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暮色

姜禾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轉眼幾個月就過去了。她每天強迫自己徜徉在複習的海洋裏,幾次大規模的摸底考試以後,對于自己的水平已經基本固定了。

那天沈逸臨時接到他爸病危的電話,匆忙去了醫院,姜禾獨自上了飛機,好在沒吐,一下飛機周瑜然便侯在機場。她與他客氣說不用特地來,他笑了笑,意味深長盯着托運過來的幾乎有人高的公仔,說了句:“啧啧,逸哥這審美……談戀愛果然智商為無窮極。”

機場回去後,姜禾跟沈逸聯系更頻繁了,從吃飯睡覺到學習,沈公子都耳提面命事無巨細。他也終是沒回來過,除了那真實的每天電話視頻,他就像從來沒出現在诏城過一樣。

王愛媛也離開了高八班,本來也沒來上過幾天課,匆匆來匆匆去并沒人在意。只有姜禾覺得,她苦肉計沒得逞,借父母資源報道不實消息被沈逸發公告撇清關系後,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也一直過得提心吊膽,她不怕那人怎麽針對自己,姜束最近的行蹤越來越神出鬼沒,怕就怕他們對他做什麽。

高考前半個月,沈逸突然就沒再給姜禾打電話了,姜禾起初還聯系他,一直無人接聽發微信也不回後……她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仿佛做了個黃粱美夢,猛然醒來,什麽也沒有了,只剩胸腔上那顆跳動抽搐的心,仿佛搖搖欲墜,一不留心就墜入了無底深淵,沒了那個人,她怎麽也爬不起來。

這天晚上,姜禾在自己房間改着上次摸底考試的數學錯題,客廳電視裏“沈氏集團”四個字穿入層層牆壁,準确無誤地進了她耳朵裏。這些天,她第一次聽見有關沈逸的話題,鞋子都來不及穿就奪門而出,只見大門房門虛掩着,姜束把電視開着人卻不知去了哪裏。

那張魂牽夢繞的臉,經過無線信號,投在了大屏幕上,身邊簇擁着各種形形色色的人,但這些姜禾都看不見。她只看見沈逸面對媒體而微微皺起的眉和他眼角難以掩飾的疲憊。

“沈公子,請問您将會競選下一任沈氏集團的董事長嗎?”

“沈老先生在去世時,是否已将其名下所有公司交給你?”

“沈公子與王家千金是否還會再續前緣?”

………

沈老先生去世……姜禾被這幾個字震得不輕。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終究是沒戰勝過病魔,與世長辭了。沈逸現在其實很痛苦吧,孤零零一人來到世上,現在又只剩他孤零零一人。他每天要處理的事,也不是像有的數學題那樣套公式就能解決的,而是困難重重,各種錯綜複雜,想必是難上加難。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姜禾卻什麽也幫不上,恍惚間,那種強大的距離感和自責感遍布全身。

面對記者七嘴八舌的問話,屏幕裏的沈逸一句話都沒回,甚至透着肉眼可見的漠視。他大步向前,消失在了鏡頭裏。

關于他父親的病情,姜禾都是通過新文了解到的,她有些發愣,苦澀,滿心不是滋味,她舉起手機猶豫片刻,撥通了沈逸的電話,可是她該說什麽呢?注意休息?我等你?我想你?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前所未有地覺得,二人之間并不是愛與不愛的鴻溝,而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相互凝視,開口都不知道自己該問點什麽。

Advertisement

還不等電話接通,窗外響起陣陣嘶吼聲,那是……姜束的?姜禾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手不停地顫抖,掐斷電話随意穿了雙拖鞋就往外沖。

那顆路燈又壞了,借着月光,只見幾個人影把另一個人死死按在地上,月色的射影下,有一攤黑黑的東西,在幹燥的水泥地板上格外刺眼。

那是血,姜禾感覺靈魂脫離了肉/體,一時的空白讓她不知道該做什麽,愣了幾秒失聲大叫起來,“放開他,你們放開他。”

她疾風般沖過去,只見那夥人手裏忽然亮出一把匕首,森森亮光抵在姜束脖子上。

姜禾一個趔趄跌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嘴角抖得厲害,“你……你們要做什麽?不,不要傷害他。”

帶頭的一步步靠近她,一把扯着過姜禾馬尾,迫使她與他對視——王浩。數月前跟沈逸去吃飯,在飯店裏見過一次。

姜禾只覺每根頭發絲都被連根拔起,鑽心刺骨的疼登時遍布全身,她悶哼了一聲沒敢輕舉妄動。

姜束趴在地上仰頭看來,虛弱到無力地說了句:“放……放開他……額……”

“叫你說話了嗎,你他媽找死。”

姜束又被狠狠打了一拳,他究竟忍了多久?剛才突然的嘶吼恐怕已經忍無可忍了吧?想到這裏,姜禾淚水止不住往下流,心疼得要命。

她強迫自己冷靜,她強忍着懼怕冷靜,問王浩,“你到底想做什麽?”

王浩長得不差,但此時此刻那張惡毒的嘴臉,就像路邊上的狗屎,又臭又髒。

他低頭陰險說道:“我本來不打女人的,但你他媽太讨厭了,跟沈逸那狗逼玩意兒混在一起的,都他媽太讨厭了。現在你的蓋世英雄不在了吧?做什麽青天白/日夢,人家是誰?你們是誰?是一條線上的人麽?借着他跟老子面前狐假虎威耀武揚威,現在被人家玩夠了抛棄了?”

“拖進來。”,王浩說罷沖那幫人吼了一聲,姜禾被他拽進了自家房裏,姜束也被拖了進來。

“姜束……姜束你怎麽樣了?”,姜束渾身的傷,渾身的血,叫人不忍心多看。

“我來呢沒什麽重要的事,就行有行歸,去年冬天沈逸因為你打斷了我幾個人的腿,後來又讓我表弟骨折,最他媽要命的是我父母還被公司開除了……這一筆筆賬,總得有人還不是。如今沈公子繼承家業我等觸手不及,也只有找你們姐弟兩咯。”

他們要找人算賬,那姜禾一次次被騷擾跟蹤的賬找誰?誰的過錯?她做錯了什麽?

“他們斷了幾條腿,你二人……也要斷幾條。”,王浩說得輕描淡寫。

“你他媽沖我來,她什麽都不知道,你們的人先犯規,憑什麽要我們坐以待斃。”,姜束試圖掙脫,又被按下去。

幾個喽啰擡手一巴掌打在姜束臉上,姜禾下意識發出了聲尖叫,這時手機響了,她還沒來得及看就被王浩搶了過去。

“哦?蓋世英雄隔空救美來了。”

他說着讓手下手舉刀對着姜束,把手機遞給了過來,“接。”

那把匕首眼看就要割到喉嚨,姜禾一點不敢怠慢,立馬照做,深吸了口氣接起電話,“喂。”

很長的一段安靜時間,靜到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良久後,沈逸說:“姜禾,我很難受。”

姜禾看了離姜束越來越近的匕首,努力鎮定道:“怎麽了?”

電話裏沈逸嘆了口氣,“你知道嗎,沈興楚在外面有個比我大的兒子那事沒被爆出來前,我其實過得很幸福。雖然他那時總說自己忙,但每逢我的生日都會在,每年還會帶着我跟媽媽去世界各地旅游,我那個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是天上地下最幸福的人。

後來……後來他的事終于被知道了,我媽媽跟他決裂,我九歲被送去國外,九歲懂什麽?孤苦無依是真的,每天都在哭,每天都在盼望他能去接我,可是八年,八年他沒去看過我一眼。所以我恨他,恨不得他早點死。

這麽多年來,我沒喊過他一聲爸。其實他已經失去意識好多天了,就是吊着口氣不肯走。醫生問我他可是有什麽心願未了,我當時說不知道。其實我是知道的,他或許是……是想聽我再喊他一聲‘爸’。

但是姜禾,我固執啊,我恨啊,憑什麽給我童年帶來那麽大的創傷還想讓我喊他?憑什麽他拍拍屁股就走人留下我孤孤單單一個人,憑什麽?”

“你……”

姜禾才開口,電話那頭繼續又說:“所以,所以我不喊……我就是不喊,直到昨天……我依然沒喊,我以為他還能再醒過來,醒過來聽我質問,但是他死了,他怎麽能死呢?不是想聽我喊他爸嗎?我都沒喊他怎麽就這麽去了呢?”

這時王浩低頭在自己手機上飛快打下一行字:說你們分手,不管你用什麽理由,一定要讓他對你心如死灰,一定要讓他恨你。敢求救敢耍花招,我讓你兄弟立馬去見閻王,是要成一時之快還是救他的命,你自己選擇。

匕首已經碰到了姜束的脖子,殷紅的血成串地說着刀把滴。本來不是一件事,但被王浩這樣一威脅,姜禾就猜到了是她——王愛媛,那個嬌縱得無法無天的有錢女,喪心病狂的人。

姜禾沒來由一聲冷笑,果然是有錢人的把戲,他們這些留守兒童,奉陪不起。

“姜禾,姜禾你在聽嗎?致死我都沒再喊他一聲,我應該開心的,可是……”

“沈逸。”

“嗯?”

“我們分手吧。”,姜禾很平淡地說。

一秒,兩秒……一分鐘以後,電話那頭也是平靜一句,“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沈逸我們分手吧,你的經歷我很同情,也很抱歉。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雖然沒了父親,但你有這麽一筆豐厚的遺産。你可以呼風喚雨你可以高高在上做你的沈公子但是我不能,我只是個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渴望得到關愛,渴望家庭幸福美滿的窮逼,你住的是千萬大別墅,我住的是一層小平房……”

“分手?我沒了父親還有遺産???你他媽敢不敢再說一句!”

沈逸幾乎是吼出來的,他從來哪怕是重一點的口吻都沒對她說過。那一吼,吼得姜禾一顆心碎成了粉末,痛苦也随之侵蝕着她的四肢百骸。

他很少在她面前袒露心聲,少有一次是被王浩造謠私生子吸毒那次。而現在,應該是他最難受最痛苦最脆弱的時候,姜禾卻給了他重重的一擊。

眼看着姜束已經暈了過去,但王浩并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面對這幫亡命徒,姜禾別無選擇。

她繼續平淡道:“你是高高在上的集團總裁,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我們?有可能?笑話,算了吧,別糾纏了……”

“嘟,嘟,嘟……”,沈逸挂了電話,不帶一絲猶豫,再沒有半句話留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會有一更,或者兩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