份還是不一樣的。”

“哦。”這倒也說得過去,風知意真不知是這個世界太小,還是這世上的事太巧,“也不知道她認不認得出我,以後估計要熱鬧了。”

孟西洲看着她有些小興奮的小表情,好笑地用毛巾揉了揉亂她的頭發,“你怎麽跟看別人熱鬧似的?”

風知意不好意思地笑笑,這還是因為她一直都以世外之人的心态活在這世上,就像看全息電影一樣,看着這個世界的熱鬧、看着這裏人的雞飛狗跳。哪怕是涉及到她現在這身份的,她都沒多少參與感,大多數是以客觀的态度來對待。

其實孟西洲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與整個世界都很疏離這一點。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就有些不安定地突然俯身摟了摟她,歪頭親了一下她的小臉蛋,“以後有什麽事要告訴我?”

風知意沉吟了一瞬,想着以後的事可以,以前的事可以不用,就眉眼彎彎地點了點頭,“嗯!”

孟西洲這才放心地笑了,給她理了理好頭發,把毛巾晾在一旁的晾衣繩子上,然後就去廚房端出來一直溫着的糖水雞蛋,坐在她旁邊,舀了一勺喂她,“來,吃點。”

風知意伸手,“我自己來。”

孟西洲卻避開她的手,“我喜歡喂你。”

風知意暗自好笑,也就現在圖個新鮮,等以後日子久了,說不定讓他幫忙拿雙筷子他都嫌棄呢!

所以,風知意倒也珍惜享受他現在的柔情蜜意,順從地吃下他喂過來的,“除此之外,這裏還發生過什麽事嗎?”

“暫時沒有了。”孟西洲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就是雞場、豬場、鴨場什麽的重新開辦起來了。你去年年底不是湊了份子嗎?改天可以去看看,那裏的輕松活兒也可以去領。”

“哦。”風知意對這個倒不是很關心,前年這裏遭了大水,夢莊大隊經過一年的休養生息才緩過元氣。現在又辦起了這些場子,也是為了增收。她當初湊份子,只是為了以後買雞鴨豬肉蛋什麽的方便,“還有嗎?”

“還有。”孟西洲看着她突然溫柔缱绻地笑了笑,“明天帶你去見見爹娘,好不好?”

“嗯?!!”風知意一愣,有些微微睜大眼,他爹娘不是已經……

孟西洲看她有些驚愣的樣子,忍俊不禁,“明天是清明節呀,我們這邊,清明節是要掃墓祭祖的。”

說着輕輕捏捏她的臉,“你這是醜媳婦害怕見公婆嗎?”

哦!原來是這樣!風知意拍掉他的手,“我才不醜。”

孟西洲看着她微微蹙眉、有些不自在的樣子,忍不住笑,“是。但漂亮媳婦也害怕見公婆,是不是?”

“才不是。”其實風知意只是在糾結,他們今天才确認關系,明天就要見家長嗎?這會不會太神速了?

還有,這邊見家長都帶什麽禮品呢?

“那、那……”風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我們要準備什麽祭品嗎?”

孟西洲眉眼彎彎地笑起,非常欣慰愉悅她認下了他媳婦這身份,“我們這邊的習俗是大米飯、清明粿、鹹鴨蛋、紅燒肉和清蒸魚,以及白酒就行了。不過,這些都要兒媳婦親自準備。”

風知意輕嗔了他一眼,“我做飯不好吃。”

孟西洲笑盈盈,“他們又不可能真的吃得到,只要心意到就行。”

風知意忍着羞赧微微點頭,随即又想起,“可現在應該不讓祭祖吧?那應該算是四舊吧?”

“沒事兒,我們悄悄去就行。”孟西洲不以為然,把她吃完的空碗擱在一旁的桌子上,“爹娘他們都葬在深山腹地,旁人不知道,沒人會發現的。”

“哦。”風知意點頭,想了想祭品,其他東西她都拿得出,就是清明粿,“那、那個清明粿是不是需要清明菜做的?”

其實風知意剛來這裏的第一年就聽說了這小吃,早就想見識一下了,可是前三年都一直沒機會,“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要準備呀?”

清明菜,也就是鼠曲草。一種野菜,現在這時節的山上田間很多。

“嗯,明天你去油菜田頭摘點,”孟西洲指指院子角落,“我來磨大米粉和糯米粉。”

風知意循目望去,才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還弄了個小磨盤來,眼睛一亮,“咦,你什麽時候還弄了這個來?”

“前不久,”孟西洲也是見她對有古樸歷史的東西都特別感興趣,才弄來的,“以後要磨點什麽可以在家自己磨,不用去大隊裏排隊,方便些。”

“嗯。”風知意有些興致勃勃、欲欲躍試,“那我現在就去摘清明菜吧。”

孟西洲看着她之前被他吻得有些發腫的溫潤紅唇,顯得愈發地讓人垂涎,口幹舌燥地拒絕道,“明天再去吧。”

“明天不就是清明了嗎?”風知意疑惑,“明天臨時再弄來得及嗎?”

“來得及。”孟西洲點頭,“剛剛我已經把大米糯米都浸上了,浸一個晚上就可以。明天早上我把米粉磨好,你去摘點清明菜來就可以做。中午蒸好,下午再去祭祖就行,順便去山上摘點野菜蘑菇、或抽點竹筍回來。這個時候,山上的野菜比菜地裏種的菜好吃。”

這麽安排也行,只是,風知意看看日頭,“反正時間還早啊,在家又沒別的事,我還是這會去吧。順便去跟大隊長銷假。”

現在看上去,頂多三四點的樣子。

可孟西洲就是不想她現在這樣子出去見人,可又不好解釋原因,也不想扯謊,就拉着她的手撒嬌,“你才剛回來,在家多陪陪我好嗎?我不想你離開我的視線中。”

說着指指一旁的藤椅吊籃,“陪我一起把那個編織完,明天就可以裝吊籃秋千讓你玩了。”

風知意完全招架不住他的撒嬌,心軟地直接投降,“那好吧,咱們先把這個吊籃弄好。”

弄好之後,趁現在不冷不熱的天氣正好,她可以悠閑地晃在樹底下看書小憩了。

——

第二天一早,風知意就拎着個菜籃子出了門。

前三年的清明節,夢莊大隊都是細雨纏綿。

今年這第四年,倒是陽光燦爛、暖風和緩,就如風知意此刻拎着菜籃子輕快往田間走去的心情一般。

之前她明明是學着小情侶之間的禮儀,出門前親了孟西洲一下,誰知卻被他激動地摁在懷裏回應了大半天,就……太熱情了。

熱情得她面紅耳赤。

但,感覺還不賴。

雖然他親得有些橫沖直撞、磕磕絆絆,但她能從他青澀笨拙的親吻裏感受到他那顆炙熱虔誠的心,和他平時內斂着卻濃烈又純粹的感情,簡直熨燙她心,直接燙軟燙化了。

風知意很歡喜、也很享受,心情好得像是在冒泡。

“陳素素!”突然身後追來一道聲音打斷她徑自的美滋滋,風知意回頭,看到是周曼曼驚喜地跑上前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風知意看她的樣子,“你這是去上工?”

“嗯。”周曼曼看她的樣子不像,“你不去嗎?”

風知意心情好地回答,“我昨天剛回來,還沒收拾好,明天再去。”

“說的也是。”不過周曼曼看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家裏是有什麽喜事嗎?你怎麽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

“是嗎?”風知意趕緊斂了斂眉梢眼角溢出來的甜蜜和歡喜,“算是吧。”

然後,怕她打破砂鍋問到底,忙岔開話告辭,“我還有事,先走了。”

“哎等一下!”周曼曼忙拉住她,然後朝後招手,“你們兩快過來!”

喊完,回頭跟風知意介紹,“今年又來了五個知青,但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就沒等你迎了新。我先給你介紹一下兩個女知青,另外三個男知青,回頭你有空,去知青點認識認識吧。”

說着,就拉着正好走過來的兩女知青給她一一介紹,“這個是邵玲玲,北城來的。”

風知意看了看,是個圓臉有點可愛的小姑娘,羞赧地朝她笑了笑,風知意也朝她微微點頭,想着回頭得把禮數補上。

“這個呢,就巧了!”周曼曼介紹起另外一個就樂了,“跟你同名哦!也叫陳素素,是山城來的。”

風知意挪眼過去,在原主記憶中,這個陳素素是個沉默寡言、任勞任怨的形象。可她看着眼前這個,感覺對方倒是一臉經歷了風霜的苦相,眉眼間還糅雜着不明顯的陰郁和黯淡。

而且,看到對方震驚呆滞看着她的神情,風知意微微笑了笑:看來,對方是認出她來了呀!

哦不是,是認出原主。

嗯,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愧疚?

周曼曼似乎也察覺到陳素素的不對勁,納悶,“陳素素,你發什麽呆呢?陳素素在跟你打招呼呢!”

說完,不待其他人反應,自己率先樂了,“哎喲,你們兩都叫陳素素,我都不知道怎麽分了。”

陳素素臉色不太好看地勉強笑了笑,“我剛有點驚呆了,她長得也太漂亮了!”

比在她家當成大小姐養的時候還要漂亮。

她是家裏的老二,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家裏嬌寵她姐、縱容着她弟,卻獨獨忽視她。後來就連伺候“大小姐”的活,都全由她來幹。

她那個時候,心中的不甘不平就到達了頂點,恨不得這個大小姐出什麽事,然後全家都跟着倒黴,都跟着她一樣吃苦。

後來,這個大小姐家裏果然倒了,大小姐還幫她去鄉下做泥腿子吃苦,她心裏的氣瞬間就消了。

總感覺,那全是大小姐的報應,讓她伺候的報應。

可好景不長,不到半年,她家裏就接連出事,家底賠了個精光,還欠債好幾萬。

家裏能賣的都賣了,父母的工作以及大小姐留下的那些好東西,全都賣了,就連漂亮的姐姐也賣了。

當然,她也沒逃掉厄運。

不過,她那個丈夫命短,沒兩年就意外身故了。

婆家嫌棄她是掃把星,克死了她丈夫,把她趕回了家。

她回家之後,看到貧苦潦倒的父母和被打斷一條腿的弟弟,心裏又是快意又是心疼。所以,父母讓她頂替別人鄉下換錢,她還是同意來了。

不然,她一個被夫家趕回家的人,呆在家裏既沒工作也沒出路,還不如來鄉下,沒人知道她的過往,當個讓泥腿子仰望的知識青年,總比呆在家裏讓人指指點點的好。

但她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巧地被分配到夢莊大隊,也就是她自己原本要來的地方。

來到這裏,她就不得不想起那個病痨鬼大小姐。

她還以為,當初那個病痨鬼下鄉沒半年就會病死掉。但沒想到,人家沒事,反而長開長大了,漂亮得她都不敢認。

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原本身份的替身在這裏叫陳素素,她還真認不出來,眼前這個光彩照人的水靈美人,居然是當初那個奄奄一息的病痨鬼。

她看着眼前這張嫩得能掐出水來的漂亮臉蛋,突然有種被搶了身份的憤怒和不平。要是當初是她自己來鄉下插隊了,今天眼前這個美得發光的人,會不會就是她?!

旁人倒不知她瞬間心思轉了這麽多,倒是風知意捕捉到了她不甚友善的情緒,饒有興致地挑眉:嗯?這是要裝作不認識她?

就算她這會長開了,跟原主的相貌和氣質都大相徑庭,她認不出長相。可她這個身份背景資料,對方不可能不認識她吧?

“哈哈!那可不!”周曼曼毫無心機地與有榮焉,“咱們陳素素可是大隊裏的一枝花!不對,是整個縣城都找不出這麽水靈俊俏的人吧?至少我從小到大沒見過。哦,對了,這個陳素素說的可不是你。”

陳素素神色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風知意差點悶笑出聲。

“哎呀好愁啊!”周曼曼似乎沒發現自己的言語有什麽不妥,“你們倆要不分個叫法吧,不然陳素素都不知道在說誰。”

邵玲玲倒是小聲建議,“不如按照年齡,一個叫大素素,一個叫小素素。”

“大素素?小素素?”周曼曼看了看風知意,又看了看陳素素,感覺別扭,對陳素素道,“雖然吧,你才17歲,陳素素22歲。可我看着,你才像22歲,陳素素她才是17歲。若叫她大素素的話,那都該叫你老素素了。”

看着陳素素神色又一陣扭曲,風知意真的快忍不住了,趕緊告辭,“我這會還有事,改天再去知青點看你們,先走了哈!”

說完,就趕緊步履匆匆地溜了。

她實在不忍看周曼曼再“心直口快”下去,下一秒就被暴打。也是真有點好奇,周曼曼是怎麽平安地長到這麽大的?沒被人打過嗎?

走到一處空曠無人處,風知意就開始摘清明菜。這清明菜在野外真的到處都是,她随意摘了大半個小時,就摘了滿滿一籃子。

回去的路上,碰到挑着瓜苗去地裏種的宋宗洺,“回來了?”

“嗯。”風知意微微點頭,因為跟他同一段路,就和他并肩走着。

宋宗洺側首看了看她的眉眼,“家裏是有什麽好事嗎?看着你的狀态挺好。”

其實,他是看她一向寡淡疏離的眉眼,變得真實而有神彩,褶褶生輝的樣子讓本就貌美的她更加動人,就忍不住問了問。

這麽明顯嗎?風知意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沒有。就是今天天氣好,心情愉快。”

這明顯是不願意分享的意思,宋宗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了指前面岔口,“那我先去忙了。”

“好。”風知意盡量收斂嘴角眼底的喜意,快步回家去。

可一踏進院子,看到孟西洲在忙碌的身影,神色又忍不住柔軟歡喜起來,“我回來了。”

正在磨米粉的孟西洲扭頭看到她回來,趕緊放下推磨,歡快地跑過來接過她的籃子,然後彎腰歪頭親了她嘴角一下。

風知意趕緊後退了一步,“幹嘛呢?”

孟西洲笑得乖軟,“不是你說的嗎?這是夫妻或對象間,出門或回來的禮儀。”

風知意:……她早上出門前跟他解釋這個,只是為了說明,她親他,不是讓他給個漫長到快讓她窒息的吻。

這家夥倒好,現在就活學活用了?

孟西洲看她嬌嗔的眉眼,笑了笑,親了親她的眉心,“我米粉快磨好了。你去把這清明菜洗洗,然後放點鹽在開水裏焯一下,再撈出來搗爛成泥,會嗎?”

“你都說得這麽詳細了,我哪能還不會?”風知意奪過他手中的菜籃子,“你快去忙你的吧,我很快就弄好。”

“嗯。”孟西洲又歡快地跑回去繼續磨米粉。

等孟西洲磨好米粉,風知意也把清明菜的菜泥給做好,然後混在一起揉成綠綠的面團。

風知意用手指戳了戳,“這感覺有點像青團?”

“嗯,跟那個是有點像。”孟西洲大力地揉着面團,“不過這個幹了會發硬,還可以像年糕一樣炒着煮着吃。”

風知意看着好奇,“那這個可以像包子餃子一樣包餡嗎?”

“可以,”孟西洲指指一旁他炒得半熟的菜餡,“我弄了香菇玉米肉丁、土豆蘿蔔肉丁,還有芝麻白糖三種,夠嗎?還想吃什麽餡的?”

“夠了夠了!”風知意忙點頭,“就咱們倆,能吃得了那麽多嗎?”

“沒事,這個可以放好幾天,而且現在天氣也不熱。”孟西洲指指櫥櫃某處,“你把我昨晚做的模型拿出來洗洗,一會做清明餅。”

“好。”風知意拿出好幾個木頭模型,邊洗邊看,“這個是元寶、這個是餃子、這個……這個三角形的是什麽?”

孟西洲看她跟小孩玩玩具一樣,笑,“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這邊的習俗,一會我教你怎麽玩。”

“好。”

兩人把做吃食當成樂趣,做了清明團、清明餅、清明粿、清明餃等等,做了滿滿一個大圓簸籮。

風知意看着這麽大的簸籮被擺滿,“總算知道這麽大的簸箕是用來幹嘛的。”

孟西洲端來籠屜準備上鍋蒸了,“想先吃哪種,我先給蒸上。”

風知意覺得哪種都可愛,哪種都想試試,就犯了選擇困難症,“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部都要。”

孟西洲笑,只好把每一種都給撿了一些放進籠屜裏給蒸上。

趁蒸煮期間,兩人準備把祭祖的菜給做好。

幸好之前,孟西洲就給她多砌了一個大小鍋。特別是冬天,可以蒸飯的時候炒菜、煮粥的時候燒熱水。這樣又省時間又省柴火,而且熱水可以早上拿來洗臉,晚上拿來泡腳。

這次需要風知意上竈臺掌勺,她心裏沒底,“我廚藝真的很一般欸,你真的要我做嗎?不怕浪費食材嗎?”

“沒事,我教你。”孟西洲給竈膛裏添好柴,還真的來手把手地教她,甚至教她怎麽鏟動、怎麽放料。

風知意看他教得這麽認真仔細,不禁懷疑,“你不會是想教會我,以後就由我來做飯吧?”

她可是見識過,這夢莊大隊的男人在家當大爺的欠揍樣。

婆娘同樣是下地賺工分,也沒少賺幾個工分,可回家男人都甩手等着吃就是。婆娘們卻要任勞任怨地洗衣做飯喂豬喂雞收拾整理做大一堆家務,還經常落不得一聲好。

她可不想慣出孟西洲這破毛病。

孟西洲笑,“沒有,這是媳婦見公婆的飯,僅此一次。以後都我來做,可以嗎?小懶豬。”

風知意輕哼,“那還差不多。”

讓她幹別的行,做飯她真的不在行,而且也不耐煩做飯。

兩人合力把飯菜做好,清明粿也全部蒸好了。

風知意吃着連點頭,“感覺比青團好吃,回頭你給牛棚送一點去。”

“你倒是什麽都不忘他們一份,”孟西洲把做好的祭品一一放在食盒裏面,“可卻沒見你自己親自送去一次,都讓我去,不想他們記你的好啊?”

“哪有?!”風知意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這不是怕他們連累我嗎?他們可是壞分子呢!”

其實她是真的不想他們記得認識她,畢竟以後他們可都是大人物呢,她一點都不想被大人物給惦記。

孟西洲好笑地“嘁”了她一眼,“真怕連累不搭理他們遠離着就是了,何必還那麽關心他們。”

“唉,他們看着可憐嘛!”風知意裝模作樣地說,其實可憐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覺得國家少了這些文化傳承人是巨大的損失。

孟西洲懶得跟她争辯,把裝好的食盒放進簍子裏,“好了,趁中午外面沒什麽人,我們去祭拜爹娘。牛棚的食物,等天黑了我尋個機會再給他們送過去。”

“哦!等等!”風知意趕緊也去背起個簍子,“咱們不是還要抽竹筍嗎?多抽點,我想回來腌制泡椒竹筍。再多弄點野菜,改天我得去知青點看看,畢竟來新人了。”

“好。”孟西洲給她戴上草帽,“咱們從後院門出去,那裏小路有茂密的蓮葉擋着,不會輕易被人發現。”

風知意笑,怎麽感覺他們像是去偷偷幹壞事似的。

不過這大中午的,外面還真的沒幾個人。而且在這莺飛草長的季節,碧葉蓮蓮、野草茂盛,他們挑着無人小路,幾乎神隐般地溜到了山上。

孟西洲牽着她的手直往深山方向走,“讓你把我以前給你镯子帶上,你帶上了嗎?”

風知意拍拍自己随身的小包,“帶上了,不過帶上那個幹嘛呀?”

孟西洲神秘笑笑,“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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