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出門 (1)
挖藕這天,前面挖上交給公社的藕,風知意沒去看。她打算等各家可以去挖剩餘的時候,再去圍觀。
被分派到挖藕任務的孟西洲不放心她,還特意跑回來接她過去,“大家都泥糊糊的,有什麽好看的?”
“我呆家裏都一個多月沒出過院門了。”風知意一手撐着腰、一手扶着肚子被他扶着往外走,“現在大隊裏好不容易有公共的活動,你還不讓我出去晃晃啊?犯人都還有放風的時候呢!”
“外面有什麽好晃的?”孟西洲不以為然,“村子裏又髒又破又灰撲撲的,哪有咱們家這小院幹淨舒适好看?”
“再舒适好看的環境,呆久了也無趣了。”她每天一個人呆在這方寸之地轉來轉去,已經有些悶得慌了。看他還想說什麽,風知意擡手打斷他,“好了,你不要婆婆媽媽唠唠叨叨了,我今天就要出去轉轉。”
孟西洲只好咽回想勸她回去的話,“那一會你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湊,尤其是有小孩的地方,他們喜歡跑來跑去地亂撞。”
“嗯,我知道。”風知意在踏出院門之時腳下一頓,警惕地左右看看。
孟西洲見此好笑,“你幹嘛呢,像做賊一樣。”
見左鄰右舍都沒人,風知意放心地踏出院子,“還不是你犯的蠢,說那什麽是我抓撓的,我這不是怕被人逮着笑話嘛!”
孟西洲好笑地關好院門,過來扶着她走,“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還惦記着呢?”
“那種事,不得記住教訓一輩子啊?”風知意輕嗔了他一眼,“敢情尴尬的不是你是吧?站着說話不腰疼。”
別看這地方貌似保守,但結了婚的大嬸子小嫂子之間私下說話,那可是很勁爆的,有時候能把人臊得臉皮都撿不起來。
孟西洲看她實在介意,就實話實說,“其實之前我是逗你玩的,我哪會真把咱們夫妻之間的事公之于衆?”
風知意一怔,簡直氣噎,“你!”
居然是騙她的?還害她尴尬那麽久也不說實話,風知意頓時就沒好氣地輕拍他,“說!你嘴裏還有沒有一句實話了?!”
孟西洲笑,任打任罵地讨饒。
兩人一路笑鬧地走出巷子,突然一句聲音幽幽的招呼落了過來,“陳知青。”
兩人一頓,風知意擡頭朝前看去,乍看之下,見是個穿着頗為體面的中年婦人走過來,但依稀有點似曾相識的痕跡,仔細辨別了一下,才發現眼前這個一臉滄桑苦相、看着足有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居然是方小芳!
想起前兩年還是青春活潑、朝氣蓬勃的明朗少女,再看看眼前這個一臉暮氣沉沉、少女該有的靈動已經被一身庸俗給埋藏掉的婦人,這變化着實有點大,風知意愣了一下,才神色淡淡地客氣,“有事?”
至于方小芳為何會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變成這樣,風知意一點都不想知道,也不關心。
見風知意語氣漠然疏離,好像她們不曾相識要好、好像也沒把她飛黃騰達看在眼裏,方小芳停在他們一米開外處,目光複雜地看着越發柔美輕靈的少女,“聽說你結婚了?”
說着,目光往下移,落在她的大肚子上,眸色驚訝、羨慕又陰郁,“肚子都這麽大了?”
風知意不覺得她跟方小芳還有寒暄往來的必要,看了孟西洲一眼,孟西洲會意地扶着她繞開方小芳就走。
方小芳愣了愣,随即緊走兩步追上去,“陳知青,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方小芳啊!”
随即想起什麽,低頭看了看自己現在的穿着,有些矜貴地拂了拂袖子,有些故作平易近人地笑道,“我變化是不是有點大?嗐,其實我還是……”
“方小芳,”風知意停下來不耐煩地打斷她,語氣陌生而又冷然,“自打你把臭蛇蛋的蛋液、往我手上抹的那一刻起,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認識往來的可能嗎?”
方小芳一愣,随即臉色一白地微微後退一步,“你、你知道?!”
風知意無趣地嗤笑一聲,“怎麽,這害人命的事,你是不是打量着我不知道、我也沒出啥事,你就可以厚臉皮地裝作若無其事?”
方小芳臉色一白又被這話給羞得漲紅,“我、我……”
風知意沒興趣聽她為自己解釋開脫什麽,語氣冷淡地警告,“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
她真是搞不懂這些人,既然能做出傷害對方的事,那不就是做好了彼此敵對的準備嗎?為什麽還可以若無其事地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當她是沒有感情、沒有自尊的工具人嗎?想要好就要好,想背叛就背叛?
看方小芳居然還一臉受傷的表情,風知意真是不耐煩地輕嗤翻白眼,跟孟西洲攜手一塊離開了。
走遠了些後,孟西洲不放心地仔仔細細看着她的神色,“你沒事吧?”
風知意一怔,有些莫名其妙,“我有什麽事?”
孟西洲是覺得,“你在大隊裏,難得有玩得要好的朋友,我這不是怕你難過傷心嗎?”
“玩得要好?我跟方小芳?”風知意輕哂地笑了笑,“那還夠不上。只是我一來這裏時,王隊長看我不通農事,就經常安排她帶着我一起幹活。這一來二往的,就比較熟識罷了。那時候沒有利益沖突,性格也還算合拍,自然就相處愉快。”
孟西洲聽得了然地微微颔首,“那怎麽着,也算相處兩三年了,如今這樣就算不是反目成仇,也成了陌路,你會覺得遺憾難過或者惋惜嗎?”
風知意想了想,微微搖頭,“不會。人和人之間,立場變了、利益沖突了,彼此間的關系會改變也是正常。這世上的事,不管是感情還是利益,就像是這日升月落,會陰晴圓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只要看得通透,就拿得起、放得下,沒什麽值得悲秋傷春的。”
那說到底還是沒有過心,孟西洲握着她的手緊了緊,沉吟了一下,大概是最近的濃情蜜意讓他有了底氣問,“那我呢?如果咱們有一天立場有沖突了,你會不會直接把我丢掉,說不要就不要了?”
“你?”風知意側首睨他,想着兩個人不可能完全沒有矛盾的時候,想着真有那一天該怎麽處理?
孟西洲見她看過來的眼神從笑盈盈的溫柔逐漸變得清冷,哪怕只有一點點,他也受不了,立馬沒原則地連忙投降,“沒有沖突!我的立場永遠跟你一樣,你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咱們永遠不沖突!你不要設想了,咱們沒有那個如果!”
風知意聽得“噗嗤”輕笑,然後溫柔而又認真地反握住他的手,“你跟別人不一樣,我永遠不會不要你。如果有矛盾、有沖突,我會盡量去理解、去包容。如果是嚴重到不可原諒的背叛和謀害,那我就宰了你,然後給你殉情,咱們死也不分開。”
孟西洲聽她溫溫柔柔地說着這狠絕的話,怔了怔,然後驀地笑了,驚喜而又動容地俯身輕輕抱住她,低聲在她耳邊歡呼,“寶貝兒我太喜歡你了!”
聽他像孩子一樣發自內心的歡呼,風知意笑,輕輕推開他,“這在外面呢,注意點。”
孟西洲直起身,扶着她繼續走,“就是顧及在外面,不然我早就抱着你親了。”
風知意嗔了他一眼,“還有一點,我不接受變心。雖然說,對人的喜歡,有時候也會像口味一樣會變。但在我這裏,我不接受,這是我的偏執,你最好早有心理準備。敢變心,我就打死你!”
“嗯。”孟西洲扶着她手的手輕輕跟她十指相扣住,眉目溫柔地含笑道,“我也不接受變心,咱們一輩子都不要變,哪怕你變成了我最不喜歡吃的芥末味,我也要天天吃。”
聽他這形容,風知意哭笑不得,“你才芥末味!”
孟西洲卻認認真真地跟她商量,“那我以後變成了你最讨厭吃的苦瓜味,你也不要嫌棄。”
風知意聽得失笑不已,“說不定以後,我就喜歡吃苦瓜呢!”
孟西洲想了想,認真點頭,“對!以後我媳婦兒變成什麽味,我就喜歡什麽味,我的口味不許有意見!”
風知意頓時樂得不行。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地來到荷塘邊,荷塘邊上已經熱熱鬧鬧地站滿人了。
孟西洲挑了一處人少的地方,跟帶娃出行一樣,把身上背着的軟墊、水壺一一拿下來,把軟墊擱在平坦的大石頭上,扶她坐下,“你就坐在這裏看,等下開塘了,我會來這附近的泥塘裏挖。這邊泥鳅黃鳝多,我多抓點,回去給你炖豆腐吃。”
“嗯。”風知意點頭,還不忘交代,“你把驅寒姜湯再喝點。”
“好。”孟西洲喝好姜湯,那邊大隊長一聲口哨,站在荷塘邊等着人,就蜂擁地沖下池塘裏了。
孟西洲倒是不緊不慢地拿起簍子,俯身湊過來親了她一下,才道,“我去了?”
風知意微微點頭,“小心點。”
孟西洲這才拎着簍子,朝荷塘走去。
岸上已經沒幾個人了,風知意看了一會覺得無聊,就站起來走走,走到路邊的時候,突然感覺身後有一陣疾速的氣流湧來,就迅速地往旁邊一閃——
然後,一個身影就擦過她身邊,“噗通”一聲,栽進了路邊的水溝裏。
就是因為這路邊跟荷塘隔了一條不小的水溝,這邊人就少,所以孟西洲才安排她坐在這裏看的。
倒不料,居然有人想把大肚便便的她推進水溝裏?
風知意目光微寒地移至水溝裏,看到在水溝裏撲騰的,居然是個四五歲的小孩?!
風知意愣了愣,皺眉,剛想用異能操縱水草把孩子送上來,就有聲音沖過來叫到,“哎呀!不好了!有孩子落水了!”
然後撲通跳下水溝,沒一會,在大家圍過來時,把孩子撈了上來。
因為那孩子跌下去還不到三秒,那人就跳下去了,所以孩子倒沒怎麽淹着,只是被水嗆了幾口,上岸之後,咳咳了好幾聲之後,才“哇”地一聲,指着風知意大哭,“你個壞女人!推我下去!我要告訴我娘!”
這指控,讓衆人頓時驚訝地看向風知意,“陳、陳知青,你、你怎麽推一個孩子下水呢?”
風知意擡眼,看到孟西洲着急忙慌地飛奔過來,擠開人群,想抱她又見自己渾身雙手都是泥,只好縮回去,站在一旁幹着急地問,“怎麽了?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人撞到你了?”
“沒事兒。”風知意安撫了一下他,然後目光涼涼淡淡地看着那哭得眼神有些心虛閃爍的孩子,“誰教你這麽說的?”
她可以從氣流湧動确定,這孩子不是奔跑間無意中撞到她的,而是特意想推她下去。這推她不成,卻想反咬她一口?
若無人唆使,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哪會這些?
衆人又狐疑地看向孩子,實在是風知意在大隊裏一向與世無争,對孩子又尤其和善,根本就像是會無端推孩子下水的人。難道是這頑皮孩子在扯謊?
可那孩子不知是不是被吓得心慌,還是年紀小不知道該怎麽辦,急得“哇哇哇”地嚎啕大哭,胡攪蠻纏地硬是咬着風知意不放,“就是你推我的!就是你推我的!”
風知意微諷地輕嗤,“我推你?我為什麽推你?你是誰?我認識你麽?我為什麽碰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去髒了自己的手?”
這話雖然說得不客氣,但衆人看了看風知意瑩白如玉的手,再看看髒兮兮的孩子,哪怕洗幹淨了估計也挺磕碜的,都深以為然地點頭,“是啊!陳知青她沒事推你幹嘛呀?她都不認識你。你該不會是自己不小心跑着跌下去,怪人家陳知青吧?”
孩子哪懂這個,慌得嚎啕大哭不止,就是一口咬死是風知意推的他。
衆人見沒法問清孩子,就問風知意怎麽回事。
風知意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我站在路邊上看挖藕呢,就感覺有人要撞過來了,我就往旁邊讓了讓,然後這孩子就掉了下去。”
“小寶!小寶!”話剛落,一個應該是從泥塘裏剛爬出來的婦人慌張叫着,一身是泥地跌撞沖過來,“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那孩子見到婦人,“哇”地一聲哭得更大聲地沖進她懷裏,哭着指着風知意告狀,“娘!她推我!她推我下水溝裏!”
婦人扭頭一看,看到風知意一怔,随即一怒,“陳知青?!你怎麽這麽壞心眼呢!你這麽大的人,居然去害一個孩子?!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就不怕你的孩子遭報應生不出來嗎?你就不怕……”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打斷了婦人惡毒的詛咒,孟西洲直接一巴掌給她甩得重摔在地,猶若閻王般地死瞪她,“你再敢亂說一句,我就讓你的孩子遭報應!讓你全家遭報應!”
當場氣氛一陣死寂,看着突然滿身戾氣黑暗的孟西洲爆發,衆人吓得噤若寒蟬,就連孩子的嚎啕大哭也吓得戛然而止。
風知意微微上前一步,拉了拉仿佛陷入黑暗深淵裏的孟西洲,目光幽涼地盯着那孩子,“對!誰敢亂說瞎話,就會遭報應、會爛嘴巴變成啞巴!”
那孩子吓得猛地捂住嘴!
這下衆人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頓時小聲噫噓一片。
被打蒙的婦人回過神來,看衆人的眼神嫌棄鄙夷地看向她孩子,轉眼看到自己孩子捂嘴害怕的樣子,頓時被打腫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趕緊扯起孩子就想溜走。
風知意聲音淡淡地響起,“這是許二家的人吧?你們這找茬上來,是要還我手表嗎?”
沒錯,風知意看到那婦人,才猶稀想起這好像是女主許梨香她娘。這孩子,應該就是四年前出生的她弟弟了。現如今,應該是虛歲五歲。
婦人神色僵了僵,悶聲悶氣地無賴道,“那是我閨女欠你的,你找她要去!”
說着,就拉着孩子趕緊走。
風知意嗤笑了一聲,看着他們快步離開的背影,淡淡的嗓音透着一股寒涼,“這麽小的孩子,就會栽贓污蔑,這就是你家欠債不還的報應吧,坯子都壞爛了。”
婦人的背影頓了頓,還是拉着孩子一言不發地走了。
衆人看了看渾身戾氣好像很不好惹的孟西洲,有些避諱地趕緊都散了。
跟風知意有面子情的,讪讪地提醒她大着肚子注意一點這跑來跑去的皮孩子,別被撞着了。不然那麽小的孩子,都沒處說理去。
風知意微笑跟他們道謝後,拉了拉還仿佛陷入魔怔、眼眸暗得無光的孟西洲,摸到他沒有沾泥的手臂冰涼一片,心中一緊,趕緊關切地安撫,“沒事了,我沒事的,你別擔心。”
孟西洲眼眸微動,目光定焦在她臉上,這才一點點地褪去渾身的黑暗和戾氣,伸出手,想抱她卻看到自己滿手的泥,只好縮回來,“我去洗洗,送你回去。”
風知意看他情緒很不對勁,就點頭,“好。”
待兩人回到家,坐在院子裏的吊籃裏,風知意才撫着他臉問,“怎麽了你?”
孟西洲輕輕地摟着她,神色溫軟地把頭擱在她的頸脖蹭了蹭,“有點被吓倒了。”
“吓倒什麽?”風知意微微笑道,她就算現在大着肚子身子不輕便,但用異能護着孩子的話,以她這幾年刻意練出來的身手,一挑五個壯年男都不是問題,小小的孩子怎麽傷得了她?“我又不是沒有分寸的人,怎麽會被別人撞到?”
“不是這個。”孟西洲微微搖頭,感覺把她攬在懷裏才安心,聲音輕輕地說,“我是聽說,女人生孩子不亞于去鬼門關走一趟。她那麽詛咒你,我當時殺了她的心都有。”
因為對方,激起了他深埋在心中的恐懼。
原來是這個,這家夥是不是一直悄悄地擔心着?風知意心疼又柔軟地也抱着他,輕輕安撫他的背,“我不會的。我現在身體很好,孩子也很健康。而且我是會醫術的呀,等生産的時候,我知道該怎麽順利平安地生下孩子。”
說着,風知意雙手捧起他的臉,額頭抵着他的額頭,“我保證,我跟孩子都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你相信我,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看着她溫柔沉靜的眼睛,孟西洲惶恐不安的心慢慢地安寧下來,微微點頭,“嗯。”
然後親了親她,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地把她溫柔地擁進懷裏,“我不求別的,只求你跟孩子好好的就行。”
風知意側抱着他的腰,貼耳聽着他慢慢沉穩起來的心跳聲,“會的。”
孟西洲抱着她溫聲商量,“那你以後就不要出去了吧?外面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太多,我實在不放心。”
想起那孩子背後不知是被誰唆使的,孟西洲眸色就沉了沉,他不怕惡意明着來,就怕無心被有心算計,更怕惡意僞裝成好意靠近。
“可過兩天該分糧了吧?”風知意覺得完全不出去不現實,她自己也不畏懼什麽,“分糧的時候,我總得到場吧?”
孟西洲笑,“你今年才賺幾個工分呀?我去幫你領了就是了。”
風知意想了想,她今年本來就回來得晚,三月底才回來,才幹了半個多月的活,又跑去了京市讓孟西洲見爺爺。然後回來領證,新婚被孟西洲壓着休息了一個多禮拜。一個月後又有了孩子,就一直歇到現在。
這麽算下來,她好像确實沒幾個工分,“我今年賺的工分,好像嚴重養不活自己呢!又要欠大隊裏的工分了。”
“不會,我養着呢!”孟西洲解釋,“我們現在是一家的了,王隊長會給我們放在一塊算的。我今年賺的工分,應該夠我們倆的基礎口糧。等明年多個孩子的話,可能就不夠了,有點愁。”
他那“有點愁”的話說得甜蜜無比,聽得風知意忍不住掐他,“裝模作樣!”
孟西洲笑,“我是說真的。明年等孩子出來之後,我就需要出去跑跑了。不然,光靠在地裏刨食的話,養不好你和孩子的。”
今年他新婚,媳婦又馬上懷了孩子,所以他才舍不得離開,就推了好幾次老首長的任務。但從明年起,他就要好好地出去工作養老婆孩子了。
“嗯。”風知意也沒說自己能養活自己的話,不幹擾他的規劃和決定,“你今年推了那麽多次老首長,他會不會不要你幹活了?”
“沒事。”孟西洲本來就沒把老首長當做依靠,“他那邊若不需要我,我可以自己出去跑。之前幫他跑的時候,我弄了幾條自己的人脈。現在可以小打小鬧地賺個奶粉錢沒問題,要是以後環境好了,我就可以把你和孩子養成兩個公主。”
風知意笑,不知是不是他感覺敏銳,總覺得他好像能預料到以後環境會變好一樣。
“那分山砍柴呢?”風知意又想起分完糧之後,就該分山了,“我都好久沒去過山上了,今年山上那些野菜野果什麽的,我都沒摘着多少。”
孟西洲看着她好像吃了大虧一樣的表情,失笑,“你之前不是老拿糖果餅幹跟村裏的孩子們換野菜野果?夏天你還換了知了猴和大青蟲是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
風知意:“……那是換來的,哪有自己摘來的香。”
“行吧。”孟西洲知道這是她的興趣,“那明年你就可以繼續去山上耍了,眼下你這大肚子,還是不要去了。”
“那分山砍柴你就一個人去嗎?”風知意問,“你忙得過來嗎?”
“可以的,咱們兩人加起來頂多二十幾棵樹,我多跑兩天就是。”孟西洲輕輕撫着她的肚子,“你就留在家裏好嗎?想要什麽我給你弄來。”
風知意看他實在不放心的樣子,勉強點頭,“好吧。”
可她不再出門,卻有人找上門。
兩天後分完糧,兩人正在家裏儲存糧食,就聽到院子外有人來訪喊陳知青。
風知意聽着是方小芳的聲音,有些反感地蹙眉,“我上次的話說得不夠清楚嗎?她還來幹嘛?”
最讨厭這些該斷不斷的人了,既然準備做仇人,就不能幹幹脆脆的你死我活?
“沒事,”孟西洲安撫她,“我去打發了她。”
“嗯。”風知意也不想去面對方小芳那心跟臉都面目全非的樣子。
孟西洲來到院門口,看到方小芳提着一看就不菲的禮品,有些讪讪地熟稔笑道,“陳知青在家嗎?”
“你聽不懂人話嗎?”夫妻在一起久了,大概會彼此同化,孟西洲現在說話的用詞、語氣以及神色,都不由地朝着風知意靠近,“她不是讓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嗎?”
方小芳本來就勉強扯起的笑意僵了僵,“我是來道歉的。”
“道歉?”孟西洲目光冷然,神色嘲諷,“你都幾欲謀害她性命,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能抹掉你的罪惡不成?”
他其實看得出來,跟方小芳反目成仇或者陌路,他媳婦兒就算嘴上說不在意,但心底還是有些輕嘆的。大概是這樣的傷害遭受多了,心才漸漸地漠然通透。
所以他媳婦兒再能想得通、再刀槍不入,他也不希望她再遭受一次這樣的傷害,哪怕這傷害對她來說微不足道。
方小芳提着禮品的手緊了緊,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知道,她不會輕易原諒我。但是,那真的是我一時想岔了。我們好歹兩三年要好的情分……”
“情分?!”孟西洲冷笑,“你還好意思提你們那兩三年的情分?兩三年的情分就是讓你暗下黑手?你知不知道,你們這兩三年的情分,救了你一條命?”
“啊?”方小芳猛然擡頭看他,“什麽意思?”
“她重情重義,你謀害她,她念着你對她的那點情分,饒過了你一條性命。”孟西洲最了解他媳婦不過,他媳婦兒為什麽會放過方小芳對她的謀害?就是看在當初方小芳帶她幹活以及這幾年也待她不錯的份上,“所以你們這兩三年的情分,在她這裏,已經抵掉了你一條命,是一絲都不剩了,希望你能有點自知之明!”
方小芳的臉色白了白,“她、她是這麽跟你說的嗎?”
“不用她說,我懂她。”孟西洲這點自信還是有的,“而且,我們夫妻一體,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而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明白?”
方小芳想了想,還是有點不甘心,“不管她原不原諒,我都想給她道個歉。”
“不用。”孟西洲冷然拒絕,随即嘲諷地笑笑,“道歉是假,有求于她才是吧?真不知道你們臉皮怎麽就這麽厚!”
被這麽不客氣地戳穿用意,讓方小芳頓時臉上有些挂不住,她回來夢莊大隊,确實是有事來求風知意幫忙的。但沒料到,她做得那麽隐晦的事,被她識破了。她原本以為,她們還是好朋友來着。
孟西洲看她被他說中的樣子就忍不住冷嗤,“以後,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讓她糟心。不然,就算她放過你,我都不會。”
自認為在村子裏已經高人一等的方小芳就有些不服氣,本想罵他你這個地主崽子算老幾,可一擡頭卻見他目光黑沉沉地兇戾着,像一頭噬人的猛獸,頓時被吓一跳,心悸冷汗得趕緊扭身就走了。
孟西洲眯眼看着她倉惶敗走的樣子,怕她不死心,折回屋跟風知意交代,“明天我去砍柴不在家,無論誰來,你都不要讓她進門。”
他怕方小芳自己進不來,找別人來曲線救國。
風知意拿着木臼正在搗芝麻的手一頓,“你說方小芳?你沒跟她說清楚嗎?她還會上門?”
“說清楚了。”孟西洲繼續把糧食分類地儲藏進櫥櫃裏,“但耐不住有些人就是臉皮厚!更何況,她應該是有事想求你幫忙,更會厚着臉皮來了。”
“哦。”風知意對方小芳想求她什麽事一點都不想知道,所以問都沒問,反正她又不會幫忙,“放心吧,我有分寸。”
“嗯。”孟西洲整理好糧食,回頭看她還感興趣地搗臼着芝麻,去接手過來自己搗着,“今年咱們分到了一點糯米,想吃糍粑嗎?”
“那是啥?”風知意表示沒吃過,其實這裏很多小吃她以前都沒吃過,不知道是不是傳承斷鏈了。
“就是用糯米蒸熟做的一種食物。”今年分到的芝麻,看她饞芝麻的香味,孟西洲就把芝麻炒香了搗成粉末用白糖拌着給她吃,“用糍粑蘸着這個芝麻粉吃,會更好吃。”
風知意眼睛晶亮地忙點頭,“好!”
孟西洲笑,“那等我這幾天砍完柴,就做給你吃。”
“行!”風知意應下。
第二天,大隊裏分山砍柴,孟西洲去山上忙活了,果然又有人登門造訪。
不過倒不是方小芳,而是江妙妙。
風知意有些訝異,但還是請她進來,倒了杯果茶招待她,“這是夏天院子裏那棵桃樹吃不完的桃子做成的果茶,味道還不錯,你試試。”
江妙妙坐在葡萄架下的暖陽裏,看着她這個冬天都還綠意盎然的院子,有些羨慕,“難怪周曼曼老說你這裏是世外仙境,看來你過的果然是神仙般的日子,難怪狀态這麽好。”
風知意笑笑,倒是懶得跟她轉彎抹角,“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她不覺得,她在江妙妙的婚禮上,對她說了那麽一句話,對方就把她當成知心朋友來找她唠嗑了。
江妙妙抿了一口果茶,有些不自在地道,“那個、我婆婆,就是王嬸子,讓我找你看看,我這肚子還沒動靜,是怎麽回事?”
風知意:……怎麽個個都來問她懷不上孩子的問題?她又不是婦科聖手。
“你不是結婚才兩個多月?”風知意有些訝然,看她這樣子,是已經認命或者想通、決定跟王有志好好過日子了吧?“這麽急作什麽?孩子也是需要緣分的。”
“我倒是不急,”江妙妙有些尬尴地低頭喝了口茶遮掩,“就是我婆婆她,他們那一輩的人嘛,就是急着抱孫子。看你一個多月就懷上了,陸佳良他媳婦也一兩個月就有了,就有點坐不住。”
風知意理解地微微點頭,伸出手,“那我給你看看吧。”
就算不看在江妙妙的面上,也看在王隊長王嬸子的面上。
江妙妙趕緊伸出自己的手腕,擱在桌子上讓風知意把脈。
風知意給她用異能查探了一下,收回手道,“你有點宮寒,怕是确實不易有孕,我給你開個藥膳方子調養一下吧。”
江妙妙一愣,沒想到自己還真的有問題,忙點頭,“那謝謝你了!”
“沒事。”風知意回屋拿紙筆,盡量寫了一些現在條件可以辦得到的藥膳方子遞給她,“可以的話,你最好還是上醫院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遵醫囑吃了些藥,那樣可能會好得快一些。”
她可不敢給人開處方藥,萬一吃出什麽問題,怪在她身上,那就麻煩了。
江妙妙道謝接過,“好,謝謝。”
風知意看她還沒有告辭的意思,就問,“可是還有什麽事?”
江妙妙聽到這話怔了怔,随即驀然地笑了笑,“你這話怎麽跟趕客似的。”
風知意淡淡挑眉,不置可否,她是真不覺得她和江妙妙若沒事的話,會有話可說。
江妙妙看她不接茬,只好緩了緩神色直言道,“你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這次大學名額競争會很殘酷激烈,所以才早早地退出了競争?”
“沒有。”風知意不意外江妙妙也看出問題來了,不過,她倒不是怕競争激烈殘酷,“我是真的不需要這大學名額,才自動棄權的。”
江妙妙雙手捧着微暖的茶杯,看了看她的大肚子,想想也是,“也對,你這樣子沒法去上學。”
之前沒大學名額這事時,大家都安安穩穩地相安無事。可如今這大學名額一出來,知青們就相繼出事。
誰都不是傻子,自然都看出了有問題。
可惜,她察覺到問題的時候太晚了。
如今她現在這境地,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就像眼前這人所說的,婚姻是好是壞,得靠自己經營。
但是,背後害她的人,她也不想放過!
而且,她總覺得風知意看出來了一些貓膩,就忍不住跟她打聽,“你說,那個在背後搞鬼的人,究竟是誰?”
現在知青點愁雲慘霧,各懷鬼胎、各自提防,她看沒倒黴的那幾個人,誰都像。
風知意擡手低頭喝了一口茶,“不知道。”
她跟知青點那些知青誰都說不上熟悉,她是真不知道,而且她也不關心。
江妙妙看了看她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寡淡神情,噎了噎,輕吐出口氣,有些感慨道,“別人都說我高傲冷淡不近人情,我看你性子溫溫和和的,其實骨子裏才是真正的傲然冷淡又涼漠。”
他們這些知青友好互助、相親相愛的時候,風知意漠然旁觀,不羨慕不參與;現在相互殘殺,她也一臉平靜,不笑話、也還是不參與。
風知意不置可否。
江妙妙也不介意,她就是心有感觸地感慨一下,随即想起害她至此的人,目光幽幽地看着陽光傾灑的虛空處,“大概,名額落在誰頭上,誰就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