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家過年

晚餐前,趁楚天長在廚房忙碌,岳小川偷偷在電腦裏,用關鍵詞搜索文檔。他想看看,二人初識之時,那令他醉卧沙發的劇本全貌。

還真給搜出來了!

他耳朵捕捉着書房外的動靜,一目十行飛速浏覽。喜劇的內核是悲劇,楚天長構思的這部文藝愛情片,大抵如此。

“吃飯。”家政男神在客廳淡淡招呼。

岳小川飛速關掉文檔,又鬼使神差地去看創建日期。

竟是六年前。

不拍,也不賣,還真是有個性。

晚餐很清淡,是為了照顧身體不适的岳小川。蔬菜粥,幹鍋菜花和少許醬菜。餐後,楚天長還遞來一粒消炎藥:“自己掐時間,45分鐘之後吃。”

岳小川又生出他是暖男的幻覺來。

按照往年經驗,春節前一周開始,岳小川基本上就接不到工作了。所以,他會提前踏上返鄉路,加入浩浩蕩蕩的人類大規模遷徙活動——春運。

“楚老師,你哪天回家?”

“我除夕當天開車回去,吃完飯再回來。”

楚天長正給盆栽澆水,随後用抹布細致地擦拭葉片。很明顯,他偏愛那株高雅挺拔的鶴望蘭,也叫天堂鳥。花色如火如焰,花形似振翅欲飛的鳥,伸頸遠眺的鶴。

“哦對,你家不遠。”

岳小川已經了解到,講究人兒楚天長是富二代,家人在南方經營文創産品廠。不是電視劇裏大富大貴的豪門,但也足夠讓他一輩子衣食無憂追尋自我。

攝影窮三代,單反毀一生。楚天長随便一個鏡頭,就夠岳小川忙半年。他的房子,壓根也不是當主播或做導演賺來的,并不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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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晚上的火車,初十回來。”岳小川踱到他身邊,語含期待。

楚天長的動作頓了頓,随即說:“好,我送你,我接你。”

岳小川湊近,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謝謝,這樣算膩歪嗎,楚先生?”

微濕柔嫩的觸感,令楚天長心頭一顫。擦拭葉片的手慢了下來,最終停下。

“你在勾引我嗎?”

“沒有啊,跟小馬學的,外國人的友情就是見面互相啃臉。”

楚天長将抹布疊好,單手壓上岳小川後腦,咬住他的唇。他們滾在地板上,楚天長喘着粗氣問:“你不疼了?”

“疼,我只是想,接下來半個月都見不到你,也許該做點什麽。”通過那瞬間變僵的表情,岳小川知道自己越界了,瀕臨“膩歪”。

楚天長直起身子,又去擦盆栽,“等我想的時候,自然會找你。”

他好像真的不行,岳小川想。

火車站附近,早已被春運的熱烈氛圍籠罩。街燈下站前廣場亮如白晝,歸家之人手提肩扛,從四面八方湧來。

“替我向你父母拜年。”楚天長停穩車,開啓後備箱,接着遞來一個紅包,“幫我給他們買點東西。”

岳小川猶豫一瞬,還是收下了,燦爛地笑:“謝謝楚老師,也替我向你父母拜年。”

動車換普快,漆黑的天際線由墨藍漫上橙光時,岳小川到家了。寒風撲面,刺骨的冷,小城在未散的夜色中沉睡。出租車司機擠在出站口吆喝着,是親切的鄉音。

“xx廠家屬區十塊十塊十塊,還差一位啊十塊十塊嘞!”

岳小川随便坐上一輛車,很快到家。熹微晨光中,父親在小區的健身器材上矯健飛舞,聽見行李箱滾輪的隆隆聲,側過頭來。

“川川嘛?咋這麽快,不是明天嗎?”

“我都說了,是今天早上到。”

父親提着行李箱,上樓時走在前頭,岳小川發現他後腦的頭發白了一半。去年是黑白五五開,現在四六分。

“我聽你媽說,你演西門慶了。咋沒個好角色呢,以後不好找女朋友。”

“我又不是大腕兒。”

母親睡眼朦胧地迎出來,“兒子吃飯沒?”

“不餓,我先睡一會兒。車上有個小孩兒一直哭,嗷嗷的。”

他洗把臉,回到自己闊別一年的小屋。幹淨整潔,床單、被套都是剛換上的。終于回家了。盯着牆上卷邊的nba海報,想了會楚天長,他沉沉睡去。

醒來後,父親早已去單位上班,岳小川帶剛退休的母親逛街買衣服、辦年貨。全縣只有一處大型商場,每走幾十米都能碰上她的舊交。

“哎呀,你的帥兒子回來啦!”

“小川還是那麽帥,當上明星沒有?”

晚上,他聯系了幾個高中同學,吃飯喝酒打臺球。其中包括他暗戀過的同班同學,一個看起來很深沉的好學生,也是內雙。

他想,原來我從頭到尾,都喜歡同一個類型的男人。

好學生考入j城一所很不錯的大學,畢業後又回到這裏。全班最可能遠走高飛的,反而沒飛。

“現在房價多少錢一平了?”好學生問。

“不了解,看地段,三四五六七八萬吧。”

好學生慶幸地笑了,說畢業回家是對的。岳小川跟他們講自己每天擠地鐵,搬來搬去,目前寄人籬下。他們望着他,好奇、不解、同情。

“累歸累,機會多也是真的,有失有得吧。”

說到機會,他又想起楚天長。從登上火車起,這已經是第十次。

除夕轉眼即至。

小時候,岳小川最盼過年,後來開始怕過年。幼年時他只需索取,而現在他要給予,盡管父母沒盼着從他這得到什麽。

不是只有友情才是甜蜜的負擔,親情也是。“小川應援團”東一句西一句地打聽所謂的內幕、真相,讓他努力上春晚。當然,首要任務是,找個女朋友,成家才能立業。

“川川,你啊集咱全家的好基因于一身,一定要多生幾個,生他個籃球隊。”

“去年你說,演了個啥小角色,我們全去電影院看了,眼都不敢眨。沒找到你啊,就你老叔看見了。”

“多明顯啊,滿臉是血那個,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在快艇上,啪一下中槍了,然後咵嚓一下掉水裏了嘛。”

爆竹聲中一歲除。岳小川生于冬至,25歲的公歷生日時,他正在拍《懊特慢》,沒過。要不是母親上個月發來紅包,農歷生日也忘了。

初九晚上,他百般推脫,還是帶着新毛衣、護膝、紅腸、木耳、榛蘑和滿滿一盒的熟餃子等踏上返程。

“分給你室友點,那位坐唱人。”

“唱作人。”

母親還不知道他搬家了,給高貴冷豔楚導演當“朋友”。

車廂如沙丁魚罐頭,塞着滿面倦容從故鄉歸來,準備到大城市再拼一年的漂泊客。他們中的一部分,已經在外安家。另一部分,也許會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忽覺繁華落盡,平淡是真。

18歲離家到現在,岳小川還沒生過放棄的念頭。他覺得,自己會在28歲以後才出人頭地,因為他幼時有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掏裆騎。

在楚天長口中的“重工業小縣城”的大街小巷,他風馳電掣,所向披靡,呼朋引伴。在一聲聲“這孩子真俊”,“去當明星吧”的誇贊中迷失自我。

北方幹燥的風,拂過稚嫩的臉。他覺得自己那樣的與衆不同,蹬得太快以至于車鏈子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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