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紙情長
再次醒來,是因為樓宇門的門鈴。
天還亮着,看過手機才驚覺,已經過了整整一天。
果然回來了吧。楚天長踉跄着爬起來,給來人叫梯,推開門探出揶揄的笑臉,“小川你——”
王三一掩住鼻子後退一步,“你丫酒缸泡澡了吧?”
“你啊……”楚天長失落地拉着長聲。
“你使酒瓶子打保齡球呢?早晚喝死。”王三一換上拖鞋,開始扶正在客廳地板亂滾的空酒瓶,“你這樣,五十不到就得腦血栓,成天哆嗦。到時候我可不管你,讓小川伺候你吧。”
提到岳小川,楚天長露出苦笑:“他失蹤一天多了。”
“吵架了?”不知內情的王三一調笑着,“床頭吵架床尾和啊。”
轉了一圈,他忽然沉下臉,厲聲質問:“老楚,小川搬走了?”
楚天長一激靈,真的哆嗦起來,仿佛好友的腦血栓詛咒提前應驗。
某種從心底蔓延開的恐懼,瞬間驅散了宿醉感。
家裏的确空了些。
書房,各類雜志還在,但那一整套《哈利?波特》消失了。
衣櫃,三八線一側空蕩蕩。
衛生間,成雙成對的牙刷、浴巾全都落了單。
岳小川從他的生活裏,分裂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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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敢搬走?”他惶然,進而憤怒。
他像陷入窮途末路的密室逃脫玩家,暴跳如雷地檢查房間裏每個角落,确定岳小川消失得幹幹淨淨。
終于,在酒櫃一角找到線索。
兩張紙,一新一舊。
新的那張,用勉強算是工整的字跡寫着:
人山人海,人來人往。
自尊自愛,自由自在。
落款日期是前天。
舊的那張,爬滿了蟑螂似的難看字體:
尊敬的楚老師,您好。借着這頓飯,我決定向您說出我最誠摯的告白。世界上有那麽多的爛片,爛片裏有那麽多的演員,您偏偏吐槽了我。
不得不說,這是緣分,我也相信緣分。自從夏天認識您,我就神魂颠倒,經常夢見您深沉的雙眼和不慎開裂的尾骨。
您各方面條件都比我女大三,抱金磚,您大我三歲,也不知男大三能抱什麽。按照這個規律,也會是好事吧。
落款日期是前年冬天。
楚天長挖空了心思回憶,岳小川所指的“這頓飯”是哪頓。查詢信用卡賬單記錄,發現那幾日唯一的餐飲消費地點是本市著名的西餐廳。
想起來了,是那天。
他提出“包養”計劃,大家開開心心做朋友。
于是,岳小川就把它和心底的深愛一起揣進口袋,揣了三年。
王三一也湊過來看,楚天長急忙收好。
“發生什麽事了?”
起初,楚天長半個字也不肯說。在逼問下,才頹然一笑:“他說愛我,非要問我,愛不愛他。我最煩聽見這個字,我說我們是朋友,他就走了。”
王三一開始兜圈子,楚天長不耐地問:“你看什麽?”
“我在看混蛋,”他嘴裏啧啧感嘆,“老楚啊,我得重新認識你一下。跟你比起來,辛池都算有情有義的。如果這是某種渣男接力,那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山更比一山高。”
聽到前任的名字,楚天長內心毫無波瀾,只是從喉間流出一聲輕哼。
“我猜,連小區門衛都能看出來他有多喜歡你,你就這麽回答他?”
“不然呢?你少教訓我!”楚天長也提高音量,“你知道我對他多好嗎?”
“好?那是你以為!你給他的,是你早就擁有的東西。如果你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還能待他如此,那才叫真的好!”他們幾乎是在争吵了,王三一用手怼着他胸口,“現在,你這只能叫‘順便’,你只是把優渥的生活順便分給他一點兒!你付出什麽了?你甚至連床都不肯分給他一塊兒!”
楚天長一愣,“你怎麽知道?”
“有一回,小川說漏嘴了。”
楚天長在記憶裏搜刮着,付出了什麽額外的東西,他急需能夠駁倒好友的論據。對了,他準備了幼稚的diy賀卡!有一次岳小川的父母來,他還慷慨地把房子借給他們兩天……
“他在沙發上睡了三年,三年!你居然狠心讓一個愛你的人,委屈三年?寵物還能上床睡呢!”
“你別揪住一個關鍵詞不放,我他媽就是喜歡自己睡!當年我跟辛池也分床,怎麽了?人就非要為了愛情,放棄生活習慣和睡眠質量?”
“行,你自己生活去吧……”王三一垂首苦笑,“,我還告訴過他,你不是薄情的人。我他媽真想抽我自己!我就該勸他早點離開你。”
“他這不是走了嗎,看來也沒多喜歡我。”楚天長中氣不足地反唇相譏。
王三一怒喝:“他又不是紅十字會,憑什麽不求回報地愛你?!”
說罷,他氣呼呼地瞪着眼。
自大學畢業,他們幾乎沒發生過争執,很快便覺得難堪起來。
冷靜片刻,王三一說:“我就是來給你送點藍莓汁,家裏還有事等着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楚天長一遍遍撥打岳小川的手機,忙音,看來是被拉黑了。
想發微信,卻已不是對方好友。
他猜得到岳小川的去向,酒氣未散,便打車到某大學側門,根據校園指示圖,找到留學生公寓。
趁宿管大爺打哈欠,他貓腰閃身進了樓道,攔住一個留學生問:“馬奮進住哪?”
那人的普通話帶着咖喱味,“你找哪個馬奮進?有馬耳他的馬奮進,南非的馬奮進和蘇格蘭的馬奮進。”
“蘇格蘭的馬奮進。”
咖喱味一指樓上,“搬5樓去了,忘了哪間,不知道他有沒有課。”
“全世界都在學中國話,全世界都t叫馬奮進,又不是什麽好聽的名。”他嘟囔着,一步三階地飛速上樓。
5樓走廊幾乎看不見人,房間較樓下寬敞,住的是博士留學生。他挨門挨戶地敲,終于找到小馬。
後者一身白衣正練太極,回憶不起楚天長是誰,直到他環視一周後開口:“岳小川來找過你嗎?”
“哦哦哦,你是小川的室友,那個導演。”
有淋浴水聲和音樂聲,來自浴室。
楚天長瞥了眼房間內唯一的單人床,徑自去敲門,低聲道:“小川,你跟我回家。你說的那些,咱們從長計議……”
“裏面是我同學。”小馬滿臉詫異。
“你以為我傻嗎?這是單人間。”楚天長繼續敲門,招魂似的輕聲呼喚岳小川的名字。
“真是我同學,他熱水器壞了。”
一想到岳小川在前任的住所洗白白,楚天長陡然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在門上砸了一拳,吼道:“岳小川,你給我出來,沒事在別人家洗什麽澡!”
裏面傳來一聲低沉而含糊的回應,夾雜在水聲和音樂聲中,聽不真切。
“裏面還有誰?”楚天長揪住小馬的衣領,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哥們,你心裏有魔鬼。”後者用上帝般慈愛的目光望着他,将手掌搭在他額上。
“岳小川!”楚天長推開小馬,飛起一腳踹向門鎖,門板應聲而開!沖進去猛地拉開浴簾,正對上一個黑人大兄弟驚恐無助的目光。
後者在氤氲的水蒸氣中掩住壯碩胸肌,表情扭曲至極:“tthef……”
“sorry”楚天長目光下移,落在某部位,不屑地牽起嘴角,心想也不過如此。
“流氓啊——!”黑人大兄弟尖叫起來,重新拉好浴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