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姐弟
夜很深了,但房間裏除了能聽見窗外狗吠聲外,還能聽見小又急促的腳步聲,他知道,姐姐又來了。
“嗯啊……”雖然咬緊了枕頭,他還是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哭喊,但那被尖銳冰冷的硬物紮入肩膀的痛感瞬間就能讓全身各處感同身受。
“走。”
強烈的扯動帶來了皮肉的撕裂,他強自忍受着這種劇烈的疼痛,被拉扯着走到了自己的浴室。
“進去。”
又一次,他被迫蜷縮在自己的浴缸裏。鐵鈎連接在鎖鏈上,鎖鏈沉沉的,但拿着鎖鏈的小姑娘沒有感到半分吃力,臉上盡是冷漠的喜悅。她又用力地扯了一下鎖鏈,鮮血從他的肩膀流出,血腥的味道侵入了他的氣管,但他早就習慣了。
媽媽說過,姐姐很可憐,是我們不對,要讓着點她。
小姑娘只是要确認一下鐵鈎是否紮得夠深。随後,她從浴室靠門處拿起那一袋子水,水裏有幾條小魚在游動着。她慢悠悠地走向弟弟,打開了浴缸的水龍頭,冰涼的水嘩啦啦地流入浴缸,很快就溢滿了。他暗自慶幸着現在是大熱天,不覺得寒冷。
小姑娘連忙關了水龍頭,從旁邊拿起水盆丢到浴缸裏,催促道:“快點把水舀出來,裝多了,裝多了!”
他悻悻然将水舀出浴缸,盡量不弄濕姐姐的衣服。小姑娘一直期待地看着手中塑料袋裏的幾條小魚,對弟弟說:“這是我求了爸爸好久才給弄來的幾條食人魚,跟之前的蛇啊狗啊不一樣,很快就能把人弄死了。”
她将期待的目光移向弟弟發白的臉:“我看電影裏的那個人就是被一群食人魚吃掉了,血都流在水裏,很快就染紅了水,嘩啦啦地就溢出來了,好漂亮啊!”
她又有點可惜地看着手裏那幾條小魚:“可惜啊,你還不能死。”
她輕蔑地看着弟弟:“你放心,這幾條小魚吃不死你,你跟它們待五分鐘就可以了,我一扯你你就要出來,不然你死了我可不管!”
“哈哈哈哈——”說完,小姑娘就将手裏的魚倒進浴缸裏,看着食人魚靠近弟弟的身體,不停地啄弟弟的肉,不停地吸出弟弟的血。血花在清澈的水中綻放,格外妖豔迷人。
“好漂亮好漂亮!”小姑娘高興得蹦蹦跳跳,手裏的鎖鏈也在不斷地伸直彎曲,扯動着弟弟肩上的傷口。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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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痛也不能叫出聲來。姐姐很久之前就說過了,如果叫出聲來就要多跟這些小東西待五分鐘。姐姐十分喜歡看見自己跟她可愛的小寵物們待在一起,尤其是看見她的小寵物們啃咬他身上的骨肉。
好髒。
我的身體又是髒兮兮的了,待會又要洗澡了,說不定明天起床還得再洗,睡醒了身上還是會有血痕,怎麽洗都洗不掉。
真的好髒。
花灑頭裏噴灑出的水打在傷口上,就跟打開了收音機的開關一般,腦海裏又一次回蕩着姐姐說過的話:
“你是私生子,就應該偷偷地活着!”
“是那個狐貍精害死我媽的!你就該替她還債!”
“這是你欠我的!”
“你真是沒用啊!就你也配當我的弟弟!”
“你生來就應該給我的寵物們當玩具!”
“哈哈哈哈——能讓我看見那麽美的血,算你還有點用途!”
……
但是他不能反抗,媽媽說過:
“你姐姐的媽媽是我害死的,我們不能再傷害她了。”
“她是你姐姐,你得保護她,你得聽她的話。”
“姐姐很可憐,你得讓着點她。”
“姐姐要什麽你都不能搶。”
“我們本來不該過這好日子的,你是私生子,我們本來不該過這些好日子的。”
……
他使勁地和着水搓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這樣還不夠,他還拿浴球再搓了好幾遍,可是血痕依然在,血依然混在水中流淌在自己身上,好髒。
“我是私生子,我不該有好日子過的。”江瑞傑喃喃說道,旁若無人,也不知他到底是說給誰聽的。然而,陸宇聽見了。
他知道,胡安妮剛剛打開了江瑞傑的崩潰按鈕。他看過那盒藥的使用說明,這是治療抑郁症的藥,還帶治療強迫症。這就是江瑞莉曾經說過的,江瑞傑吃的奇怪的藥。
“你姐對你不好。”陸宇說道。江瑞傑沒有反應,但神情明顯比剛才的陰晴不定要平靜許多,陸宇只當他是默認。
此時,走廊裏響起了腳步聲,越來越接近他們:“怎麽了?”
江瑞莉柔聲柔氣地問道,她看見江瑞傑滿頭大汗,感到十分擔憂。她走到江瑞傑面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紙,小心翼翼地為江瑞傑拂去額頭的汗珠。可是,看見江瑞傑瞪大了的驚恐瞳孔,江瑞莉心髒條件反射地漏了一拍:“怎……怎麽了?”
陸宇心滿意足地笑了笑,看來也有人跟他一樣感到奇怪了。這一次,江瑞傑沒有再沉默,他接過紙巾揉成一團,放在桌上:“謝謝你,姐。”
江瑞莉眨巴了兩下眼睛,馬上就收起了适才的輕微緊張,露出燦爛的溫暖笑容:“沒關系,我們是姐弟嘛!”
“你媽是你媽,我媽是我媽!”小姑娘朝着他怒吼,黑色的小裙子憤怒地擺動着身子,“我們才不是姐弟!”
他靜靜地看着抓狂的姐姐,沒有說任何話。媽媽走過來,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經意地把他往自己的懷裏拽。媽媽湊到他的耳邊,小聲說着:“阿傑,不要刺激到姐姐了,先乖乖的,別說話。”
“瑞莉!”男人的聲音響亮,惡狠狠地沖進她的耳膜,“不許這麽無禮!他是你弟弟,一輩子都是!”
“他不是!”江瑞莉用力跺着腳,甩着頭頂的兩條小辮子,死都不肯認同這個弟弟的存在。
“姐,”江瑞傑站起身來,俯視半蹲着的江瑞莉,嘴裏全是自嘲的氣息,“我媽是我媽,你媽是你媽。我們不是姐弟。”
江瑞莉沒理解這句話,頓了很久都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仰視面前這個高大了許多的男人。陸宇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忽然他才發現,自己也是舍不得江瑞莉的,畢竟現在的他不知應該是笑面前這個女人的愚癡,還是哭從前那個女人的一去不複返。
“你到底是誰?”江瑞傑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