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方文淵自己說了一大會,他的那一套治國理論苦于無人說,對這顧清風也說了半天,可惜顧清風不懂,方文淵說了一會累了,把顧清風剩下的半碗粥喝了,顧清風看着他好笑,方文淵也變了很多,他應該是那種寧可死也不會低頭的人的,現在連牢獄裏的粥都喝了。
不知道燕靖關着他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想把他的銳氣磨一磨,他記得燕靖很賞識方文淵的,要不他早就該殺了他了,不會留他在這裏胡言亂語的。
顧清風咬了咬牙,他總會想起燕靖,明明說過再也不跟他相見了的,顧清風摸着自己的胸口,那個地方已經疼的不知道怎麽疼好了,那塊玉在那個位置磨的他越發的疼,他伸出手去把那塊玉扯了下來,他以後再也不要見他了。
顧清風又短暫的陷入了昏迷中,林景曜來的時候他沒有醒,李探死死的抱着他不讓他帶他走,林景曜看着他:“李探,你不要以為你沒有罪!你跟着他犯下的那些事,我以後會一樣一樣的跟你算!”
李探心中憤怒可是也無可奈何,林景曜把他震住了就揮袖而去,顧清風這個樣子太讓他上愁了,他沒有想過他身體這麽差,一個小小的烙刑就讓他昏迷了一天,這樣下去不行,他必須要問出陳季陵在哪。
顧清風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好點了,他以為他會死的,其實沒有死,人的命總是堅韌的,總會讓你受盡磨難才會死,顧清風此刻靠在李探懷裏,身上穿着他的衣服,看不見自己的傷口,他也心情好點,方文淵又在罵燕靖,用的詞沒有一個是髒話,而且絕不重複,全都是官方語言,可是顧清風聽着也挺高興,方文淵最後問他:“我罵的對不對?”顧清風哼哼:“對。”
方文淵整了整衣服:“我知道你認為我可笑,認為我的固執可笑,可是我就是這樣的人了,我并不是迂腐的效忠太子,而是太子是我心中最合适的皇上,他仁義,對百姓好,如果他還活着,一定會是明君。而燕靖篡位,不知恥,大逆不道。”
方文淵頓了一會像是不甘心的說了句:“縱然太子他無才,他也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顧清風看了他一眼,他難道以為太子死了?顧清風笑了笑,原來燕靖沒有告訴他,也是,他不能說太子還活着,要是說了一定會有很多方文淵這樣的人去擁立他為皇帝的。
顧清風想起了自己那個還沒有取名字的兒子,他心裏苦笑了下,他想他果然被那個算命的詛咒了,這輩子果然無子了。
顧清風沒有糾結多長時間,林景曜又來提審他了,顧清風沒來得及暈倒,被兩個獄卒提出去了,李探跟方文淵在後面喊他,顧清風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不知道這一次還能不能再回來。
顧清風被帶到了審訊室,這一次審訊他的人多了個,顧清風還沒來得急看清楚就被獄卒一腳踹地上了:“見了大理寺卿還不跪下!”顧清風咬牙啓齒的罵了句,大理寺卿有什麽了不起的,他也是正五品呢!
顧清風跪在地上疼得閉了眼,褲子薄,這一跪真他媽的疼,顧清風咬了咬牙默默忍着,看樣子林景曜拿自己沒辦法了,換成他老爹來了,哈哈!他老爹來也一樣,他都已經遭了這麽多罪了,不差這一點了!坐在審訊桌前的人果然是換了,顧清風低着頭就聽見他有點老的聲音:“叫什麽名字?”顧清風對于問話都很配合:“顧清風。”老者嗯了聲:“顧清風你可知罪?”
顧清風低聲:“我不知道我犯了何罪。”
林景曜哼了聲:“見了大理寺卿就趁早把你那一套收起來了吧!”顧清風沒說話,也沒擡頭。林景曜看他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的磨牙,還想再說什麽時被上面那個老者喊住了,老者果然是林景曜的父親林知秋,原北平的監察禦史,現任大理寺卿。
林知秋審訊犯人自有一套,他歷來是攻心,極少動用刑法的,他的兒子他也教的挺好的,他很少看林景曜如此生氣,這一次看他氣急敗壞也知道他恨死了地下跪着的這個人,林知秋也不喜歡顧清風,因為他也恨透了陳相,陳季陵不僅害死了他妹夫,還把他們一家人滿門抄斬,要不是他在北平鞭長莫及,不會連自己的妹妹都保不下來!
林知秋想着十幾年前的事依舊不能釋懷,他就那麽一個妹妹,他父母早死,他們兄妹相依為命,好不容易把她嫁了人他放心了,去北平任職,可是沒有三年,她竟然死了。陳季陵為上位夥同皇上害死顧臣,奪了顧臣的相位,為以絕後患把他們一家人滿門抄斬!都尉府行事偷偷摸摸狠辣決絕,讓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讓他這個哥哥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讓他連她的墳墓在哪都不知道!他一手養大的妹妹啊!
林知秋咬了咬牙,聲音嚴厲了:“陳季陵為官三十年,為排除異己不惜殘害忠良,與奸人勾結,禍害百姓!我念你不懂事,不予追究你的責任,現在你告訴我他去了哪裏?”
顧清風還是那一句話:“我不知道。”他到了現在已經不知道他所堅持的是什麽,他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
林知秋啪的拍了桌子:“擡起頭來!”
顧清風順從的擡起了頭,他有些驚訝的看着林知秋,林知秋竟然長的不錯,看樣子林景曜随他。如果說顧清風只是驚訝,那麽林知秋的反應可以用驚恐來形容了,顧清風看着他從桌案上一下子站了起來,臉上抽搐,手也哆嗦,話也哆嗦:“你……你叫什麽名字?”
顧清風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還是回答他:“我叫顧清風。” 林知秋一下子坐了回去,林景曜從沒有見他父親失常成這樣過,有些着急:“爹!”
林知秋手摁在桌案上好大一會才平複下來,他對林景曜揮了揮手:“景曜,你先帶人下去,我有話要問他。”林景曜有些遲疑:“可是他……”雖然他把顧清風的暗器給卸了下來,可是也不太放心,他父親可是一點功夫都不會啊。
林知秋态度堅定,林景曜只好出去了,林知秋又說了聲:“把門關上。”
所有的人都下去了,只剩下他們倆,顧清風有些不解,這個老頭不會單獨用私刑吧?在顧清風疑惑的眼神中,林知秋走了下來,一直走到了他面前,顧清風咽了咽口水,林知秋想要摸摸他的臉,顧清風撇開了頭,林知秋這才恍惚過來,讪讪的收回了手,只是眼睛還牢牢的看着他,顧清風穿着李探的衣服,他的臉也被李探收拾的整齊,沒有一點血跡,那一張酷似他妹妹的臉讓他老眼昏花,他不得不一次次的仰頭,竭力的控制住他要失态的樣子。他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眼,讓他一來應天就遇到了這麽想象的人,他本來是聽他兒子說抓到了放走陳相的人,他便連夜來看一看,他不知道顧清風是誰,本來以為他是陳相的狗腿子的,可是這一刻卻讓他吓了一挑。
林知秋咬着牙緩了好一會才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你叫什麽名字?”這是他今晚問的第三次了,顧清風看神經病似的看他:“顧清風。”林知秋聲音抖了下:“顧……你姓顧?”顧清風看了他一眼:“恩。”林知秋一下子急切了:“那你多大了?”顧臣死的時候還沒有兒子的,他妹妹難道那個時候已經有孩子了?遺腹子?還是他妹妹沒有來得及告訴他?怕連累他?
大概是林知秋的态度讓顧清風疑惑,他不太确定的想了想:“二十?”林知秋也跟着他念了下:“二十歲了?”顧清風又想了想:“要不就是十九?十八?”林知秋看起來有些難過:“你多大你自己都不知道嗎?”顧清風想了好一會搖了搖頭,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多大,他從小沒有父母,哪裏知道多大。林知秋咬了咬牙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正常點:“你父母呢?”
顧清風也搖了搖頭,林知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你沒有父母?”
顧清風抽出了自己的手,他不喜歡別人問他。林知秋看起來平靜點了:“好,顧清風,你父親叫什麽?”顧清風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林知秋不肯放棄:“那你母親呢?”
顧清風也搖了搖頭,林知秋有些氣急:“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能連你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顧清風被他吓住了,不敢吭聲了,林知秋心裏難受的無以複加,如果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那他就是孤兒了,他的父母早已不在了。
林知秋再一次的蹲下來看他,這一次聲音比較溫和,溫和中帶着一絲顫抖:“你,還能記得什麽,小時候的事記得嗎?小時候你母親的樣子還記得嗎?”顧清風努力的想了想,可是真的沒有任何的記憶,林知秋看着他除了搖頭就是搖頭緩慢的站了起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你一個小孩怎麽可能自己長這麽大……”
顧清風看了他一眼有些鄙夷,誰說小孩不能自己長大的,他就是自己長大的,什麽都吃就活了。
林知秋看樣子受了嚴重的刺激,竟然緩慢的走了,顧清風看着他有些踉跄的背影撇了撇嘴,還以為來了個厲害的,結果就這麽走了。
林知秋一出來,林景曜就急着迎上來:“爹,你沒事吧!”
他爹問的話,他什麽都聽不到,越聽不到越着急,林知秋有些恍惚,被他兒子一晃醒過神來:“景曜,這個……犯人,你好好給我看着,我去去就來。”他要去找點證據,他要去找找他妹妹的東西,哪怕是一張畫像也好,他要拿給顧清風看看,他一定要讓他記起來,沒有任何的證據前,他不能把顧清風提出獄來,如今只能讓他兒子好好看着他了,林知秋再一次的囑咐他:“好好看着他。”
林景曜驚異于他老爹的态度,他老爹竟然失态成這樣,這個顧清風說了什麽打擊他父親了?林景曜看着跪在地上低眉順眼的顧清風:“你跟他說了什麽?”顧清風一點都不看他,也不回他的話,林景曜被他的态度氣的牙癢癢,他很清楚這個人的手段,他就是死皮賴臉的跟他耗時間,而他耗不起,時間耗的越長陳季陵跑到就越遠。
林景曜把他從地上提起來:“顧清風,你不要以為我沒有辦法治你,你也不要以為拖延時間就能把皇上拖來。他是不會來看你了!”顧清風擡眼看他,林景曜嗤笑了一聲:“皇後娘娘已經來了,皇上他很忙,忙着祭天,忙着安頓後宮,沒有時間來看你。”
顧清風想說自己不在意的,可是心裏疼,林景曜總是戳他的心窩,他不是沒有想過燕靖那些妃子,只是他還沒有來的及吃醋就被他打的七零八落,他一個替身,有什麽好吃醋的,哈哈,這樣也好,也好啊,燕靖,我此生再也不想見你,再也不會原諒你了。
林景曜看着他崩潰似的大笑心裏也有些恻隐,他喊住了他:“顧清風,你還有什麽話好說的,只要你說出陳季陵在哪,我就幫你帶話!”
顧清風看着他笑了下:“不必了,林大人,你也不用再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林景曜沉沉的吸了口氣:“這是你逼我的。來人,上拶刑!”
顧清風盯着這一排竹夾瞪林景曜,林景曜果然當得起這個大理寺少卿,裏面的刑罰他都熟悉,這一種刑罰很疼,不招的沒幾個,只是這一種刑法是給女囚用的,他竟然用在他身上,林景曜由着他瞪,顧清風的身體太差,用到別的刑法估計一下就死了,這種能讓你招供卻還死不了。
林景曜看着他笑:“顧大人害人無數,給無數人用過刑,所以我想顧大人一定知道這種刑罰的威力,所以請顧大人再考慮一下,免受皮肉之苦。”
看着顧清風一動不動,林景曜笑了笑把一本冊子扔他面前:“你不要以為我打你打的不對,你自己看看你所犯下的錯,你跟你的爪牙狗腿子李探幹的那些壞事!每一件都夠他死一百次!”
顧清風不是只有你會要挾人,我也會,把我逼急了,我也會用這些龌龊的手段!顧清風的臉色終于變了下:“這是我做的,不關李探的事!”
林景曜笑了:“你終于承認是你放走陳相的了,那麽你在這裏簽字畫押吧!”
顧清風看着這密密麻麻的文字有些眼暈,他沒有想過林景曜會把他的證據搜集的這麽齊全,他搶了誰家的包子他都記得,李探的就更不用說了,顧清風看着這份名冊笑了笑:“好,這些事也是我做的,跟李探沒有任何關系,林大人放了李探吧。”
林景曜笑了笑:“你放心,我向來恩怨分明。”顧清風看着他笑了笑:“希望林大人說話算話。”
林景曜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可是顧清風當真在上面畫了押,那一雙細長的手有一些發抖,大概是想到了那些刑法,拶刑确實是一種特別殘酷的刑法,林景曜這一刻有一些恻隐,他把顧清風調查了個底,卻發現他罪不至死,他殺的人是很多,可是是執行命令,顧清風做的最壞的事就是要挾人,就跟要挾方大小姐一樣,他慣會用這樣的手段,他的心計深沉常常是把人這麽詐出來的,刑罰他用的很少。
林景曜看着顧清風那雙手冷笑:“顧大人想好了嗎?陳季陵在哪?只要你說了,就不用受這些皮肉苦了,倘若你撒了謊,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顧清風笑了笑,有些頭暈,他晃動這鐵鏈站了起來:“給我松綁我就說。反正我也跑不到哪裏去。”林景曜看了他一會,他臉上的笑容極為淺淡,笑起來特別的漫不經心,連看自己都不看,林景曜咬了咬牙:“給他松開!”
顧清風看着自己的手重獲自由笑了下,轉身就撞向了牆,在衆人的驚呼聲裏,顧清風慘淡的笑了笑,他是最怕死的一個,他這樣的人用林景曜的話說是罄竹難書,死了要下地獄,上刀山下火海,進18層地獄。
那些他怕的要死,可是此刻顧不上了,拶刑他知道,他見過受過此刑的人,沒有一個不招的,這種疼發會讓你不自覺的招出來,這個世上沒有真正的鐵漢,人畢竟是血肉做的,再鐵骨铮铮也會有與他相對應的刑法,他這一生最怕的就是這種刑法,害怕對別人施這種刑,所以那一次他沒有對高鴻用過,是個男人就不能這麽窩囊的招供。
顧清風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間想了很多,他想讓自己想的多一些,這樣不用再記着燕靖,他這輩子真的不想見他了,生不相見,死不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