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燕靖失去了那一次逃走的機會,後面再想走就更難了,耿之言連連嘆息,胡子又愁白了一層,燕靖還能安慰他:“先生不必為我着急,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用了。”
林景曜正團團轉,聽到他平淡的話回頭瞪了他一眼:“王爺!什麽時候了,你還這麽不着急!”
那天的事燕靖雖然什麽都沒說,可是林景卓跟林景曜卻是知道這其中的內幕的,他竟然為了顧清風又跑回來!這不是燕靖!這不是他們看好的靖王殿下!
林景曜心裏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氣,他們籌謀了這麽多日,唯一的一個機會啊,就這麽毀在一個顧清風手裏!真是紅顏禍水!
燕靖看了他一眼:“景曜,你坐下,別轉了,轉的我頭疼。”林景曜氣呼呼的坐下了:“王爺,不是我說你,你救誰不好呢,他有什麽值的你救的!你要暖床人多的是!”燕靖臉色不知怎麽就沉了下來,他站了起來,看着外面的梅花樹淡淡的說:“你們放心,本王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值得做。”
林景曜動動嘴不敢說什麽,燕靖用這種口氣說話的時候連他都不敢頂嘴,林景卓拉着他出來,林景曜一路走一路氣:“他說他留戀青樓是權宜之計,可是現在呢,為了一個顧清風半路折回來怎麽說!他根本就忘了他的志向,他根本就忘了他說過的話!”
林景卓拉着他:“景曜!他是王爺,你怎麽能這麽說話。”林景曜一拳打在了旁邊的樹上,良久低聲說道:“我就是着急,我就是氣啊。他明明知道顧清風是陳相的狗腿子,他還救他,他明明知道我跟陳相誓不兩立。”林景卓看着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氣,可是這話不能亂說,你也知道我們現在形勢不好。”
林景曜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了大哥,剛才是我着急了,我去跟王爺道歉。”林景卓笑笑:“好。”林景卓看着他這個弟弟笑,他這個弟弟沒有什麽不好的,就是心熱而急切了點。
顧清風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扣了一頂紅顏禍水的帽子,而且成功晉級,成了靖王的床上寵臣,這個消息也不知道是誰散布的,沒有幾天好像人人都知道了一樣,顧清風進都尉府,宋昱靠在牆上看他:“這不是同元大人嗎?怎麽今天不用陪靖王爺了啊?”
顧清風眼神跟刀子一樣:“宋昱!”
宋昱現在也厲害了,連毅去世後,他手下的宋将軍就升職了,代替他成為都城駐軍營的大将軍,宋昱跟着他爹也威風了,他本來就很讨厭顧清風,顧清風長的就一副小倌樣,沒有什麽本事還壓他一頭,以前的時候只是猜測,現在終于被證實了,宋昱哪裏肯放過奚落他的機會:“我說顧大人升職怎麽比別人都快,原來是走了這麽個路子,以前有相爺,現在又攀上了靖王爺,顧大人這銷路實在是廣啊,就是不知道這旱路好不好走啊?要是好走的話,顧大人不如讓卑職……”
旱路是青樓裏形容小倌的詞,妓女稱水路,小倌呢沒有那個通道只好用後面,幹幹的被人戲稱旱路,這一個詞顯然極度的侮辱人,顧清風蒼白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鮮血欲滴的妖豔,那雙黑漆漆的眸子也迸發出了淩厲的光芒,手上的銀絲一閃,宋昱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挨了他這一下,幸虧他有防備,狼狽的閃開了他的薄刃,顧清風竟然想殺他!媽的!
顧清風什麽話都不說,只攻宋昱的脖子,那片小小的薄刃在他手裏像是長了眼睛,直要取他項上人頭!宋昱不得已拔出了刀,兩個人在院子裏開了打,沒一會就驚動了人。
連城把嚴進拉了來,嚴進一踏進這個院子被吓了一跳,顧清風頭發已經被宋昱削掉了一屢,發帶都被削斷了,現在正披頭散發,怒目圓睜,這個樣子也太吓人了,宋昱也沒有好到哪裏,衣服被顧清風用銀絲劃的七零八落的,臉上脖子上都被抽了好幾下,往外滲着血絲,雖然死不了可是這也太有失體統了!
一個是五品的同元,一個是七品的都知!兩個人大白天的打了起來,不去殺敵竟然在這裏打起來了!嚴進火冒三丈:“都給我停下!宋昱!你給我停下!”宋昱不是不想停,而是停不下,顧清風想要他死呢,這銀絲密密麻麻的跟蜘蛛網一樣,把他困在其中,他早就不想打了!
嚴進看了一會也知道宋昱退不出來,喊了一聲:“顧清風,你給我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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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風腦子裏一片混亂,他聽不清嚴進說什麽,他就一個念想,他一定要殺了宋昱。
宋昱被他這個眼神吓着了,他有開顧清風玩笑的膽,卻沒有受死的心,他沒有想到顧清風會這麽的氣,他只不過是調戲了他一番罷了,顧清風完全不顧嚴進的命令還要跟他拼命,宋昱開始喊嚴進:“同州大人救命啊,顧大人他是要殺了我啊!”
宋昱分神的時候被顧清風傷到了,那一片薄刃夾着寒風直奔宋昱的脖子,在衆人的尖叫聲裏,宋昱只覺得自己的脖子涼了下,僅接着就疼了起來,他以為自己死了呢,嗷嗷慘叫,他見識過顧清風殺人,這一片薄刃只要劃過脖子一定會死的!
宋昱捂着自己的脖子在院子裏轉圈,轉了一會後發現自己沒死。
宋昱捂着脖子停了下來,就看見顧清風已經摔地上了,趴在地上,自己轉了這半天他都沒有爬起來。他旁邊的木桌子都成了兩半,宋昱張了張口,驚魂未定,這顧清風也太厲害了吧,直接把桌子壓成了兩半?
嚴進看着自己的手有些震驚,是他把顧清風打飛的,他不能看着顧清風殺人,還是殺宋昱。顧清風的銀絲薄刃是他教的,他知道其中的厲害,這出手也是迫不得已。
嚴進蹲了下來:“顧清風,你沒事吧?”
顧清風慢慢擡起了頭,眼前都是黑的,胸口疼的厲害,五髒六腑都像是移了位,顧清風使勁咳了聲才好受點,眼前終于有了一絲清明。
嚴進看着他吐出的血吓了一跳,一下子搭上了他的手腕:“顧清風,你哪裏不舒服?”
顧清風又咳出一口來,顏色鮮紅,嚴進有些焦急,半抱着他要把他抱起來,顧清風推開他搖了搖頭:“同州大人,我沒事,”要證明他沒事似的,顧清風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嚴進想扶他一把,誰知他往後退了一步,嚴進抿了抿嘴看着宋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看熱鬧的衆人這一回兒早就害怕了,都支支唔唔的搖頭。
嚴進眯着眼看宋昱:“宋昱你說!”宋昱哪裏敢說,他偷眼看顧清風,顧清風吐出那兩口血後,臉已經煞白,像是把所有的血都吐盡了,嘴角上還沒擦幹淨,挂着的血痕觸目驚心,宋昱萬萬沒有想到他這麽不經氣,竟然被他氣的吐血。
嚴進又問了一遍:“說,到底怎麽了!”
宋玉支支唔唔的跪了下來:“我也沒說什麽,就是跟顧大人開了個玩笑,誰知道顧大人就生氣了。”
嚴進看顧清風:“是這樣嗎?”顧清風緊緊的抿着嘴,一句話都不說,宋昱暗地裏松了口氣,他就知道顧清風不會說的。兩個人什麽都不說,嚴進揮了揮袖子:“宋昱以上犯下,出去領10廷杖!”宋昱張口:“啊大人,我這還有傷口呢!”憑什麽啊,顧清風差點殺了他呢!
嚴進看着他脖子上的傷口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為了你他能把顧清風打成這樣嗎!嚴進厲聲喊:“還不給我拖出去!打!再給我多說一句再加20廷杖!有誰求情的一起打!”
宋昱被拖下去了,嚴進看着看着想走不敢走的衆人:“都給我滾!不好好盡職在這裏胡鬧!”
衆人讪讪告辭:“同州大人,同元大人,卑職告退。”
嚴進看着人都走了回頭看他:“你沒事吧,我請大夫來看看。”顧清風搖了搖頭:“同州大人,卑職沒事。”嚴進皺眉,有人會動不動就吐血嗎?顧清風用手摁了摁自己的頭,想起自己剛才幹嘛了,宋昱出言侮辱他,他差一點就殺了他!顧清風眼裏閃過一絲陰霾,手指使勁捏了捏,總有一日他要殺了他!
嚴進咳了聲:“顧清風!”顧清風跪了下來:“同州大人,卑職剛才出手傷人,請同州大人處罰。”
嚴進忙把他扶了起來:“行了,你先去休息吧。今天的事不許再犯!”
顧清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逃過了一頓打,看着嚴進有些錯愕,嚴進有些受不了他這個眼神,這雙眼睛太清澈,清楚的照出了自己的影子,仿佛自己喜歡打人一樣,嚴進忍不住伸出了手,手在臉上停了一會,落到了他的嘴上。
顧清風的嘴唇很軟,跟他本人一點都不一樣,甚至帶着一點溫度,讓嚴進幾乎有了灼燒的錯覺,可是他卻舍不得拿開,手像是中了蠱一樣,飛蛾撲火般的貼了上去。顧清風倒退了一步:“同州大人。”
嚴進猛地收回了手,咳了一聲:“把嘴上的血擦幹淨,以後不要與同僚打架,你也知道宋昱的父親宋将軍如今是皇上眼前的紅人。”
顧清風哦了聲,聽話的把嘴角的血擦掉了,他倒是沒有懷疑嚴進,嚴進一直對他們很嚴厲,教他們武功的時候動不動就打他們,做錯一點事也要挨打,顧清風也許是被他打出來了,從沒有想過他會喜歡自己。
嚴進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對他有這樣的心,顧清風是他手裏最奇怪的屬下,很聰明也很聽話,可是身體卻極差,剛來的時候一點功夫都沒有,這樣的底子是進不了都尉府的,都尉府殺人不眨眼,可是也會随時被別人殺,顧清風明顯是不合适的,可是他那時沒有拒絕,因為這是陳相塞進來的人,他一方面不好拒絕陳相,另一方面很不喜歡他,想着他死了就死了吧。
可是,顧清風不僅沒有死,還在那些殘酷的訓練中活了下來,他的底子比誰都差,可是卻比誰都努力,剛開始他用的竹棍練的,不知道練斷了多少根竹子才得了嚴進正眼相看。
嚴進喜歡上進的人,即便顧清風是陳相的人,他也給他試了試骨脈,一試之下嚴進有些失望,顧清風雖然勤于練習,可惜不是個練功的人,嚴進是有些可憐他的,看着他又練了一年竹棍,把套路練的可以片樹葉了,再無長進時教了他這一手的銀絲薄刃。
這個暗器跟這個名一樣,輕巧,借力而飛,奪人性命于剎那間,很适合顧清風。顧清風也沒有辜負他,拼了命的練習,被自己訓斥了、打了,也從來不恨他,一直對他恭恭敬敬。他這個人跟別的都尉親衛不太一樣,孤影單只,一點都不合群,說他是自卑也好,自尊心太重也好,從來不跟他的同伴對練,也不求自己教他,寧願對着那本枯燥的書自己練到半夜,嚴進也冷眼看着,看着他練了3年,終于把這一手的兵器練的出神入化,沒有絲毫的內力卻練就了一手殺人的武器。
5年,嚴進沒有想過這5年竟然改變了這麽多,顧清風從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弱者練成了一把利劍,而他……明明很讨厭他的,明明……
嚴進咬了咬牙,想着他跟燕靖的流言蜚語,再也不能在他面前平靜,他把手背到了身後,強硬的說了聲:“我走了,你這幾天可以好好休息,不要惹事,最近朝堂不穩,西夏那邊又滋生出事來,皇上正頭疼着呢,你千萬不要撞到他刀口上。”
顧清風恩了聲,意識随着他的話模糊,他想西夏要來進犯了嗎?那是很頭疼的事。
嚴進頭也不回的走了,顧清風這裏也待不下去了,宋昱還在外面挨打,慘叫聲叫的整個都尉府都聽見了,顧清風咬牙暗恨,恨燕靖欺負他,恨宋昱侮辱他,恨整個都尉府的人瞧不起他,顧清風越想越恨,眼前的景象開始混亂,頭重腳輕,顧清風捂着胸口深吸了幾口氣,不能生氣,不能生氣……再氣也不能不要命。
顧清風咬了一口自己的指頭,鑽心一樣的疼,他從小到大,受過的委屈,受過的磨難不計其數,可是還沒有吃過這麽大的啞巴虧。特別是陰差相錯救了相爺,相爺把他安排到都尉府後,他便嘗到了權力的滋味,越發的趾高氣揚。
他威風慣了,先前那些忍辱負重的品性已經漸漸淡去,尤其就更受不了這種窩囊氣。而且正如那個該死的算命的說他的那樣,那個該死的算命的說他心眼狹小,容不得人,不僅折磨別人,還折磨自己;沒有大肚量,總将一些芝麻谷子的小事放在心裏颠來倒去的思想忖度,越琢磨越煩惱,越是想不開。這輩子即便是有貴人扶持,也沒有那個命享。
顧清風一直記得那個算命的跟他說的話!越記得深越恨,越恨越想,就越發的把這些話往自己身上套,越套越對!
顧清風努力的要讓自己想開,他才不是那樣的人,不是!顧清風坐在床沿上喘了半天氣,好不容易喘勻了,從衣櫃裏拿了幾包藥回家休息,這裏他再也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