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不太行
岳小川穿好睡衣,側卧在新換的床單上,腰部以下趨于麻痹,體驗到截癱的苦澀滋味。片刻之後,腳步聲接近,一管帶着體溫的藥膏砸在身上。
楚天長剛卧倒,岳小川就磨蹭過去,想要溫存,想要親親抱抱舉高高,結果把對方吓得退到床沿。
楚天長張着雙手,呈拒絕姿态,“岳小川,我覺得有必要再強調一次。”
“嗯?”琥珀色瞳仁閃着水光,望進一片冷漠的眼底。
“你我在一起,就是開開心心的玩,是朋友,必要時各取所需。我還算大方,不會虧待你,想要什麽東西直說,或者把鏈接發我。”
岳小川靜靜聽着。
“但有一點,千萬別膩膩歪歪的說什麽愛不愛的,還有與子偕老,至死不渝,此生不換。到我這,你不錯,就封,你明白吧?”
“你不是說過了嗎,我明白。”
“愛情只會消亡,友誼地久天長。讓我經過你的腎,別路過你的心。”
岳小川面露難色,欲言又止,楚天長讓他直言不諱。
“那你不成尿了嗎,楚老師。”
“可以這麽理解。”
岳小川離他遠了些,翻了個身,把被角卷進懷裏抱着。楚天長的聲音從肩後傳來:“你朋友都叫你什麽?”
“比較近的,叫我川兒。普通朋友就叫小川。”
“那,小川,目前咱們算普通朋友。”
“嗯,”岳小川也把同類型問題抛給楚天長,“我該怎麽稱呼您?您喜歡我叫楚老師嗎?天長兄?天哥?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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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總您您您的,床下随意,”楚天長頓了頓,“床上叫楚先生。”
“靠,要不要這麽生疏?”岳小川欠起身子,“咱們不是朋友嗎?咋像封建社會似的?”
“一個稱呼而已,我喜歡。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叫你岳先生。”
“別,像見客戶似的。”岳小川往他身邊靠了靠,手臂一甩搭在他腰腹,“這樣算膩歪嗎,楚先生?”
“不算吧。”
“那就這樣睡吧,晚安,楚先生。”岳小川稍感欣慰,阖上雙眼。
“小川……書房的沙發,放平是張單人床。”
岳小川猛然擡頭,盯着楚天長那張溫柔而冰冷的臉。性感的嘴唇一開一合,就這樣将他放逐。
“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你去那睡吧。床下的大抽屜拉出來,有一套為你準備的被褥。”
岳小川默默下床,翻出鋪蓋抱起,邁着小碎步,來到發配的地點:書房。
将沙發床放平鋪好,他躺了上去,鑽進被裏咬住指節,将湧到眼眶的液體壓了回去。
他在短時間內達成了理想化的結果,甚至和喜歡的人同居了。但……怎麽會這麽難過。
他在心中默念:岳小川,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想巴結上流社會,想要機會,想省房租夥食費水電煤氣物業費。
突然,一陣腳步聲從主卧由遠及近。岳小川心中燃起希望,從被中探出頭來,兔子般支棱起耳朵。是楚天長來找他了嗎?看來還不算薄情嘛。
腳步拐了個彎,延向客廳。緊接着,是酒櫃的開關門聲。美好幻覺,如陽光下的七彩肥皂泡,“啪”地幻滅。
楚天長不是暖男。他像一根沒熟透的烤腸,外香內冷。
清晨,岳小川在被窩裏多耗了20分鐘,才身殘志堅地爬起來。
餐臺上,不知何時多出一袋全麥切片和牛奶。看來,楚天長起來過,又回去睡回籠覺了。
屁股裏像有個絞肉機,岳小川站着吃早餐,數次望向主卧的房門。昨晚,楚天長中途熄火,岳小川這才知道,他大概有輕微的ed(性功能障礙)。這也不奇怪,科學研究結果表明,強迫症和ed具有較高的關聯度。
環視客廳和廚房,視野所及,萬物各就各位、井井有條。陽臺上的幾盆綠植,按照高低排布;沙發上的抱枕整齊劃一,如閱兵般保持着相同的間隙;廚房牆壁上懸挂的廚具,按照功能、大小依次排列。
拉開擺放餐具的抽屜,啊,果然按照大小和顏色分布。如果他不是導演,也許會成為家政男神。如此有條理的人,卻偏有着酗酒這樣最不理智的惡習。
地鐵車廂裏摩肩接踵,岳小川好不容易遇到空位,卻不敢坐。習武多年,從來都是外傷,這次是內傷。早知道楚導演在搬家當天就扯掉遮羞布,今天就不安排工作了——他在網上與一個話劇團負責人聊得不錯,約好今天面試。
劇團的辦公場所由車庫改建而來,簡陋如末日避難所。水泥牆水泥地,硬要說是工業風,也未嘗不可。岳小川四處打量,感覺這挺适合拍鬼片。團長謙和客氣,一直讓他“坐坐坐”,岳小川說“我不坐我不坐”,結果被熱情地按在冷硬板凳上。
啊尼瑪——腦垂體都疼飛了!
通過團長介紹,岳小川得知所有演員都是兼職,分布在各行各業,聚集在一起是因為共同的愛好。話劇、舞臺劇并不吃香,每次演出都門可羅雀,大多數時候是演員們倒貼錢來付場地費。
“以演員為職業的,你還是頭一個,真是不容易。等會我把你加進群裏,下次排練時間是周日,方便的話就過來吧。”
“嗯。”岳小川連忙站起來緩解不适感,把包甩在身後,準備告辭。
“你不是會功夫嗎?能比劃兩下嗎?”
“今天……不太方便,下回吧。”
團長将他送出卷簾門,臉上帶着探究的和善微笑:“我沒別的意思,沒有任何偏見,只是想确認一下……你是殘疾人嗎?”
“啊?我不是。”
團長開始學他走路,忽高忽低,“你走路時,像是兩條腿不一樣長。”
岳小川沒法說是因為菊部地區遭遇雷暴,只好用半月板受傷搪塞過去。
回去時,楚天長正在影音室剪視頻、錄音,邊喝酒,邊用最醇厚的嗓音,對着麥克娓娓道出最刻薄的吐槽。
“按照本片的設定,此時此刻主角們正在火星。可這分明是一片剛割完的苞米地。等等,剛剛過去了什麽?我們回放……再慢放,放大。一根電線杆。一根貼滿了火星小廣告的電線杆。想來,火星人民也深受不孕不育困擾。”
“噗噗噗——”
楚天長側頭,見岳小川站在門旁,像漏氣輪胎似的,鼓着臉拼命憋笑。确認沒有把笑聲錄進去後,他擡手招呼岳小川過來。後者夾着腿走近,他又忽而如鲠在喉,握着鼠标的右手掌心發燙,仿佛昨夜摸到的一把淚是腐蝕性液體。
岳小川趴在電腦桌旁,稱贊道:“楚老師,你很幽默。”
“身體還不舒服嗎?”
“還好。”
“昨天晚上,我可能有點奇怪,”楚天長懊悔于那份突如其來的憐惜,稍作停頓,“你別多想。”
岳小川知道,他指的是中途熄火一事。連忙安慰:“沒關系的,我不在意。人在疲倦的時候,很容易出現這種狀況。”
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浮在楚天長唇邊,“那就好。同時,我想說,希望我沒有傷害到你。”
“我也有責任,沒有配合好。”岳小川猛地拍上楚天長的肩,“你很棒的,楚老師。有困難我們一起解決,在我心裏,你是純爺們。”
他們各說各話,意外的相談甚歡。楚天長繼續一本正經地錄音,岳小川在旁捂着嘴笑,笑到屁股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