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強還在滔滔不絕,陶溪一邊不走心地應承着,一邊暗暗看手表上的時間,焦急的恨不得拔腿就跑。
沒幾分鐘就要下晚自習了,他得趕在林欽禾走之前問他檢讨書合格了沒。
這時周強終于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拍了拍禿了一半的腦袋:“哎呀,怎麽這麽晚了?!好了陶溪你先回去吧,晚上回寝室後別學到太晚,注意勞逸結合……”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陶溪飛一樣沒了影子。
“不錯,還能活蹦亂跳,說明心情沒受影響。”?周強十分欣慰的笑了。
陶溪一邊跑一邊暗罵周強找了個這麽偏僻的旮沓角,他跑到教學樓時下課鈴聲已經響了,他逆着樓梯間奔湧的人流,又一口氣爬了三層樓,跑到教室時班上人果然已經走了大半。
楊多樂晚自習請了假,陶溪以為林欽禾會一下課就走,卻沒想到他竟然還在,但拎着書包顯然是要走了。
陶溪急忙伸出胳膊攔住林欽禾,喘着氣一頓一頓地問道:“我的,檢讨書,通過了嗎?”
他因為喘氣微微張開紅潤的嘴唇,白皙的臉染上一層潤着細膩汗水的淡粉色,睫梢上挂着點水珠,緊張地看着林欽禾。
林欽禾微低頭看着陶溪的臉,很快移開目光,從自己桌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陶溪。
陶溪愣了愣,從林欽禾手裏拿過紙巾,說了句謝謝,用紙巾擦着臉上的汗水,然後聽到林欽禾嚴肅冷漠的聲音:“還不夠深刻。”
陶溪手上一頓,将紙巾捏進手心裏,睜圓了眼睛瞪着林欽禾,忍不住炸毛道:“這還不夠深刻?!”
他可是仿照了以前看過的黨員優秀思想彙報,黨員寫的都不深刻,那什麽才深刻?
陶溪可不想再重寫一篇,他向林欽禾再走近一點,擡起眼睫用上目線看着林欽禾,放軟了聲調開始瘋狂暗示:“我還有好多作業沒寫,好多張卷子一個字都沒動。”
林欽禾似乎并不吃他這一套,冷峻的面容一丁點松動都沒有。
陶溪想了想,偏着頭仔細觀察林欽禾的神色,聲音放的更軟:“你不是說我的聽力書太舊了嗎?我聽你的話,又買了一本新的,今天晚上就要練聽力,真的沒有時間重寫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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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後悔之前向林欽禾承諾讓他寫什麽都可以了。
林欽禾卻反問:“我有說讓你重寫嗎?”
陶溪一愣,他茫然地看着林欽禾,發現林欽禾眼底似乎有一閃而過的笑意。
他想努力去看那笑意是不是真的,卻又聽林欽禾說:“聽力書給我看看。”
陶溪覺得可能是自己看錯了,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從抽屜裏翻出那本自己從市裏大書店剛買不久的聽力書,連着後面的磁帶一起遞給林欽禾。
此時教室裏早已沒了其他人,前排的人走時順手關了前面的燈,教室裏便只有最後一排燈依舊照亮最後的座位,和依舊沒有走的兩個人。
林欽禾拿過書很快地翻了幾頁,迅速下結論道:“這本也不行,題目太簡單,沒什麽提升作用。”
陶溪“啊”了一聲,糾結着手指,有些手足無措地說道:“可我找不到更好的了。”
林欽禾看了他一眼,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本厚重的書和一個裝着磁帶的透明盒子,遞到他面前,用帶着點命令的語氣說:
“回去練這本聽力,每天做一套題目。”
陶溪愣怔地接過那本書和磁帶,他翻開書的扉頁,上面寫着疏朗俊逸的三個鋼筆字:林欽禾。
書顯然是新的,一套題都沒有動,那盒磁帶也是嶄新如空白磁帶。
他呆呆地看着手裏的東西,覺得很重,又似乎很輕,好半天沒找回神。
“不想做?”?林欽禾問他,聲音低沉。
陶溪回過神,趕緊搖了搖頭,看着林欽禾說:“可如果我練了你的書,你練什麽呢?”
這顯然是林欽禾新買了還沒做的書。
林欽禾平淡道:“我沒必要練。”
“……”
那您買了帶來做什麽?這就是有錢人的任性嗎?
陶溪搞不懂林欽禾怎麽想的,但他不想白拿林欽禾的東西,便問:“那這本書多少錢?我明天把錢帶來給你。”
看這本書的制作就應該很貴,可能要個百來塊,陶溪忍不住有些肉疼。
林欽禾皺眉道:“不用了。”
陶溪還沒來得及堅持,就看到林欽禾将那本他從書店買的被批的一文不值的聽力書連着磁帶一起放進了書包裏,說:“作為交換,這本我拿走了。”
陶溪一愣,迷惑道:“可你不是說這本太過簡單沒有用嗎?”
這根本就不是等價交換。
林欽禾提起書包,漫不經心道:“是啊,所以拿回去給我讀小學的表弟做。”
“!”
陶溪瞪着林欽禾,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他剛要表達不滿,下一秒林欽禾就伸出一只手,向他的眼睛伸來。
陶溪下意識閉上眼睛,感覺到右眼角有溫熱的觸感,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睫毛輕顫,感覺到有手指從他眼角薄弱的皮膚上向一旁撚去了什麽。
等手指離開後,他睜眼一看,發現林欽禾的手上竟是一小塊紙屑,應該是剛才擦汗的時候留下的。
他心跳莫名變快,看着林欽禾将手指上的紙屑随意撚掉,那道溫熱的觸感似乎又回到了右眼角,長出腳飛快地爬到他的心髒輕輕撓着。
陶溪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眨了幾下眼睛,虛張聲勢地責怪道:“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他竟然就眼角黏着塊紙屑和林欽禾說了這麽久的話!
“我怎麽知道,長你眼睛旁你都看不到。”?林欽禾唇角微微掀起,然後提着書包向門口走去。
陶溪一怔,他确定剛才沒看錯,林欽禾确實是笑了。
然後又氣惱地想,他又不是蜻蜓,當然看不到眼睛旁的東西!
陶溪關好教室的燈,又用鑰匙反鎖了教室門,反複檢查門關好後,才雙手抱着林欽禾給的聽力書和磁帶向宿舍樓走去。
此時已是九月下旬,晚上多了一絲涼氣,昏暗的校園裏浮動着淡淡的桂花香氣,陶溪深吸一口氣,想着林欽禾聞到香味肯定會難受。
但他現在聞着桂花香卻高興的要飛起來了。
林欽禾似乎并不讨厭他。
他想起林欽禾對他說,好好回應真正對他好的人。
那時他便決定,他要努力對林欽禾好。
可自己好像并不能給林欽禾帶來什麽好處。
陶溪一路思考着回到寝室,徐子淇戴着耳機似乎在聽英語,潘彥一邊嘆氣一邊畫畫。
“溪大!您可算回來了!快來幫幫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麽畫了!”?潘彥一見到陶溪進來就像黃鼠狼見了雞,張牙舞爪地撲将過去。
陶溪身手靈活地躲過潘彥,護住懷裏的聽力書,毫不留情地拒絕:“不行,我今晚要練聽力。”
潘彥哭唧唧控訴:“你忍心對你身在苦海的室友見死不救嗎?!”?他突然發現陶溪好像沒以前好說話了。
“忍心。”?陶溪冷酷道。
這時候就是地震來了,他也要先練一套聽力題。
陶溪先去衛生間仔細洗了個手,然後拿出自己的複讀機,打開磁帶盒,這才發現磁帶什麽商标都沒有,只有分別貼着帶有數字1234的标簽紙。
沒想到制作這麽精美的書,磁帶倒包裝的挺簡單。
他裝好磁帶,插上耳機,認真地做完了一套題,發現這題目真的很難,一對答案錯了好多道。
難怪林欽禾說他買的書太簡單,他又反複聽了幾遍錯題後才合上書,去衛生間洗澡。
陶溪洗完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看到徐子淇站在自己的桌子前翻他的聽力書。
他幾步沖過去,用力拍開徐子淇的手,将聽力書拿起來護在懷裏,臉色陰沉地看着徐子淇,冷聲道:“誰允許你動我的東西?”
他将“我的”兩個字壓的很重。
徐子淇怔了下,握住自己被打的生疼的手腕,陶溪的神色很可怕,竟讓他生出了一絲懼意,然而很快這點懼意就被惱怒掩蓋。
“我就翻一下,又沒有弄壞,你這麽小氣幹什麽?!”
徐子淇看了眼已經有些紅腫的手腕,憤恨地瞪着陶溪,陰陽怪氣道:“而且這本書分明寫着林欽禾的名字,誰知道你是不是偷的他的?”
這本聽力書他曾經看到過,是一個知名英語教授編了給自己和朋友的孩子練習聽力用的,根本沒有上架對外銷售過,林欽禾有不奇怪,但怎麽可能給陶溪?
他曾在一班待過兩個月,也試圖巴結過林欽禾,但從來沒有成功過,林欽禾從來不會給任何不熟的人好臉色。
“偷”這個字刺激到了陶溪,合着早上的事一起讓他不爽到了極點。
他在這個學校裝孫子這麽久,無非是想好好留在林欽禾身邊,可如果有人動了林欽禾給他的東西……
陶溪看着徐子淇,冷笑一聲,猛地踹了一腳徐子淇的椅子,哐當幾聲重響,椅子被踹的飛到寝室門才又反彈回地上。
徐子淇被這劇烈的動靜吓的接連後退幾步,面色煞白,像看瘋子一樣看向陶溪。
陶溪看他的目光太過陰沉尖銳,他一直以為這個從農村轉來的學生軟弱膽小,何曾見過他這樣可怖的一面?
陶溪将手中的聽力書輕輕放到桌上,向徐子淇緩步走近。
徐子淇竟有一種自己要被打的預感,他忍不住又後退了幾步,直到退到門邊躺着的椅子旁,指着陶溪色厲內荏道:“你,你幹什麽?!打人是要被處分的!”
陶溪笑了一聲,眼底卻有一股狠勁兒,盯着徐子淇譏諷道:“就你這弱雞身板,也配被老子打?”
他在清水縣打過的人哪個不比徐子淇人高馬大?哪個不是向他低頭認輸?
“你說什麽?!”
徐子淇不可置信,陶溪分明還沒他高,比他白瘦,竟罵他弱雞?!他握緊拳頭,雙眼冒火地瞪着陶溪,想破口大罵,卻發現自己竟沒膽子開口。
然後他膽戰心驚地看到陶溪走到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站住,對他咬着字說道:
“徐子淇,我忍你很久了,你給我聽好,這本書是林欽禾送給我的,那就是我的,你要再手長碰我的東西,下次我踹的可不是椅子。”
陶溪甩下這句話,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繼續做題。
徐子淇僵立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他竟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再碰陶溪的東西,陶溪真的會說到做到。
可憑什麽?
憑什麽林欽禾會給陶溪這麽珍貴的書,陶溪一個毫無背景的窮學生又憑什麽威脅他?
徐子淇臉上青紅交錯,好一會後才把腳邊的椅子拿起來放回原位。
他放椅子的時候故意聲音重了點,陶溪擡頭冷冷看了他一眼,徐子淇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又覺自己這樣太慫,便用力瞪着陶溪,想找回幾分氣焰。
陶溪竟勾起嘴角輕笑了聲,眼底是顯而易見的輕蔑!
徐子淇氣絕,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尖酸道:“就算你巴結上林欽禾又怎樣,就你那周考成績,期中還不得被甩到三班去。”
陶溪倒不曾想這人還打聽到了他的周考分數并給他排了名,他繼續低頭做卷子,漫不經心道:“是嗎?那我們走着瞧。”
徐子淇突然想自扇巴掌,他為什麽要立flag!
但他又想,陶溪除非是個天才,不然不可能兩個月飛進前五十名,他到時候一定要用成績好好羞辱一番這個暴力狂!
出去串寝回來的潘彥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敏銳地察覺到寝室有些什麽變了。
陶溪和往常沒什麽兩樣依舊在寫卷子,但徐子淇竟這麽早就爬到了床上,還嚴嚴實實地拉上了床簾。
潘彥沒忍住嘴賤:“溪大,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寝室好像陰氣有些重,似乎多了一位深閨怨婦?”
他等着大陰陽師徐子淇跟他打擂臺,結果徐子淇竟什麽都沒說,悄無聲息的像個洞房夜的啞巴新娘。
啧,真沒意思,潘彥搖了搖頭。
“欽禾,你今天怎麽回來的晚了這麽多?”?羅徵音看着剛進門的林欽禾,她雖然問了,但并不指望林欽禾會給什麽具體的回答。
“學校有點事。”
果然,林欽禾言辭模糊地回答道。
羅徵音沒有放心上,因為她心裏挂着別的事,神色憂愁道:“樂樂晚上請假回來後一直不舒服,晚飯也不肯吃。”
楊多樂從小就心髒不好,也有哮喘,這些年來羅徵音和方家伯父伯母都一直精心照料着楊多樂的身體,有什麽要求都盡力滿足順着來,因為醫生說過楊多樂的病最忌諱的就是情緒過于激烈。
“我去看看他。”?林欽禾将書包随意放在沙發上。
羅徵音松了口氣,在所有人都慣着楊多樂的時候,只有林欽禾從不慣他,所以楊多樂也只怕林欽禾。
“對了,欽禾,書房裏的錄音機你還用嗎?保姆問我要不要收起來。”?羅徵音跟在林欽禾後面問道。
前段時間林欽禾從儲物間裏翻出來一個舊錄音機,每天晚上都進書房,似乎是錄制磁帶,一弄就很久,有一天還錄到一點,她雖然好奇但沒問,只以為林欽禾是一時興起對這些複古的工具感興趣。
“暫時不用了。”?林欽禾從餐桌上拿起保姆第三次精心準備的餐盤,向二樓走去。
作者有話說:
終于趕上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