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陶溪從小就很害怕生病,因為妹妹的病,家裏早已捉襟見肘,所以即使他有什麽不舒服,也不會和郭萍說,一般的感冒,他拖個把星期就能好。
萬幸他并沒有生過什麽大病,唯一拖得嚴重的那次,郭萍好像也吓到了,專門在醫院照顧他住院好幾天。
那之後他有時候又會想生病也不錯,因為生了病郭萍就會多照顧他一些,還會給他煲一罐非常香的雞湯,這是他從小最向往的,尤其在冬天時。
陶溪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陰恻恻盯着他的小熊,他吓了一大跳。
緊接着他又發現寝室裏光線昏暗,沒有開燈,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趴到床沿邊上找林欽禾。
但寝室裏一個人都沒有。
他看着被子上鋪着的衣服,知道林欽禾可能只是臨時出去了,但心裏還是空落落的,因為這種一覺睡到黃昏時獨自醒來的感受并不太好,像被世界抛棄了一樣。
陶溪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突然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他側過身,看到林欽禾提着一個袋子進來,微微仰頭看着他,皺眉說道:“把衣服穿上。”
陶溪雙眼瞬間被點亮,飛快地穿上厚重的衣服,蹬蹬爬下床,像條小尾巴似的跟在林欽禾身旁。
林欽禾開了燈,将手中的餐盒袋子放在桌上,擡手摸了下緊緊跟在身旁的陶溪的額頭,已經不燙了,但他還是不太放心,把從醫務室買的體溫計遞給陶溪,說:“測一下體溫。”
陶溪接過來,夾在了胳膊下面,繞着桌上滿當當的袋子來回走了幾步,還是沒忍住趴到桌上,靠近袋子仔細嗅了嗅。
他已經聞到香味了!
“你之前說以後要養小狗,還記得嗎?”林欽禾将一張廢棄的英語報紙墊在桌上,把袋子裏面的餐盒一個一個地拿出來擺好,一邊說道。
陶溪愣了愣:“對。”
林欽禾把最後一碗湯拿出來,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覺得不用養了,這不就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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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拐這麽大個彎兒就想說他像小狗。
陶溪裝作沒聽到,把體溫計抽出來給林欽禾,問道:“你吃了嗎?”
林欽禾“嗯”了一聲,拿着體溫計對着燈光看了一會,眉宇舒展開來,“退燒了。”
“我就說我身體很好的。”
“吃飯吧。”
陶溪卻沒有立即坐下,而是搬了一個椅子放在自己的椅子旁邊,然後眼巴巴地看向林欽禾。
林欽禾已經知道生病的陶溪有些粘人,他在那個椅子上坐下,陶溪才跟着坐在他旁邊。
陶溪低頭看着面前的餐盒,林欽禾買的飯菜應該是從外面的餐廳定的,還有一碗色澤黃亮的雞湯,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
林欽禾見陶溪盯着那碗雞湯發呆,低聲問道:“不喜歡?”
陶溪垂着眼睫搖了搖頭,用勺子喝了一小口湯,說:“我最喜歡喝湯了。”
晚上陶溪和林欽禾一起去上了晚自習,把下午的課很快地補上,他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林欽禾在放學後還是盯着他把藥喝了才走。
陶溪回到寝室後,繼續畫要投給比賽的畫稿,因為作廢了初稿,而投稿截止日非常緊迫,他的時間頓時緊張起來。
潘彥一早就知道陶溪要參加CAC大賽,他站在畫架旁看了一會,看到徐子淇也湊過來看,譏諷道:“你看得懂麽,擱這兒擋路。”
徐子淇收回目光,走回自己的座位,哼笑道:“畫的這麽稀奇古怪,誰能看得懂。”
潘彥來勁了:“這是抽象懂不懂,跟你這種沒藝術細胞的人真是沒辦法溝通。”
火藥一點即燃,兩人又開始你來我往地争吵。
陶溪看了眼徐子淇,收拾好繪畫工具,将畫架放到寝室角落裏,用一塊白布将畫架仔細蓋上。
熄燈後,潘彥在床上玩手機,砸吧着嘴感嘆道:“天氣預報說下周全國大部分地區都要降溫,我們這兒可能還要下雪,感謝發明空調的人,不然爺要凍死了。”
徐子淇譏嘲道:“你長這麽多脂肪都是擺設嗎?”
兩人又吵起來,直到宿管用力敲了幾聲門才鳴金收兵。
陶溪躺在床上一直沒說話,他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翻了一會天氣預報後,打開下載了一直沒用過的購物軟件,摸索着收藏了一堆東西,再三對比和看評論後,下單了一個取暖器,兩床電熱毯,兩床厚被子,兩件羽絨服,兩條圍巾,兩對手套,幾件毛衣,幾雙毛絨襪子……
買完時已經快一點,剩的錢也不多了,他将訂單從頭到尾檢查一遍,又去下單了幾個發夾和一頂紅色的小圓帽。
天氣預報說的沒錯,随着又一場寒潮在大半個中國侵襲而至,接下來的一周溫度驟然降至0度邊緣徘徊,但低溫和寒風并沒有澆滅少年少女們對聖誕節的渴盼。
今年聖誕節正好在周日,女生們早就開始計劃要在周日出去逛街約會,男生們對聖誕節沒這麽大興趣,但想買的國外的玩具和游戲一定會在聖誕節有優惠活動,因而也翹首期盼起來。
高二一班一些人要在周日下午去同一個地方,周六中午午休時,幾個受到邀請的人在教室裏湊在一起讨論着彼此買的什麽禮物。
“聽說今年羅阿姨又給我們每個人準備了一份聖誕禮物,去年送的禮物就很貴,搞得我們很不好意思,今年請這麽多人,估計花銷更大了。”一個女生說道。
“我還記得去年那個生日蛋糕,照着養樂多定做了一個半米高的翻糖人偶,特別逼真可愛,一看就不少錢。”
一個女生往後排瞧了眼,再次确定林欽禾不在後,說道:“不過林欽禾家裏那麽有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吧。”
“太羨慕了,我每年過生日,我媽能給我做頓好吃的就不錯了。”一個男生語氣豔羨。
“畢竟是從小養到大的,和親生的孩子沒有區別。”女生小聲說道。
“我怎麽覺得這比親生的還要親了。”
畢成飛一進教室,看到有人八卦就忍不住湊了過去,把自己知道的陳年老料又分享了一遍,才滿足地回到座位上,對一直低着頭寫卷子的陶溪問道:
“溪哥,你明天下午要不和我一起去?”他想當然地以為陶溪也被邀請了,畢竟林欽禾與陶溪關系這麽好。
陶溪停下筆,将手中的筆轉了一圈,沒什麽語氣地說道:“我明天下午要去學畫畫。”
即使不去學畫畫,他也不可能去,去砸場子嗎?
他想象了下那個畫面,嗤笑了一聲。
畢成飛十分惋惜地說道:“學神的家特別有藝術氣息,今年的派對也肯定很好玩,你不去太可惜了。”
陶溪沒說話,低下頭繼續做題。
林欽禾的家嗎?
他突然想起很久前做的一個夢,夢裏林欽禾要帶他回家,最後車卻開到了桃溪灣,他邀請林欽禾去他家,但林欽禾轉身走了,他在後面追了很久也沒追上。
現在他追上了林欽禾,卻并不想去林欽禾的家,因為那個家牽扯着一個他不想看到的人。
陶溪做了一會題,在接連算錯幾個式子後,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林欽禾知道他生日在聖誕節嗎?
他只是在很久前,在那個音樂廳裏小聲說過,但不知道當時林欽禾聽到沒,就算聽到了還記不記得?
陶溪很不放心,決定等林欽禾回來後要和他說下,再約林欽禾明天晚上出去。
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下午的課結束,林欽禾才從競賽班回來,陶溪跟着林欽禾去食堂吃飯,路上他語氣自然地對林欽禾說:
“看天氣預報說,聖誕節可能要下雪。”
林欽禾“嗯”了一聲,神色平靜,什麽也沒想起來的樣子。
陶溪一下子卡殼了,他生硬地轉了個話題說起別的事,路過食堂旁邊的奶茶店時,看到一個年輕女店員正在門口做活動,給經過的學生免費發心願卡片,寫了後可以挂在店裏的聖誕樹上。
領卡片的基本都是女生,但女店員見陶溪好奇地看着自己手裏的卡片,又看他長得好看,便笑着往陶溪手裏塞了一張心願卡片。
陶溪對女店員說了聲“謝謝”,他看着手裏的卡片,還沒怎麽看清楚,卡片就被一只手拿走了。
陶溪去搶林欽禾手裏的卡片,說:“這是給我的。”
林欽禾卻直接将卡片放進口袋裏,然後拿出正在震動的手機,低頭看了眼屏幕,走開幾步到人少些的地方接通了電話。
陶溪只好也停下腳步等林欽禾接電話,看到林欽禾皺了下眉,過了一會後沉聲道:“我現在就過來。”
“怎麽了?”陶溪問道,他覺得林欽禾剛才接電話時有一瞬神色是嚴肅的。
最近這段時間林欽禾好像忙了很多,經常出去接電話,有時候還會請半天的假,陶溪問過幾次,林欽禾說是家裏的事,他就不好再問什麽了。
林欽禾目光沉靜,說:“沒什麽,我要去處理一點事。”
陶溪心裏有些失落,他本來還想趁吃飯的時候跟林欽禾詳細說下明天晚上的計劃,看來只能在微信上說了。
他垂着目光,抿了下唇,伸出手攤開掌心,說:“那你把卡片還給我,我要去許個願。”
林欽禾并沒有拿出那張卡片,他輕輕握住陶溪的手,很快松開,低聲道:
“今晚我陪你許生日願望不好嗎?”
陶溪猛地擡起眼睛看向林欽禾,看到他眼底有若有如無的笑意。
“你,你知道?”他睜圓眼睛,驀地又提高了聲音,“今晚?可我不是明天才生日嗎?”
他都已經計劃好了明天下午學完畫後,和林欽禾一起出去吃個飯,順便過生日,正好避開林欽禾媽媽給楊多樂辦的生日派對,這樣林欽禾就不用為難了。
林欽禾聲音有些無奈:“生日要過零點才有意義,十六歲的最後一分鐘,十七歲的第一分鐘,都很重要。”
陶溪愣怔地點了點頭,好像跨年也是跨的零點,意味着新的一年開始,那麽生日也應該過零點,意味着嶄新的一歲。
他又笑起來,眼睛亮如晚星:“對,過了今晚12點,我就和你一樣大了!”
他要和林欽禾一樣十七歲了。
林欽禾卻較真地說道:“不,我還是比你大幾個月。”
陶溪知道林欽禾生日在5月,覺得林欽禾計較這種事有點幼稚,但還是附和道:
“好好好,你比我大,你比我大。”
他說完看到林欽禾微挑了下眉,還“嗯”了一聲。
“放學後我來接你。”林欽禾說。
陶溪用力點點頭。
他看着林欽禾離開,一個人高興地走進食堂,拿出卡刷了幾道很貴的肉菜,滿足地坐下來吃飯。
他一點都不羨慕楊多樂那個熱鬧非凡的生日派對了。
可他又忍不住想,在他說出真相後的未來,他也會有這樣的生日派對嗎?
他不需要那麽多朋友,也不需要那麽貴的禮物,只想有一個蛋糕,小小一個就可以,有林欽禾,有妹妹,有爸爸和外公外婆,或許也可以有他的養父母,對他說一聲,生日快樂。
這樣就很好很好了。
作者有話說:
等會還有一章明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