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争奪 她真的是很久沒有見過如此不要臉……
孟簡開車送姜元初回景秀園。
京郊的景秀園是盛京豪門世家老宅的聚集地,歷史已有數百年。
這裏本是大片大片相連的中式園林建築,在近代被戰火毀壞後又重建。受當時學習西方思想的影響,各家重新建成的基本都是中西合璧的小型莊園了。
在這個莊園群落裏,姜宅位于最核心的區域。
車開過庭院,孟簡去車|庫停車,姜元初獨自走進大廳。有女傭直接擋了上來:“大小姐,您回來了。先生在書房開線上會議,讓您回來後先在大廳等一等。”
姜元初心中冷笑,這是給自己下馬威呢!逼她回來,卻借口開會晾着她。繼母和秦芽還避而不見,顯現出不歡迎的态度。
這是想讓自己像個有求于人的客人一樣,在大廳等了。
再看看身前堵着自己,連茶水都懶得備的傭人,姜元初覺得有些可笑。不管在哪裏,都是人走茶涼。姜宅姜宅,唯一姓姜的人卻被排斥在外。
于是她微微一笑:“既然秦先生在忙,那我去後花園看看。母親種的白玫瑰應該都已經開了,就麻煩你把點心和茶送到玻璃暖房裏去了。”
空手站着的女傭愣了一下,對上姜元初漠然的眼神,打了個激靈,低下頭:“是,大小姐,我這就去安排。”說完才記起行了一禮,匆匆向廚房去了。
姜元初穿過大廳,沿着長長的回廊走一段時間,到了姜宅面積廣闊的後|庭。
花園裏開辟出了一塊空地。
她在學校曾聽到秦芽的跟班炫耀,說被邀請到景秀園參加露天的燒烤聚會,想來是繼母和秦芽在自己走後弄出來的。
所幸原主母親的白玫瑰園她們不敢輕易改動。
原書中對姜家上一代的人物着墨不多,姜元初在離開姜宅後私下裏找人調查了相關資料。
據說姜夫人生前酷愛白玫瑰,姜家後花園專門為她劃分出一個小園子,種了數十種白玫瑰。姜老爺子還為女兒在這小花園中修了一座漂亮的玻璃暖房,供女兒邀請閨中好友喝茶聚會時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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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姜泠是姜家上一代的繼承人。
姜老爺子和姜老太太老來才得到這唯一的孩子,從出生起就一直把她捧在手心,性格養得十分單純。
姜泠敏感多思,情感豐沛,對經營家業完全不感興趣,只一心追求自己的音樂夢。
人生方向倒是跟自己挺像,不知道孟簡是不是因此才對自己這麽寬容,姜元初靜靜地想。
姜老爺子雖然犯愁,可是又不忍心逼迫身體嬌弱的女兒,斟酌後決定從信得過的世家中找一個小兒子聯姻也就罷了。
姜泠當年被圈子裏戲稱為“白露絲公主”。那時的姜家還鼎盛,她又備受父母寵愛,本人也溫柔美麗,才華橫溢,是那一代不少世家子弟心中完美的聯姻對象。
可沒想到姜泠在讀大學時喜歡上了窮苦出身的同學秦茂。姜老爺子百般不情願,但拗不過女兒的撒嬌與哀求,最終同意了這門婚事,但條件是秦茂必須入贅。
秦茂是個很有手段的聰明人,順利娶了姜泠,還将姜氏集團打理得不錯。
老爺子最終把家業托付給了他。
美人也最終命運多舛,紅顏薄命。
繼母住進姜宅後,施了不少手段,擠走了宅子裏大部分的舊人。但是明面上的東西,像白玫瑰園,她不得不繼續維護着。
姜元初推開已經鏽跡斑斑的镂空雕花鐵藝大門,走進了架着紫藤蘿的花廊。
當初為了避免露餡,她很快搬到了學校,這還是她第一次參觀姜泠的小花園。
确實很美。
已接近黃昏,迷離的日光透過廊架的縫隙,在小徑上投下了斑駁的碎影。花廊兩側如浪般輕輕搖曳的白玫瑰花海,也被鍍上了一層黯淡的橘色。
幽幽的花香靜靜彌漫,唯有畫廊盡頭折射着夕陽的玻璃花房,仿佛還留存着往日喧鬧的景象。
姜元初等了片刻,等來的不是端着茶水的女傭,而是面無表情的秦茂和挽着他手臂的秦芽。
秦茂在妻子昔日最愛的花園中沒有流露出半分感懷,他在姜泠去世後也很少再踏足這裏。
他直接通知姜元初:“估計你也得到消息了,芽芽要參見《側耳傾聽》。身為姐姐,你應該支持她,把你的曲譜拿出來給芽芽用吧。”
秦芽也嬌笑着接話:“放心吧姐姐,署上了我的名字,我一定會好好演奏的。”
姜元初第一反應是看看已經落到西邊的太陽,難不成現在不是傍晚是清晨?
真是奇了,這父女倆擱這兒做什麽夢呢跑來跟她說這些。
看着他們理直氣壯的神情,姜元初一時不知道是該感到生氣,還是該感到震驚。
她真的是很久沒有見過如此不要臉面的人了。
對方居然能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種無恥的言論。
怪不得原主要黑化呢。
她剛想開口,忽而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突突往上湧,仿佛要在太陽穴那裏迸裂開來。同時心髒在一陣劇烈的跳動中,迸發出強烈的悲傷和恨意來。
姜元初一驚,可奔湧而出的情緒把她與世界隔離開,這具身體像是被原主的殘念重新掌控了。
在太陽穴的陣陣刺痛中,原主十八年來大量的記憶紛紛浮現。她恍恍惚惚,只覺得自己難以控制思緒,不由自主地憤然說道:“這是媽媽留給我的曲子!”
是原主在代替她說話。
漸漸融合了藏在身體裏的記憶,重新拿到了身體的掌控權,姜元初揉揉額角,平靜下來。
秦茂以為這個媽媽是姜泠。他臉上平靜的面具裂開一絲縫隙,又很快被他掩去,“芽芽這麽乖巧,你媽媽在的話,一定也會很喜歡她的。”
他怎麽敢!
姜元初忍不住為原主感到不值。她怒極反笑,諷刺道:“憑她也配?你們是靠什麽站在這裏的,自己心裏難道不明白嗎!”
秦茂的僞裝終于徹底崩裂了。
他看着姜元初的這雙眼,這雙姜家人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第一次上門時姜老爺子高高在上的打量,看到了得知自己出軌後姜泠眼中的憎恨。
這雙眼睛,映出了他所有的自卑與卑劣。
他心中猛然湧起一股惶恐,更多地是怒不可遏。這個女兒,這個屬于姜氏的女兒,從頭到尾都不像是他的血脈,反像是他恥辱的見證!
他揚起手,狠狠朝着這雙眼睛的主人打過去。
“住手!”
匆忙趕到的孟簡怒喝一聲,沖上來一把推開了秦茂,擋在了姜元初前面。
秦茂一個趔趄,扶住了旁邊的椅子,低頭沉默了一會兒。
他再站直時,臉上複雜的情緒已然消失了。他鐵青着臉冷冷地看着姜元初,“事情已成定局。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做對彼此都好。”
看着秦芽得意一笑,挽着秦茂消失在花廊的陰影裏,姜元初又忽而被一種絕望感攝住了心神。
她扶着桌子緩緩坐下,原主的殘念再次湧動。
“大小姐,您沒事吧?”孟簡焦急地打量着,拿出手帕輕輕擦拭姜元初額角的汗。
玻璃暖房大大敞開的門中吹進一陣風,姜元初後背有些發涼。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具身體在不停地冒冷汗。
她挺直腰背坐在白色的藤編椅子上,低下頭,借着越發黯淡的天光掩蓋了自己的失态。
但這種不屬于她的情緒很快就消散了,姜元初覺得渾身一輕。
她倏而明悟——原主孤注一擲地燃盡了這最後一絲期盼着的殘念,在絕望的悲傷中心灰意冷地真正消逝了。
臨走前留下了她自己全部的記憶,還有對姜元初的些許托付與歉意。
姜元初垂眼看着掌心。這裏還殘留着剛才原主鼓足勇氣,人生中第一次對秦茂厲聲說話時,不自覺握緊拳頭而留下的指甲印。
她盯着這幾個宛如微笑的月牙痕跡,過了很久,等它們都消失了,才輕輕地,帶着些許悵然地回答孟簡:“我沒事。”
隔壁程宅。
程馳野放下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倚在窗邊,嗤笑一聲:“可真是一場好戲。”
旁邊坐着搖椅慢吞吞織蕾絲花邊的程老太太眯着眼挽了個花:“你又瞧見隔壁的什麽熱鬧啦?找到你爺爺的鳥了嗎?”
程老爺子受祖上遺風影響,身上有着很多舊文人的習慣,比如愛畫國畫,愛寫書法,愛收集文玩小物,還愛養鳥。
程宅裏有專門的鳥舍,養了不少種類的百靈鳥,金絲雀,金青鳥,八哥,鹦鹉等等。
其中程老爺子的心頭肉是一只藍頭金剛鹦鹉。這種鹦鹉是小型金剛中最稀少,最神秘的品種,性情沉穩安靜,壽命又長。
老爺子當年好不容易才得了這一只,精心照顧了許多年。
甚至因為尤愛它斂起翅羽後圓潤的模樣,還給專門起了名字叫圓圓。
程馳野從小受到爺爺的熏陶,也愛養鳥。程老爺子這次去鄰市逛花鳥市場,臨走前把圓圓鄭重地托付給了程馳野。
沒想到圓圓洗澡時看到不是程老爺子來伺候,居然鬧脾氣,飛到院子裏不見了蹤影。一時鬧得鳥舍人仰馬翻,到處找它。
程馳野避開奶奶的第一個問題,只回答道:“沒看到它。天黑了,估計躲到院子外面哪兒了,我出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