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暮色

寫字樓下的鳴笛聲和眼花缭亂的霓虹燈交相輝映,暮色成了年輕人們夜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三兩個勾肩搭背有說有笑,慢慢消失在了沈逸的眼底。

他記不清楚究竟有多久沒好好吃過一頓飯,有多久沒換過一身像樣的衣裳。

每天都會接到醫院裏的各種簽字報告,各種重大決策都要經過他這裏,還要跟着沈興楚留給他的心腹東奔西走去拉票。

狡兔死,走狗烹。沈興楚一倒下,集團內部血雨腥風,內鬥嚴重。沒人甘心把這麽大的集團交到他們認為的乳臭未幹小子手裏,都在為這一己私欲想把沈逸按倒在地獄裏。

國外那些年孤獨歸孤獨,沈逸确實學了很多人在這個年齡不曾接觸過的東西,接手集團,艱難歸艱難,總歸不至于走不下去。

聽到那個女人遠隔幾千裏傳來的誅心之論,他都想笑,一直以來的小心翼翼和努力……全當白費了。

他扔了手機又拿起來,正要訂最近一班回诏城的機票,秘書敲門進來,很官方地告訴他沈老爺子的遺體明日送去殡儀館,兩天後下葬,緊接着就是新一輪的董事長競選。

沈逸聽罷,垂眸不語,他把手機捏在手裏,屏幕都只差被捏碎,萬千思緒和不甘終是化作一句:“知道了,我會處理。”

那些像刺一樣的話紮得他渾身是血,那些像山一樣重的任務壓得他喘不過氣。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沈逸這樣告訴自己。他連打電話給周瑜然去确認一下的心情都沒有了。

把所有心聲袒露給那個女人後,她放棄了。沈逸最後的自尊和固執,他還是想留一點,至少……讓自己不那樣狼狽不堪,不那樣讓人覺得死皮賴臉。

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讓人心生恐懼,姜束已經昏迷不醒五天了。姜家父母馬不停蹄趕回來,看見的是兒子血淋淋的身軀,姜父要罵姜禾,被姜母制止了,哭得撕心裂肺。

她說:“事到如今你怪誰?還想怪她嗎?怪你,怪你沒本事,怪你爛屁無用。怪我,怪我們,是我們沒能力把他們養好,小小個就扔下,只想着賺錢給他們上學,卻錯過了他們最好的成長階段。他們受人欺負,受人侮辱,都是因為後面沒有一對像樣的父母為他們撐腰,都怪我們,怪我們!”

兩人一巴掌一巴掌地扇着自己,姜禾遠遠看着,想阻止又始終沒上前。她已經有些年沒見過他們了,說來諷刺,現在當面叫聲爸媽都會覺得難為情,生疏得不好意思喊。

事發當晚,警察很快就來了,是街坊鄰居報的警。王浩等人慌不擇路,開車一路北上,還沒跑到省界線就被抓了。

王浩爸媽還上門求私了,說是多少錢他們都願意出,只要他們不起訴,只要他們出諒解書。

這是做夢嗎?都是成年人,敢做就要接受制裁,姜禾這樣告訴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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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難得一致配合,他們只要犯罪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不要錢,只求重判,絕不原諒!

劉晶晶每天蹲在醫院門口,變着法兒的煲湯,希望姜束醒來能第一時間喝上。姜禾想勸她回去複習,安心考試,可也說不出口,人家有人家心裏的執着和情感,她阻止不了。

周瑜然來的第一天,姜禾就跟他打好了招呼,看新聞上說沈逸最近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內部競争激烈,這事務必請他保密。事情已經發生,罪人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她不想讓他因為自己而擔憂和分心,專心打他自己的戰鬥。

周瑜然當時并不知道其中隐情,沈逸那邊三天兩頭被爆各種商業戰,正是只争朝夕刻不容緩的當口上,所以就閉了嘴,只字沒提。

至于那個幕後人,事情是戲劇性的可笑。王愛媛并不知情,而且……居然與她半點幹系都沒有。因為一切都是王浩自願的——源于他對王愛媛瘋狂的單相思!

五月的小城一到下午就烏雲籠罩電閃雷鳴,随之而來的就是滂沱暴雨。姜禾頂着傘去醫院旁的小買些日用品,風從斜面吹過,傘跟沒打的一樣,她被雨淋得全身濕透。

将将躲過泥坑,只見側面極速駛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飛一般的齒輪重新把那灘泥水卷起,正正撲在姜禾身上。

對方是故意的!

她第一反應抓了把泥巴就要砸車,越野車像奔跑的獵豹,忽然殺住,前面足足呲起一仗高的水波。裏面的人先把傘打開随後也下了車,整得跟舊社會的黑幫老大似的。

姜禾第一眼看見那雙踩在地上的高跟鞋,不動深色按了錄音鍵。王愛媛再無所保留,嚣張的模樣隔着幾米遠都能看見。

她身着一身抹胸小紅裙,打扮得跟要去見伊麗莎白似的,扭着曼妙的身姿徐徐走來,笑道:“不好意思,雨太大了,沒看見是你。”

姜禾梨花白的面容沒多大變動,定定看着她,随後擡眸不冷不熱說道,“沒關系。”

王愛媛優雅一笑,不以為然的模樣,“聽說你弟還沒醒過來?傷得很重?”

“這不拜你所賜嗎?你一手策劃的,現在滿意了?”,姜禾面不改色道。

對方哈哈笑了兩聲,“真是搞笑,王浩自己幹的蠢事,跟我有什麽關系?難道全天下喜歡我的人做了違法亂紀的事我都得背鍋?”

姜禾但笑不語,王愛媛最看不得她那副自視清高的樣子,諷刺道:“這人啊,就得認命,是什麽層次就待在什麽層次好了,何必執着于往高處爬,這有一天別人玩夠了,還不得扔回去,當初爬得有多高,現在摔得就有多疼。”

姜禾微微擡眸,笑得越發燦爛。王愛媛急了,“你笑什麽笑?”

“笑你可悲,笑你全身都是名牌,說出的話如同糞坑裏倒出的糞水,不但臭,而且髒。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存的權利,該得到什麽不該得到什麽你有什麽資格評論?你整天花枝招展,倒是高級,請問得到了嗎?你煽動王浩把我弟弟打成那樣,你得到什麽了?去邀功領賞啊!告訴沈逸你是這麽一個歹毒的人,告訴他你為了他可以不擇手段,你倒是去啊?”

閃電和雷聲接憧而至,分分鐘能把人劈得糊臭。姜禾不卑不亢盯着眼前人,沒有半分相讓。

王愛媛先是怒不可言,最終慢慢舒緩下來,笑道:“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

“所以你是承認我弟現在這副模樣是你指示的,對嗎?”,她接着質問。

那頭卻只笑不說話。

“你怕什麽?你家財大氣粗,有誰能把你怎麽樣,說出來更解恨更過瘾更能證明你勝利了不是嗎?”,姜禾繼續引誘她說。

王愛媛呵呵笑着,做了個嘴型:你找證據來抓我呀。

姜禾手裏還握着那把稀泥,想都沒想就扔了過去,對方鮮豔的紅裙頓時開出一頓黃色的“花”,污水順着裙擺很帶節奏地往下流,像綻放的花蕾四處蔓延。

“不好意思,雨太大,打滑。”,姜禾學着她剛才的口氣說道。

王小姐臉上直接皺成抹布,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正要發飙,只聽一聲,“姜禾,雨那麽大你在那裏做什麽?姜束醒了,你快來。”

她媽媽拿着把傘站在醫院門口,着急地等着。

姜禾一語不發剛轉過身,耳邊傳來王愛媛嬉笑一句,“原來……那就是你媽媽?阿姨看上去不年輕了哈。”

這話細細品太過于吓人,似乎隐含着某些不為人知的暗箱操作。

姜禾所有的怒意皆在這一刻爆發,她轉身将王愛媛推到在地,強忍着掐死她的沖到說道:“你不要太過分!人這一輩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今天靠着父母光鮮亮麗,保不準明日就宣告破産,淪為過街老鼠。我記得你說的每一句話,你如果敢打我父母的主意,我一定讓你不得好死,一定!”

王愛媛穿的是高跟鞋,一推就倒,傘被摔得稀巴爛,整個人極其狼狽,但她依然在笑,沖姜禾背影說道:“我等着你讓我不得好死!”

從小因為父母不在身旁,敬小慎微,從不敢主動招惹誰,她以為這樣能安然度過,其實不然。

姜禾動手删了那段錄音,整個人都在顫抖,王愛媛要是真的對自己父母做什麽怎麽辦?以她現在的能力,毫無招架之力。

她居然說讓別人不得好死,她不知道自己的內心竟有這樣一面。

那晚的事過後,其實姜禾有一百個機會給沈逸解釋當時的情況。可是她最終放棄了,或許……有的人真的只能仰望,終歸是她懦弱選擇了退縮。

她害怕了,雖然王浩他們得到了相應的懲罰,可是對她姐弟帶來的傷害卻是永遠都無法彌補的。

如果姜束一直沒有醒來,那将是多少錢財,将是犯罪份子死多少次也換不回來的結果。因為不論如何,悲慘已經發生,後面的彌補都是多餘的。

更怕沈逸知道後,會因為她做出更瘋狂乃至于無法挽回的事,畢竟人家也有人家的路要走,沒誰天生就有義務圍着自己團團轉。何況是姜禾平行世界的人……

姜禾心想,她這樣的人,就好好安分守己。至于愛情,有過,已然很幸運。這世間……哪裏有那麽多善始善終和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越是越這樣想,內心越是像被刀狠狠地剖開,一片一片地被切下來。

幾天後,姜束出院在家靜,父母全程陪同,一刻也沒有離開。高考終于來了,姜禾媽媽頭天給她做了營養餐,說是網上查的,專家建議這樣吃有助于睡眠,對考試有幫助。

盼了那麽多年,她媽終于給她做了頓熱氣騰騰的飯,她終于有父母陪伴了。可是……太晚了,為什麽要等到心都涼了他們才回來,從嗷嗷待哺蹒跚學步到女大十八變,太多年了,她心裏的酸楚已經結成了化石,堅不可摧,再也回不去了。

姜禾悄悄在房間吃了飯菜,千萬種滋味一起湧上心頭,眼淚順着臉頰兩側像水一樣流淌。

高考那天,她爸要送她,被姜禾婉拒了,從小學就開始一個人坐公交車,突然有人送,她太不習慣。

照舊踏上公交車,看時間的時候鬼使神差打開相冊,沈逸的臉裝滿了她的內層,英俊的,痞帥的,微笑的……層出不窮。

路過鑽洞,那是曾經他吻她的地方。熾熱而又纏綿,美好得像六月的花朵……只可惜,陽光太毒辣,他們沒抗住。

姜禾嘆息,這個高考,注定要攜帶着缺陷,或許會成為她往後人生的懷念,或許會成為她畢生的遺憾。

直至高考結束,全班鬧哄哄一起吃散夥飯,那個人都沒出現。只聽有人說看見他來考試了,考完就走。

姜禾抱着個空酒杯,一杯啤酒下肚就醉得稀裏糊塗,喃喃自語道:“結束了,我的愛情,我的青春,我的夢。”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結局,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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