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暴力小川

車剛停穩,楚天長就從人潮的縫隙間瞄到了岳小川。

他像難得回娘家一趟的小媳婦,手提肩扛,盡是家人的心意。

摯友分別半個月,腎是想念。楚天長一路飛馳,回家後先吃了岳母包的餃子,又吃了人家的兒子,可謂兩全其美,大飽口福。

“吱——”取票機吐出兩張電影票,岳小川将它們分開,回身看見楚天長已經買好爆米花,正等在檢票口附近。

正月十一是情人節,楚天長指導的恐怖爛片上映,開畫評分53。

四周情侶攢動,他們顯得很突兀。岳小川又沉浸在單方面戀愛的幻象中,對發行方心懷感恩。

感謝他們讓電影順利定檔,讓自己在情人節和好朋友楚導演并肩坐在電影院,共享一桶爆米花。

差強人意的劇本、演技青澀的主演,外加緊張的制作周期和預算,楚天長已經利用僅有的條件交上一份可圈可點的答卷,甚至可以說是化腐朽為神奇。

鏡頭調度優秀,剪輯節奏緊湊,即使知道劇情,岳小川還是數次被吓得眯眼。換個導演,電影至少再降1分。

“我聽說,這種鬼片都是洗錢的。票房造假,然後把黑錢做成票房。”後排的男生對女友說。

“不是吧,那都是謠言。”

“清一色網紅臉,我都分不清誰是誰。”

很快,他又喋喋不休地罵起導演來。

“這導演傻x吧,植入這麽多廣告,又毛巾又飲料的。”

岳小川終于忍不住,回頭輕聲抗議:“哥們兒,能好好看電影嗎?您說的這些跟導演有什麽關系?”

“憑什麽不能說,我花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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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欲争辯,楚天長用手掌按住他天靈蓋,手動幫他轉過頭來。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要麽做夢要麽精神病。導演叫啥……楚天長?拍的什麽jb玩意兒,我都能當導演。”出現演職人員表時,後排的男生又在叨逼叨。

“哎,公共場所,嘴裏能不能幹淨點?”岳小川再次轉過頭,修眉緊鎖。

“誰逼你聽了?有毛病。”男生不屑地打量他,随之伸手在他頭上怼了一下。

岳小川猛然躍起,跨到後排,一個扣籃動作,擡手将爆米花空桶蓋在對方頭上!

“哎卧槽什麽情況?”男生在反應過來前,已經被岳小川按在座位裏爆錘。

“你t,看個電影,叨叨個沒完,沒了!”他節奏感十足,邊揮拳邊罵,“還罵,導演!你行,你上!”

女生驚叫起來,伸手拉架,還撓人。岳小川怕刮到她,便不甘地松了手。男生頭戴爆米花桶,斜靠在座椅裏喘粗氣,模樣活像植物大戰僵屍裏的鐵桶僵屍。

從派出所調解出來,天已黑透,華燈初上。

空氣質量很差,城市上方蒙着層霧,吸納了星光。

岳小川接到母親電話:“我們一起看了你的電影,你咋死得那麽慘啊川川!吓死媽媽了!你不是跟導演關系很好嗎,下次讓他給你安排一個活到最後的。”

“媽,這可是院線電影,主演都是投資方定的,我能有角色已經很不錯了。我在外面,回去再找你聊,拜拜。”

挂斷電話,岳小川對着夜空長籲一口白氣,看它們袅袅消散,融入霧霾。

“楚老師,不好意思啊,跟人打架的是我,結果讓你破費。”盡管是對方先動手挑釁,但岳小川全程碾壓輸出爆表,所以調解結果是,賠給對方一千。

調解結束,那對情侶望着岳小川若有所思,嘟囔着“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在哪見過呢”。

岳小川幾乎想把臉貼到他們眼前:大銀幕上啊,被魚啃死的那個,我這純天然原裝臉,辨識度那麽低?

“怎麽氣成這樣?還是頭一次,看你跟人發生口角。”楚天長當然不在乎區區小錢,饒有興味地望着他。

“因為……”我不允許有人罵我的心上人,岳小川想,嘴上卻說,“因為他敢用手指怼我頭!我本來就不算聰明,怼一下得殺傷多少腦細胞。”

“噢。”難道不是因為他提到了我嗎,楚天長暗忖。

“而且,他還罵了你,這可不行。我從小就喜歡替朋友出頭,打架少有敗績,有段時間同學們都尊稱我為校立方。”

“你為校園建設添磚加瓦了?”楚天長被這個稱呼逗笑了。

“因為我既是校草,也是校霸,穿上裙子那就是校花。”

“裙子?”楚天長借着街燈,凝望他俊秀的側顏。想起他做潘金蓮的武替時,女裝扮相堪稱清麗絕俗。

“班裏元旦聯歡會演小品,《上海灘》,我演……馮程程。”岳小川側過頭,羞赧地笑笑。

“有照片嗎?”楚天長不禁好奇起來。

“好像在家呢。”

“再回家的時候拿來欣賞欣賞。”

“你該不會,要對着人家的照片來一發吧?”岳小川猛地大幅度傾斜身子,去觀察楚天長的表情。

後者瞥他一眼,表情冷漠,用鼻子哼了聲,“那要看,高中時的你,合不合我胃口。”

“大言不慚地說,鄙人那時年方二八、青春無限,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童男一個。”其時,岳小川以為自己是世界中心,必将有所作為。

“後來,”他接着說,“我高中畢業離開家,走得越遠,越覺得自己平凡渺小。楚老師,你覺得,我能成功嗎?”

“何謂成功,一舉成名天下知?衣錦還鄉?”

“別,別提衣緊還鄉,我太怕胖了。”岳小川開着玩笑,“我剛去南方做武行時,露了幾次臉,導演随口說了句,這孩子臉有點嬰兒肥啊,然後我就開始控制食欲。一晃,都八年了。”

“你還沒回答呢,什麽算成功?”楚天長瞧着他那瘦削的下颌。

“小學必讀名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你看過吧?就是那句大家都背過的話:當一個人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

“太籠統了,确切一點。”

“我想,有這樣一個角色,讓我在任何時刻回想起來,都覺得驕傲。”岳小川斜望着不見星光的夜空,目光炯炯,燃着不滅的夢想,“讓任何人在看過那部片子後,都難以忘懷,哪怕他們忘了演員叫什麽。”

楚天長陡然定住身形,岳小川就着慣性繼續向前,随即回首。夜色,為前者冷峻的輪廓和眉宇平添一抹溫柔。

“還沒吃飯呢,想吃什麽?”他重新邁步,與岳小川并肩而行,開始商量晚餐的去處。

岳小川身着休閑棉服、牛仔褲配馬丁靴,像吊絲大學生;楚天長則是黑色高領羊毛衫配駝色大衣,很襯他疏離冰冷的氣質,肉眼可辨的低調內斂成功人士,甚至透出幾分禁欲系風範。

他們的影子,被街燈齊齊投在人行道上,同樣的黑。階層和閱歷的差異似乎被抹平,看上去像來自于同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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