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暮冬
姜禾的頭發不算太直,彎得恰到好處,比刻意燙過的要自然。學校不準有标新立異的發型,長的統一紮起來,披頭發的不能過脖子,所以她這會兒也束了個高高的馬尾,淩亂而又不失美感的碎發散在臉頰兩側。
能把馬尾紮出這種效果,大抵是頭長得好看,确實是因為她的頭圍很标準。五官處處彰顯着靈氣,不說過目不忘,至少記憶深刻,頗具辨識度。膚色偏白幹淨而透亮,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像百合花,美麗而又不張揚。
沈逸應該是在等她回答吃沒吃早點的問題,所以正有意無意地看着她。
姜禾眼瞅着楊老師轉去了別組,火速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還是沒有姜束的信息和電話。
她失落地放回電話,不受沈逸轉移話題的影響,接着問:“為什麽要把你家戶口本放在我書包裏?”
沈逸擡了擡眉,“你還挺執着。”
姜禾沒有說話,等着他回答。
他咬着下嘴唇,想了想說:“是不是回答了你就請我吃早點,你應該請我吃早點。”
姜禾:“應該?”
這時老楊正站在講臺上俯視着全班,那兩個字在寂靜的教室裏異常響亮,班主任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又開始第二輪游蕩。
沈逸用手撐着頭,繼續說:“不應該嗎?應該吧。還有,不吃早點可不是個好習慣。”
“我不習慣吃早點,所以也沒有請別人吃的習慣,”,姜禾壓低了嗓子回他,嗓子還沒完全好,說得不是很清楚。
“歪理。”,沈逸笑着。
他這個人,雖然沒有說過半句髒話,也很禮貌,但給人的感覺就是裝,活脫脫一個二流子,只是他比較高級含蓄而已。如果一直循環這個文字游戲,起碼能說到天荒地老。
姜禾沒再接話,從書包的最裏層掏出那本燙手的戶口本,正準備還給他……
“姜禾,你來回答項羽為什麽沒有殺劉邦?”,老楊不知什麽時候回到了講臺,顯然是聽見了她在講話,所以語氣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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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頭一次被楊老師以這種口吻提問,姜禾眼尾看了眼挑起事端還一副事不關己的“同桌”。
心想一個敢堂而皇之自稱“湖海”的人,也就比阿冰那幫人文化高點,不然應該可以跟他們拜個把子什麽的。
她在萬衆矚目下站了起來,因為沒有認真聽講,所以《鴻門宴》項羽為什麽不殺劉邦她也只知道個皮毛,雖不至于一問三不知,但以她語文科代表的水平來說,确實會有失水準。
她正想把想到的答案說出來,忽然聽見旁邊的人很有節奏地敲了敲桌子。
姜禾下意識側頭,沈同學居然在他的“新書”上寫了一行字:驕傲,自負,婦人之仁,優柔寡斷,追求貴族精神。
“怎麽不說話,你被項羽的魂附體了?”,老楊一通指責。
全班哄堂大笑。
姜禾垂下頭,放棄了照搬沈逸答案的想法,盡管他歸納得很到位,這應該是他之前已經學過了,不然不會這麽熟練。
“對不起老師,我沒認真聽講。”,姜禾垂下頭,如實回答。
“語文科代表也有放風的時候,這不科學啊老師,我看她跟新同學倒是聊得很嗨的,新同學對她也很熱情……”,朱浩楠就坐在姜禾旁邊一組,翹着二郎腿陰陽怪氣說着。
沈逸抛出了他進教室以來的第一個冷眼,放蕩不羁的眼神充滿了寒光,戰争仿佛一觸即發。
“朱浩楠你瞎說什麽,人家姜禾只是感冒了注意力沒太集中而已。”,劉晶晶坐在姜禾後面,言語怼了回去。
姜禾睫毛動了幾下,沒回頭看朱浩楠。這人是個官二代,親爹在機關單位上班,他平時就很目無章法,自稱是班級老大。
高一開學的時候追過姜禾,被拒絕過無數次後,終于放棄了,雖然不像阿冰他們那樣流氓,但也不算老師眼裏的好學生。
以往朱浩楠說上十句話,姜禾也很少回他一句。沈逸一來,他忽然感覺自己的領地被不明物體侵占,不采取戰略性措施的話,說不定地盤就守不住了。尤其是見沈逸跟姜禾你一句我一句,朱浩楠心裏更是像火在燒,恨不得立馬跟新同學打上十架,勢必要一決雌雄,一分高下。
朱浩楠“哼”了一聲,把頭轉了過去。
“坐下吧,下次注意就是,感冒了要吃藥,別硬抗。”,老楊說。
這之後做了些筆記,快下課時,老楊興高采烈說:“我公布一個好消息,市裏‘少年杯’作文獎名次下來了。得第一名的是……代表我們學校參賽的姜禾同學,她的《我的詩和遠方》在五百名參賽選手中脫穎而出,榮獲第一名,大家鼓掌!”
火/藥味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擂鼓宣天的掌聲,集體榮譽遠遠高于個人榮譽,尤其是這種替校争光的班集體,更是讓每個學生熱血沸騰。
“老師,那這次有什麽獎勵啊。”,劉晶晶戳了戳姜禾的後背,異常興奮。
老楊說:“獎狀一張,錦旗一枚,個人獎金兩千。學校受到市裏的高度表揚,所以校長特批給了我們班一筆班費,我決定……下個周六帶你們去……”
全班都沸騰了,聲音大到已經蓋過了下課鈴聲,紛紛對姜禾舉起了大拇指。
見學生們這麽高興,老楊硬是把那句“帶你們去參觀博物館改成了:吃火鍋!”
老楊還把那篇《我的詩和遠方》給了學習委員,讓他張貼在班級攔上,供同學們閱讀。
對于獲獎,姜禾沒多大的感悟,這幾年大大小小得過十多次作文獎,她并不意外。每次參賽,她只想寫出內心所想,放空了自己去寫,至于為什麽會被評上,評委老師們看中了她文中的什麽亮點,她表示疑惑。
她一連又打了幾個電話,姜束還是關機,她想過報警,想過逃課,就是沒想過通知父母,因為即便是通知了也于事無補。他們不可能第一時間趕來,就是坐火箭也不現實。
姜禾正要溜走,班上忽然傳出陣陣尖叫。
“我操,沈逸是吧,我他媽打死你。”,李飛的聲音。
李飛氣勢做得很足,拳頭揮向他的臉,沈逸速度很快,徒手接拳,他順勢用力一擰,牛高馬大的李飛被甩了出去,險些跌倒,他惡狠狠盯着沈逸,一臉的不服氣。
姜禾回過神時,只見朱浩楠已經趴在了過道裏,摔得滿頭是灰,沈逸的一只腳還保持着拌人的姿勢。
他兩只手分別靠在兩張桌子之間,坐姿像個老太爺,先是扭頭對李飛冷冷說了句:“一會兒看你操。”
而後對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趴在地上的朱浩楠說:“別娘們兒唧唧的,說我不要緊,人家姑娘名聲很重要,你那糞坑裏噴出來的東西,有辱斯文。要打架直接說,規矩你定。”
原來是他先下手為強,在清算課上朱浩楠出言不遜的賬。
朱浩楠是名副其實的公子哥,平時只有他這樣對別人的份,哪裏受過這種奇恥大辱,氣得頭發都快燃起來了。
他像做俯卧撐一樣縱身躍了起來,手指着這頭:“好啊,我定規矩是吧?”
說是急那是快,下一秒沈逸的書包已經被他砸在了地上,而且還在上面踩了幾腳,嘴裏不停放着狠話:“早他媽看你不順眼了,裝逼大神。”
“那是什麽啊?啊……那是……套套?”,有人驚呼,有的女生根本沒見過這種東西,紅着臉跑出了教室。
鬼知道沈逸為什麽要把那盒“草莓味”放在包包裏,被那樣一砸,直接竄到了對面桌腳下。
“喲,這玩意兒還随身攜帶呢?身經百戰啊猛男,啧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真他媽猥瑣。”,朱浩楠繼續出言不遜,口無遮攔地噴着唾沫星子。
以前姜禾認為他對她沒做什麽過分的事,也從來沒說過不堪入耳的話,所以朱浩楠跟阿冰他們是有區別的。可現在她越發覺得也沒啥區別,嘴碎,而且很流氓。
這時沈逸已經站了起來,就氣勢來說,那邊已經輸了。
他瞳孔裏射出來的光,已不再輕描淡寫,而是一種冰凍三尺的冷,仿佛方圓幾百裏就他一個人傲立在那裏,其餘的都被棟成了冰雕。
“要嗎你現在給我撿回來,要麽我數到三聲後,你跪着用嘴叼回來!”,他牙縫裏沒有多餘的拖泥帶水,緊接着就開始數數:“一!”
沈逸臉上沒有怒意,剛才還冰冷的眸子這下陡然一轉,全是火,像熔爐一樣,溫度高到一碰就會灰飛煙滅。
“二!”
“你想幹什麽?來啊,老子眨一下眼睛都他媽是孫子。”,朱浩楠不甘示弱。
他在班上有幫派,這時十來個人主動站在了他身後,就等着大打一場。
“三!無關人員請出去。”,沈逸數完數,還不忘将人們請出教室。
誰受得了他那語氣,王者跟青銅,一看就知道了,幾十號人瞬間蹭蹭蹭跑得無影無蹤。
對方那麽多人,沈同學就算是孫悟空也會挂點彩,更何況他不是。姜禾塞着耳機,其實裏面沒放歌,她假裝沒聽到,還有五分鐘上課,希望能撐到那時候。
哪知耳機被某人突然扯開,他說:“寶貝,這就開始保護我了?”
姜禾真想扇他一巴掌,沈逸這句話成功将自己歸類到了阿冰隊伍裏。
“可惜我不領情,出去!”,他沒有嬉皮笑臉,很嚴肅,嚴肅起來還很兇。
姜禾頓了頓,臨走時沒忍住說了句:“加油,湖海同學。”
沈同學聞言,噴火的眸子閃過剎那的清涼,不過很快就轉瞬即逝了。
“高十班這是房頂漏水嗎,怎麽全班都堆在門口?”
“快走吧,少管閑事,聽說來了位王者,這會兒正在與班霸一決雌雄。”
“他們班班長不管嗎?”
“你說李飛?也在裏頭呢,一丘之貉。”
路過的校友們嘀咕着,腳步飛快,生怕血會從門縫裏鑽出來賤到他們身上。
班上的同學在糾結要不要去告訴老師,但又怕得罪朱浩楠,所以一直搖擺不定。
“十多個打一個,新同學會被揍成泥巴吧?”,劉晶晶問姜禾。
很有可能,姜禾沒回話。
“怎麽覺得這個沈逸讓人有點眼熟,好像在我家酒店見過,昨天,對,就是昨天。你值班,你們之前沒見過嗎?還有那盒東西,像我們店裏的,不會是你給他的吧?”,劉晶晶靠在姜禾肩上,在她耳邊八卦。
“不是我給的,是他買的!”,姜禾強調,語氣很篤定。
她又說:“我弟手機打不通,你幫我打打。”
“不打,我說過再也不聯系他的,誰讓你那弟弟這麽絕情,我都苦戀她那麽多年了,也不見他對我回眸一笑,絕情的男人。”
這事是真的,劉晶晶迷戀比她小一歲半的江束,衆所周知。
“趕緊地,他帶人去找阿冰了,會出事。”,姜禾板直了臉,沒半點玩笑。
劉晶晶一聽臉都吓青了,忙掏出手機打電話,“關機!”
“不行,我要逃數學課了,老師如果問幫我擋擋……”
“要逃課呢?還專挑我的數學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衆目睽睽之下,說得這麽理所當然。虧你還是青少年作文界的翹楚,放棄了數學,你這不是斷腳,是截肢,截肢你明不明白!”,數學老師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突然在她們身後響起,吓得姜禾緊貼着牆,半天說不出話。
“你們一個個嫌教室熱了出來透風是不是?滾進去,上課!”,又是一聲長嘯,白老師率先推門走了進去。
姜禾本來一下課就想走的,可偏偏碰上新舊勢力争霸賽,最後還被數學老師抓了個現行,所以直到上課也沒走成。
大家都很好奇沈逸被揍成了什麽樣子,可打開教室的那一刻,裏面只坐了三五幾個人,而剩下的連同朱浩楠在內,居然不翼而飛、原地蒸發不在了?
大夥兒下巴都快驚掉了,他們一直賭在門外,那麽多人出去不可能沒有半點察覺。
“這也太……邪乎了吧?”,有人感嘆。
等全部人都落座完畢,數學老師又發飙了,“學習委員,這麽多空座位怎麽回事?難不成都回去養病去了?我說你們一個個的,都高三了還不知輕重,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學習委員也不知道,他也很蒙圈。
“報告!”
懸疑劇剛上演到一半,沈逸就出現在了門外,而且還很禮貌地打着報告。除了數學老師,全班同學再次石化在凳子上,他是鬼嗎?
白老師回頭,上下打量着門框邊的人,出于她多年的教師素養,沒有罵人,但看得出她十分、相當以及非常嫌棄那樣的站姿和穿着打扮。
“你進錯學校了?”,白老師說。
“老師,他是沈逸,學籍一直在我們班,剛回來的。”,學習委員插話解釋着。
白老師重新看了遍他,這次目光完全不同,好像那人的頭發忽然就順眼了,穿着也俊郎帥氣大方得體了。
“進來吧!”,她淡淡地說。
沈逸回到座位足足有十分鐘,朱浩楠和李飛他們才從外面回來,但被罵得很慘。
班霸奇跡般地沒有怼數學老師,悶不吭聲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而且時不時還盯着沈逸的後背發呆。
這讓很多人都在揣測,那場男人間的對決中,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竟讓稱霸多年的班霸在短短一節課的時間改頭換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姜禾看了看旁邊的窗戶,上面有一層淺淺的灰塵,似乎明白了什麽,可又不太敢确定,因為那樣的畫面只存在于某些電視節目裏面,一直是個神話!
數學老師講的是全省第二次模拟考試卷,姜禾從桌肚子裏拿出皺巴巴的卷紙,上面的58分異常刺眼,她下意識伸手擋了一下。
“你同桌是不是沒有試卷,你分給他看一下。”,白老師對上姜禾的目光,下了命令。
沈逸像上了堂體育課,發梢有些濕潤,身上的汗味摻雜着衣服上的香味,散發出淡淡的清香,讓人不太敢靠近。
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58分,皺眉低聲說:“沒看出來,同學是個高手啊,58分呢!”
他翻過背面,見所有大題幾乎只寫了個解,繼續皺眉,“這解字寫得真有範,霸氣恢宏。”
那話明明是打擊,可聽起來又不太像,更像是開玩笑。
介于上節課的教訓,姜禾沒同他搭話。
“沈逸是吧,嘀咕什麽呢?你上來做這道題。”
突然被老師點名,當事人稍微頓了頓,随後昂首闊步走上了講臺。
說實話,數學老師的板書很亂,而且字很潦草,看她抄的題目,有時候需要考古。
姜禾只看懂了黑板上的題目是一道反證法,而且是最後一題的最後一個問,通常這種壓軸題都是留給大神的,她連“解”字都寫不到那題,更別說做了。
沈逸從走上去到下講臺,攏共只花了三分鐘,跟抄答案一樣快。
“他之前考過吧?不然怎麽會算得這麽快。”,有人小聲嘀咕。
數學老師也是驚了一下,問:“之前你們老師講過吧,記性不錯。”
沈逸坐回座位,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說:“選修的模塊不一樣,這一塊沒講過,不過……舉一反三嘛,都差不多。”
全班:“……”
姜禾餘光掃過他側臉,如果不是巧合,那麽這人或許,大概,應該……是個學霸,而且是學霸中的戰鬥機!
恰在此時,手機屏蔽上閃出姜束的名字,她弟終于打電話來了。姜禾有些慌亂,立馬接電話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忙舉手說:“老師,請假上個廁所。”
白老師正在講函數大小取值問題,轉身給了她一個大白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逃課。”
姜禾不善于說謊,可她弟的電話斷了又接着打進來,急得她白皙的臉霎時紅了大半,那陣勢估計再不讓她出去她就要硬闖了。
因為共用一張試卷,二人隔得很近,姜禾的每個痛苦表情沈逸都看在眼裏,他并沒有多大的神态變化,甚至沒打算問她怎麽回事。
沈逸又在轉筆,不知是習慣還是賣弄,那支筆在他手裏被他玩得五花八門,三百六十度托馬斯回旋式的無死角地轉動。
轉筆無數圈後,他忽然嚷道:“你掐我做什麽?雖然我看你的試卷,但也沒必要這樣吧,這位同學你過分了啊!”
“……???”,姜禾一臉茫然,他是戲精本精?。
“怎麽回事?”,白老師問。
沈同學一副老好人臉,“沒什麽老師,可能……同桌對我有什麽看法吧,也就掐了我幾下,沒關系的,您繼續講。”
“姜禾!”,數學老師變了臉。
姜禾瞪着他,舌頭将上牙掃了個遍,是可忍孰不可忍,正要質問他,又聽數學老師一句:“你還急眼了,出去門口站着!”
一聽這話,她突然如負釋重,太需要這樣的呵斥了,太需要去門口站着了。
沈逸站起來給她讓道,姜禾算是女生裏中偏上的高度,可這會兒頭也只能到他的胸膛,她沉聲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沈逸掐着她話尾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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