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的生命中曾經有你
宮海棠迷迷糊糊地夢見了他的初始劇本。他一直不願意向顧離提起它,因為那是他最弱小,最不堪,最瘋狂的時候。
他乃仙魔大戰留下的魔種,有人認為他罪該萬死,有人認為他血脈還未覺醒,又是個小孩,只要好好教養,就不會出事。說這話的人是白憐酒,德高望重的落英上仙,他收了宮海棠做徒弟,讓他和他住在一起,卻一直閉關,三年間,只與他說過一句話。
宮海棠做了白憐酒徒弟之後,惹人妒忌,過得更慘了,剛出生時眼睛被毒瞎,有事沒事就會被人打一頓,可他不還手,因為他師父和他說過:“要做個好人,永遠心懷善念與希望。”他一直都記得,師父說這句話時,語氣很溫柔,是相信他的。
宮海棠每天都會摘一束花,摸索着爬上千米高山,在寒涼的夜露裏,把花放在師父閉關的洞口,再戳着盲杖下山。每晚睡覺前會祈禱師父一出關就能看見,有一個好心情。只是,一天摘花時,被包含惡意的人堵住了,他們拳腳相加,惡言相向,窮盡□□之能事。那時,宮海棠以為,他會死。
其實他是釋然的,他不明白為什麽活着會那麽痛苦,孤獨,絕望,不明白憑什麽是他,一出生就背負了千重罪,受盡唾棄,死不成,也活不好。
死了也好啊。只是今天的花還未送,有些遺憾。
所以,當聽見那些人喊出“落英上仙”時,他從未覺得活到現在是這麽美好,從前吃的苦似乎都是值得的,都是為了今天的好運氣。
他聽見了師父強壓憤怒的聲音,師父接受了他的花,師父抱起了肮髒不堪的他,師父身上的味道有點甜,像顧離愛吃的草莓冰激淩。
宮海棠從未見過光,但他摸過陽光,光有時是暖的,有時是燙的,宮海棠覺得,如果他能抓住光,那光必然是和師父一樣的。宮海棠緊緊抱着他的光,渾身的疼痛仿佛不存在了,滿足地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鼻尖彌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氣,他躺在柔軟的床上,師父扶起他,喂他吃了一碗面,那面條香極了,宮海棠吞了一大口,險些噎死。
那是宮海棠吃過的最好吃的食物,是熟的,熱的,沒有腐爛的。他那時候想,哪怕是下了毒的,他也會心滿意足地吞下去,因為是師父親手喂的。
回憶這東西,不能細想。宮海棠大半夜的,又餓醒了。一骨碌起床,進廚房動手煮面,他煮一鍋,吃一口又倒掉,再煮一鍋,吃一口又倒掉。
宮海棠怎麽吃都不對,用了很多好材料,卻無法還原當年那碗面的味道,宮海棠折騰了老半天,把白憐酒吵醒了。
白憐酒見狀,以為宮海棠不通廚藝,便主動給他做了一碗面。宮海棠滿懷感動地吃了一口,卻還是感覺味道不對。
白憐酒坐在他對面,淡淡地笑着:“海棠,好吃嗎?”
宮海棠心道:“顧離燒的好吃。”但面上還是點了點頭,道:“不錯。師父廚藝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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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憐酒微微一笑。
宮海棠吃了幾口,就不吃了,道:“師父,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你把我帶下山,給我煮了一碗面,我覺得很好吃,你在裏面加了什麽?”
白憐酒聞言,眼睛快速眨了幾下,輕描淡寫道:“沒加什麽,鹽和青菜罷了。是你自己太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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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裏,加了慈祥和愛。”
顧離仗着小孩看不見,偷偷摸摸地把他不小心掉在雞湯面裏的一根頭發擇出來,“好吃嗎?”
小孩坐在顧離腿上,捧着一只碗,小口小口地喝面湯,奶聲奶氣道:“好吃。謝謝師父。”
“我真不是你師父。只是長得像而已。”顧離無奈道:“你叫什麽名字,小孩。”
小孩不安地低下頭,半晌,才道:“師父,我沒有名字。”
顧離沉默片刻,道:“那你自己取一個吧。”
小孩期盼道:“師父可以取嗎?”
顧離道:“我不是你師父,不能取。”他心想,小孩師父想必是不在意小孩的,不然小孩這日子能過成這樣?瘦得就像一只硌手的猴子。
小孩固執又怯弱地道:“你就是我師父。我師父就是你。”小孩說着,眼淚從無神的大眼睛裏落了下來,滴在面湯裏,一顆一顆的,一點聲音也沒有,一只手緊緊揪着顧離衣袖,像是怕被丢掉。顧離出聲哄他,沒想到哭得越發厲害了。
顧離只好摘下渾身上下唯一有點好玩的東西——宮海棠送他的小珠子。
“小孩,你摸,這個珠子會發光,還暖暖的。”
小孩流着眼淚,摸到了珠子,在手裏握了握,就松開了,像是怕弄髒,抽噎道:“嗯。暖的。”
顧離一直覺得信物這個東西沒有任何意義,都是渣攻的套路。既然已經決定不再喜歡宮海棠了,便把鏈子往宮海棠脖子上一戴,道:“送你了,賣錢,送人,丢掉,随便你。”
小孩頓時就不哭了,萬分珍惜地用小手掌捧着珠子,珍重道:“謝謝師父。”
顧離道:“父母給了你命,如果他們在,就是他們給你取名字。如果不在,就自己取吧,自己的命,自己負責。”
小孩吸了吸鼻子,道:“師父,我是魔種,沒有人會叫我名字的。”
顧離一聽,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小孩絕對是主角!自己的角色應該是雞湯配角,為主角指明人生的方向後,不出三章,應該就可以領便當了。
顧離道:“我會叫,不論你是仙還是魔,我都會叫你的名字。”
小孩揉了揉眼睛,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小聲道:“我想叫……海,海棠,師父可以嗎?”
顧離內心卧槽一聲,面上卻是鎮定,道:“姓呢?你想姓什麽?”顧離說着默默祈禱,你可千萬別姓宮。
小孩思索良久,才道:“我認字不多……師父住在海棠宮裏,那我姓宮好不好?”
小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起來很腼腆,“我想叫,宮海棠。”
顧離懵了,沒說話。
小孩看不見,以為顧離不開心了,仿佛害怕到了極點,手反射性地擡起,護住了臉,道:“師父,我錯了,我說錯了,我不要名字了,師父別生氣……”
“啊……這名字很好。別怕。”顧離摸着小孩滿是傷痕的臉,企圖找出他和那個邪魅俊美的宮海棠的相似之處,小孩的臉,被打腫了,看不出來。可是那雙眼皮的弧度,卻頗有宮海棠的日後的風流姿态。
顧離心神大震——我是誰?發生什麽事了?我他媽被服務器抽到了哪裏?宮海棠小時候居然是這種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