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顧清風被林景曜帶進了刑部大獄,倒是沒有跟李探分開,把兩個人關在了一起,顧清風看了看牢獄,哪裏牢房都一樣,都是鐵欄杆,稻草地,顧清風進牢房次數太多了,很熟悉這樣的環境,只不過以前他關別人,現在終于輪到別人關他了,別人啊,他是別人了,顧清風一言不發的找了個角落坐下了,背靠着牆讓他有了點力氣。林景曜看他臉色黯然,靠在牆上有幾分囚犯的樣子心裏有些舒服了。
顧清風坐了好久,才動了動腿,這才發現李探老老實實的坐着,顧清風喊了聲:“李探,咳……”李探遲疑的看着他:“大人,你嗓子啞了,喝點水吧。”顧清風擺了擺手:“你別擔心,他不會為難你娘的。”顧清風緩緩的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了他卻能夠保證他的人品,李探還是有些忐忑,他被關進大牢唯一擔心的是他娘,顧清風自嘲的笑了笑:“你放心,他什麽都不好,可是會是個好皇帝,他對百姓很好。”曾經為了一只羊打他的屁股。
李探還沒有說什麽就聽隔壁回答了他一聲:“他要是個好皇帝就不會弑父殺弟了!他要是個好皇帝這天下就不會成這個樣子!”
顧清風扭頭看他,要不是他現在心情不好,他都想笑了,方文淵竟然在他隔壁。這到底是什麽緣分啊。顧清風瞬間覺得心情好點了,方文淵也被關了真好!
方文淵看着他的表情又繼續罵燕靖,顧清風就哼了聲:“怪不得你被抓進來,就因為你說話太多了。”
這個人簡直是個刺頭啊,燕靖都當了皇帝了他還敢罵他,也實在是厲害。顧清風此刻沒有心情跟他吵,方文淵被關了好幾天了,他們一家人只有他跟他父親被關了,只不過他父親沒跟他關一起,所以方文淵找不到人說話,看見顧清風來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顧清風靠在牆上看他,方文淵還是書生模樣,身上還很整齊,看樣子沒有受苦,顧清風心想,幸虧陳小姐走了,要不知道他在牢裏,一定也要跟着進來的。
方文淵看他關進來很奇怪,這個混蛋不是皇帝的新寵嗎?怎麽也被關進來了?顧清風對于他的疑問不予回答,方文淵哼了聲也不想理他了。沒過一會就有人告訴他了。
林景曜帶着人來到了顧清風牢前:“顧清風,陳季陵去了哪裏?”顧清風瞟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林景曜站着看他:“你私自放走他,已是大罪,只要你說出他在哪裏,我自會向皇上求情,讓他放你出去。”顧清風覺得惡心,便連看他都不看了。
林景曜攥了攥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顧清風冷笑了聲,林景曜看了他一眼對後面的手下說:“把他給我提出來!”
他怕顧清風跑,不僅把他的兵刃撤了還給他上了鎖鏈,顧清風拖着鎖鏈站到了審訊室。刑部大牢的審訊室跟都尉府的也差不多,顧清風看了一圈,林景曜看着他笑:“顧大人當過都尉府的人,一定知道這些刑具的威力,不想吃苦的話就早點說出來。”
顧清風站着沒動,嘴角倒是笑了笑:“皇上只是讓你關我,沒有讓你私自審訊我。”
林景曜看着他也笑:“你也知道他是皇上了,那自然知道什麽對他最重要,他初登基,需要殺雞儆猴,可是你偏偏觸了他的逆鱗,你說他還會容忍你嗎?枉他對你那麽好,你卻背叛了他。”
顧清風嘴角動了下複又沉默了,确實是他背叛了燕靖,既已如此再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林景曜看着他一字一句 :“顧清風,你殘害忠良,夥同陳季陵陷害朝廷命官,栽贓嫁禍,殺人不眨眼,犯下了累累罪行,朝中每一個有良心的大臣都容忍不了你,他們參你的每一條罪行都可以讓你死一百次。我說的對嗎,顧大人?”
顧清風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言語,林景曜繼續笑:“顧大人在都尉府當值五年,街上的百姓聞者色變,現聽聞你入獄,奔走相告,舉國歡慶,顧大人你心裏有何感受?”顧清風還是垂側着頭,一聲不吭,面色平淡,刀槍不入的樣子,林景曜怒斥了聲:“你身為朝廷命官卻魚肉百姓,橫行鄉裏,仗着陳相給你撐腰,無惡不作,無所不為,罄竹難書,其罪當誅!”
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詞都沒停,顧清風此刻才知道這個人是真的口才好啊,比他強多了,這些詞他從沒有想過全都屬于他自己。
林景曜笑笑:“法不容情,在皇上心裏,規矩比生死都重要,你不是在他身邊伺候了一年嗎,難道連這點都不知道嗎,他的為人你不清楚嗎,他痛恨陳相、嫉惡小人你不知道嗎,哦對了,就是你這樣的小人。他把你收在身邊,想必你知道什麽原因是嗎,既然他把你交到了我的手中,那他怎麽處置你不是很清楚了嗎都說顧大人冰雪聰慧,怎麽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了。”
顧清風這次終于看他了,死死的看着他,林景曜咬着牙由着他看,他父親教過他,審訊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擊潰他的內心,要讓他知道你比他厲害,要讓他怕你!林景曜輕輕的笑了下:“還是你覺得你哪裏能讓他想見你呢,是你的無惡不作?還是陰險狠毒?還是你這張臉呢?”
林景曜太聰明,他捏準了顧清風的弱點,他耀武揚威的背後是消除不掉的自卑,他仗勢欺人的背後是誰也不相信,所以他輕輕的一點,他立馬懷疑了,懷疑燕靖對他的喜歡,自卑讓他越發的難堪,他會一點一點動搖,到最後就再也不信了!哼,林景曜輕輕的笑了笑,不自信的人永遠都贏不了,替身怎麽可能贏得了真人呢。
林景曜笑了一會也覺得笑不下去了,他也覺得他自己這一刻心裏不是滋味,他不想承認他心裏難受只好狠狠的看着顧清風,他就是讨厭他,讨厭他頂着跟自己一樣的眉眼到處做壞事,讨厭他跟着的陳相害死了他的老丈人,害死了他未出生的兒子,他盼了很多年的兒子,他知道他有私心,可是誰沒有個私心呢。
顧清風不知道他心裏難受什麽,他只是死死的看着林景曜那張跟自己很相像的眼睛,良久後笑了笑:“林大人說笑了,我一介草民自然當不起皇上的厚愛,自然也沒有那麽大的權利放走陳相,林大人問錯人了。”
林景曜看了他一會發現他真的什麽話都不想說,那剩下的只能動刑了,林景曜揮了下手:“給我打,打到他肯說為止!”
顧清風被綁到了木架子上,他穿着冬天的棉衣,林景曜怕打不着他往下撕他衣服,撕到裏衣了,卻停了手,林景曜看着這塊玉頓了一會,他沒有想過燕靖竟然把這塊玉給了顧清風,這是代表他身份的玉,他竟然給了他。林景曜停了手,最後一層衣服給顧清風留下了,那塊玉也蓋在了衣服底下,沒人看到見,所以該打的還是照打。
即便是隔着那一層衣服,顧清風也被打了個皮開肉綻,林景曜沒有觀刑,顧清風就一聲不吭的挨打,他也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求饒,随便說一個遠的名字讓他去找,反正等他找回來也個半個月。顧清風以前打別人的時候總是嘲笑他們,這麽一點伎倆都不用,裝什麽英雄好漢,吃虧的人可是自己,可是這一刻他自己的嘴卻閉的很緊,沾着鹽水的鞭子打在身上已經不止是肉疼,鑽心一樣的疼,每一鞭就跟蟲子一樣順着血肉鑽緊他的骨頭裏,顧清風身體控制不住的哆嗦,要不是手上吊着的繩子他早就掉地上了。
林景曜又站到了他的面前:“說,陳季陵去了哪裏!”顧清風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林景曜揮了下手:“接着打!”顧清風這次連看他都沒看他,林景曜有些意外,他一直以為顧清風這樣的小人,沒有幾兩骨頭,幾鞭子就會讨饒的,沒想到能撐這麽久,顧清風也沒有看他,他是沒有幾兩骨頭,如果是別的人他早就會求饒,可是因着林景曜,他寧願被打死。他第一次怕聽林景曜說話,林景曜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心顫,那一種疼讓他寧願被這些人打死。
行刑的人停了手:“林大人,他暈過去了。”林景曜一下子站了起來,顧清風頭垂在了一邊,果然暈過去了,林景曜咬了咬牙:“把他給我潑醒!”他的時間不多,以燕靖對他的寵信,也許很快就要把他放出去了,他必要在那之前問出陳季陵的下落,他一定要讓陳季陵死。
顧清風又被潑醒了,林景曜一身白衣臉色也森白,牙齒也是白的,咬牙切齒的問:“陳季陵在哪!”顧清風皺了皺眉,有一瞬間的恍惚,随後就被身上的劇痛給驚醒了,他才想起他在什麽地方,幸虧沒有說出去,他心裏想怪不得逼供會在這個時候逼,因為會有一瞬間的恍惚。
林景曜看他眼神逐漸清明狠狠的咬了咬牙:“說陳季陵在哪!”
顧清風還是那一句:“我不知道。”
他倒是很配合,問什麽說什麽,只是說的話不是行刑人想要的,林景曜笑:“顧大人別逼我用酷刑。”
顧清風也笑:“我知道林大人不會用的,林大人清正廉潔,自然不會用私刑。”死到臨頭了他還能嘲笑他,林景曜指着烙鐵問他:“顧大人,我再問你一次,陳季陵在哪?”
顧清風看了一眼燒得通紅的烙鐵,覺得自己胸口疼了,這個刑法不太好,他平日裏都不喜歡用,因為烙在身上會有一種燒糊了的感覺,味道不好聞,顧清風從來不用,他喜歡抽鞭子。顧清風看着拿到自己眼前的烙鐵,暫時停了想想力,他真的覺得恐懼了,他無法再讓自己置身事外,他不能不承認他怕這個東西,從心底裏生出來的恐懼,這比鞭子要可怕的多,鞭子好歹是一下一下打的,可是這個……
林景曜看着他急速收縮的瞳孔笑了下:“陳季陵在哪?你只要說了,我立馬放你回去!”他也并不是想他死,他只是想陳季陵死,如果不是顧清風這麽戲耍他,他不至于跟他撕破了臉皮,這樣的小人物不至于髒了他的手。
顧清風擡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抖了好幾次,還是那句話:“我不知道。”他強自讓自己笑了笑,顧清風啊,打都打了不能白挨了啊。
林景曜揮了下手,顧清風也只是慘叫了一聲,他昏的太快了,那種痛苦讓他連開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暈過去了。
林景曜等着他醒,可是他遲遲不醒,手掉在繩子上跟死了一樣,林景曜咬了咬牙讓人把他丢回了牢裏。
顧清風昏迷中被扔在地上也沒有醒,李探沒有想過顧清風會成這個樣子,他才出去一會啊!李探跪在顧清風身前都不知道怎麽抱他了,他身上沒有一塊好衣服,牢裏燈光灰暗,可是上面的血不用看聞都聞的出來,李探咬着牙手一直哆嗦:“大人……大人……”他強迫的将自己的眼淚逼回去,他想要是落在他家大人身上,一定很疼。
方文淵趴在欄杆上看着李探手腳無處放,又看看也不知道是死還是活的顧清風也有點着急,他來到這裏半個月了都沒有受過刑,怎麽顧清風一來就動了大刑,方文淵有些着急,他有很多話想問他,想問問他放走了陳相是什麽意思,陳相不是功臣嗎?陳相那個奸臣不是投靠了燕靖嗎,怎麽會這樣?那陳相的女兒西元呢!方文淵從欄杆上伸過去拉顧清風:“顧清風!你醒醒?醒醒!”
顧清風醒不了了,這是他這輩子受過的最大的罪了,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了。李探最終将他抱了起來,顧清風身上那一層薄薄的衣服沾進了血肉裏,李探別說撕了,連看都不敢看,他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了披他身上,像是看不見了會好受點一樣,此後的時間裏他就抱着他坐在最角落裏,任誰喊都不出去。
方文淵端着粥看他:“給他喝一點水,你這麽抱着他也沒用!”李探哭的嗚嗚的,一直搖頭,方文淵急的咬牙:“他都這樣了,我害他幹什麽!他這個樣子會死的!”
李探第一次見他這麽厲害抱着顧清風靠近了他,方文淵低頭聞了聞粥,粥雖然是冷的,可是沒有馊,方文淵掐着顧清風的嘴灌進去一點,顧清風已經開始發燒,臉頰都是紅的,方文淵摸了摸他的頭皺了皺眉,把他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他蓋身上,李探跟看救命稻草一樣看他:“他沒事吧?”
方文淵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裏沒有藥,只能看他自己了。”李探愁眉苦臉的抱着顧清風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這樣……靖王爺明明……明明很喜歡你的……大人……”方文淵靠在鐵欄杆上冷笑了聲:“一個弑父殺兄的人能好到哪裏去?一個謀朝篡位的人能好到哪裏去!更何況君王恩寵不過是鏡花水月!”
顧清風被疼醒了,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堵他的心,顧清風真覺的自己的心口疼的不行了,他開始打顫,抓着地上的幹草疼的死去活來,李探被他吓了一跳:“大人!”顧清風咬牙切齒的發抖,方文淵速度很快,把衣服飛快的塞他口裏,顧清風好歹沒有咬着舌頭。等那一陣痛苦過去,顧清風脫了力的倒李探懷裏。
方文淵又端過那一碗涼粥來,顧清風喝了幾口,方文淵看着他慘白的臉有些不是滋味兒,顧清風殺了他不止一次,他應該恨死他的,可是……他救了他最愛的女子,方文淵扭開了頭不想再看他,顧清風躺了好一會才說話:“謝謝你。”
方文淵哼了聲:“我不是想救你,我只是想問問你,陳相的事是怎麽回事?西元呢?”顧清風看了他一眼,他也算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這個時候了還沒有忘記陳西元,顧清風笑了笑:“你放心,她沒事。”方文淵淺淡的笑了下:“你這是因為放走了陳相才挨的打嗎?”
他此刻也叫陳相了,是不是因為先前的皇帝死了,他們這一群落難之臣有了共同點?都成了一樣的所以那些忠奸界限就模糊了?
方文淵即便是在牢房裏也有這他清高的樣子,即便是只穿着中衣他也系的很整齊,顧清風身上疼就想轉移注意力,就回答了他的話:“恩。”
方文淵點了點頭:“像是他的為人,利用完了便棄之一邊。不過,陳相早應該想到這一天,他壞事做盡,不管誰當皇帝都不會讓他活着,當年先皇留着他也是想着讓太子拿他開刀的。”
顧清風想說點什麽發現一句也說不出來,他看過燕靖給他看到那些折子,上面的文字簡單,可是背後死的那些人幾萬幾萬的,還大部分都是餓死的,顧清風對餓總會有特別的觸動。顧清風看着灼灼而談的方文淵笑了笑,他放走陳相沒有後悔過,陳相再壞也是他的恩人,讓他免于挨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