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下拍戲
咖啡溫度剛好,但楚天長喝一口就倒掉了。從酒櫃随手拎了瓶酒,點開岳小川發來的文件。
25歲,來自東北的縣城。8歲起在少年宮習武,18歲離家在影視城做武行,23歲來到j城簽約一家公司,後來倒閉。這樣的小公司,j城少說也有幾百家。除文字資料,還有自我介紹視頻,才藝展示,生活照等。
此外,還有他自己剪的視頻合輯:被杖斃的太監、裝完逼就歇菜的殺手、露個臉就被爆頭的日本特務……備注:擅長在短時間內豐富角色的觀感,诠釋角色的死亡過程。
最後一頁,“謝謝觀看”四個字旁邊,團團圍着圈大小不一的紅色愛心。
整個畫面,就和岳小川的名字一樣,散發着大地的氣息。土。
楚天長腦中緩緩冒出個問號,随後嘴角上揚,将那些礙眼的裝飾删掉了。
岳小川的主動接近,顯然帶有很強的功利性。這個行業像金字塔,岳小川屬于塔基,楚天長大概在半腰,對大部分人而言已屬于高不可攀。無論在哪個劇組,往他身邊蹭的漂亮塔基們前赴後繼,楚天長從沒給過好臉色。解決生理需求,也只靠左膀右臂。
但對岳小川,他意外的不反感。這個人很努力,是吃過苦的,沒想不勞而獲。而且,他還從沒見過哪個想傍自己的人,會在資料上畫小心心。
楚天長又點開岳小川的生活照,确實是素顏沒s過,幾顆俏皮的小痦子清晰可見。眼眸像嵌了兩顆鑽石,熠熠生輝。他把這雙眼睛截下來,與之對視片刻,抄起酒瓶一飲而盡。
11月末,天幕呈銀灰色。像有人倏地吹散一萬朵蒲公英,就這樣悠悠地飄起雪來。楚天長坐在陽臺看雪,握着一瓶應景的清酒。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他最近清閑,但從不主動找活幹。晚上,正在剪一期爛片吐槽視頻,老學長的電話打進來,說是正籌拍一部網絡大電影,缺副導演。
“你還別看不上網大,今年院線80都在虧錢,網大剛好相反,我認為前景很好。”
半年前,老學長砸鍋賣鐵,憑借50萬成本的惡俗喜劇片《三戀白骨精》,從視頻平臺收獲300萬分賬,揚眉吐氣後拉了個自己的班子,專拍情景喜劇、反轉劇、短視頻。
“一個月殺青,後期你不用管,剪輯的時候幫着摟兩眼就行。”
楚天長在知會公司後答應下來,拿到劇本,《奧特曼大戰潘金蓮》。
“你拿到奧特曼的版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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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仔細看看。”
原來是《懊特慢大戰潘金蓮》,還是他媽的仙俠混搭科幻題材,最後潘金蓮跟懊特慢回外星了。
除了男女主角懊特慢和潘金蓮,配角和跟組演員由楚天長定,群演則由執行導演到時候去影城挑。老學長特意叮囑:角色中安排兩個武行,一個185左右,一個175左右,可以兼男女主演的武替。演潘金蓮的女演員是個模特,個高。
那個在客廳裏打詠春,翻跟頭的家夥閃過腦海。
接到試鏡通知後,岳小川三天粒米未進,硬生生把本就巴掌大的臉又餓瘦一圈。前往酒店前,他才喝了碗糖水。
楚天長在這開了間套房,用于演員試鏡。岳小川摘下圍巾、挂好大衣,阿谀地笑着:“楚老師您變帥了。”
“你瘦了。”
拿到試鏡片段,岳小川恍惚了一瞬。他知道,自己試鏡的角色是《懊特慢大戰潘金蓮》中的西門慶,不過沒想到西門慶并非在獅子樓被武松鬥殺,而是死于懊特慢的伽馬射線。西門慶在影片三分之一處歇菜,同時,需要做潘金蓮的武替。
“你,你不是人……”岳小川斜卧在地,表情痛苦驚懼交織,指着空氣表演。楚天長喊“卡”,“回去等通知吧。你多久沒拍打戲了,還行嗎?”
“沒問題,架子天天盤,功夫日日練。”岳小川爽快地答道。他左膝有舊疾,不過機會比半月板重要。盡管餓得前胸貼後背,他還是現場來了幾段套路。
“可以了。”楚天長見他鬓角微微被汗水濡濕,低頭笑了。
“那我等您電話。”岳小川胸口急促起伏着,穿戴好告辭。還沒走到門口,就像醉酒了似的,行進路線變成弧形,直奔牆而去,随後緩緩蹲下。
“岳小川?”楚天長扶起他,只見原本花瓣似的唇褪去血色,額上也覆着細密的冷汗。
岳小川晃晃頭,拼命驅散眼前的星星,“楚老師,實不相瞞,我……我三天沒吃飯了。”
楚天長的神情複雜起來。他知道,這個人想要機會。只是這樣的重視程度,倒是出乎意料。
有其他演員來試鏡,楚天長便把他安頓到裏間,給酒店餐廳打電話。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酸菜肉絲面,到了岳小川手中。
演員走後,楚天長倚在門旁欣賞他吃東西。氤氲的熱氣蒸得他眉目含情,雙頰染紅。岳小川吃完面,又用塑料勺喝湯,每喝幾口就美滋滋地哈氣。
察覺到楚天長的視線,岳小川有點不好意思,“謝謝您,楚老呃!師……呃!”
偏又這時候打起嗝來。
楚天長開懷一笑,“不暈了吧?”
岳小川不敢再張嘴,匆匆告辭。
12月下旬,《懊特慢大戰潘金蓮》劇組南下,到達岳小川曾浴血拼殺5年的影視城。入住賓館時,他以為楚天長住單間,沒想到……
“你想睡哪張?”
岳小川杵在标間門口,無措地用指甲摳着掌心,“您挑吧。”
“那我想離窗近一點。”
楚天長用腳尖把行李箱推到牆邊,同時拉開窗簾。并不燦爛的陽光灑進來,勾勒着他高大的背影,毛絨絨一層金邊。岳小川的心開始狂跳,頂得喉頭發緊。
趁着開機前的空暇,他逛到曾經的武行工作室,與幾位舊友插科打诨。
“看,辛池的簽名,幫我妹搞的新年禮物。”一個武行用粗黑的蘭花指拈着張明信片,朝岳小川抖動。
“真的嗎?本人簽的?”
“不是本人簽的,那還能叫簽名嘛!上周我在他們組裏,瞄準個空隙,一路披荊斬棘終于搞到手。他很溫和的沒架子,倒是他助理,嚯那架勢像聯合國秘書長。”
岳小川不算是辛池的粉絲,屬于普通喜歡。平時不會過多關注,但他的電影熱映時,會去貢獻票房,因為都是大制作的佳片。
貨真價實的簽名,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岳小川突然想到,自己也該練練字。不然将來有粉絲了,人家拿到簽名沒準會尖叫出聲——還以為蜘蛛爬上來了。
“拆開來看的話,”朋友比了兩個ok的手勢,放在岳小川眼前,“你們眼睛很像。加油啊,你這麽帥。”
“我媽也這麽說。”
開機後,岳小川通告不多。很多時候,都在角落等戲,觀察他人工作。主要是觀察那個他心儀的男人。
演員的臨場指導和調度,都是副導演楚天長在管。有幾天時間,導演幹脆不在,回j城處理其他業務。
和楚天長同組工作,岳小川才見識到他的能力。屎一樣的劇本,他也能迅速用幾句話讓角色進入情緒。經他講戲,很多鏡頭一條就過。當然,主要是因為導演首要速度,兼顧質量即可。
只是,導演脫崗的那幾天,數岳小川ng次數最多,數次被單獨訓斥。
“卡。”監視器裏,玉樹臨風的西門慶似乎微微翻了個白眼。
“西門慶,你是個身經百戰的色狼,不是愣頭青,不是潘金蓮的閨蜜。”擴音器傳出楚天長的斥責,“你害羞什麽,眼神飄什麽?用你的眼睛釘死潘金蓮。”
岳小川點頭,死盯着那微微透光的鼻梁,和過度豐潤的紅唇。
“官人近日,似乎有些冷落奴家。”潘金蓮媚眼如絲,嬌滴滴靠過來。
所以你就找了個外星人是嗎,岳小川心想。
“唉,娘子何出此言。”
“娘子,您有點偏心。”收工回到賓館,岳小川乏力地往床上一摔,大聲說道。
正在放水的楚天長一愣,液體回流,“什麽?”
“抱歉抱歉,說順嘴了。”岳小川沖到衛生間門口,隔着門重複,“楚老師,您有點偏心。”
楚天長拉開門,笑着繞過他,站在穿衣鏡前撥弄濃密短發,“總是挨說,覺得委屈是嗎?”
“談不上委屈,多少有點不自信。”
“我的确有點偏心,占着全組的資源磨煉你。”
通過鏡面反射,他們視線相撞,岳小川慌忙垂下眼,低聲咕哝:“不好意思,我反應慢半拍。那個……晚飯我請吧。”
華燈初上,街面熙熙攘攘。有剛下工,還灰頭土臉的群演,手裏提着雞蛋灌餅匆匆走過。也有趕着去拍夜戲的,站在路邊飛速往嘴裏塞東西。沒準哪個壓低帽檐,與你擦肩而過之人,就是一呼百應的suerst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