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地久天長
午後陽光下,萬物晶瑩剔透,宏偉中又有幾分清冷。
厚而白的雪地裏,從松花江取得的巨冰砌成整個世界,城堡、遺跡、高塔在陽光下現出冷冷的淡藍,仿佛一座水晶之城。
排隊玩了次極速大滑梯,小馬覺得不過瘾,于是脫離他們單獨行動。在園區再遇見他時,他已經和排隊時搭讪到的俄羅斯帥哥出雙入對了。
“挺帥吧?剛才排隊的時候,他站我前頭,總回頭看我,就像王八看綠豆……”小馬擠出一個大灰狼般的微笑,“我晚上不回去了,給他補習中文,嘿嘿。”
“你真行,”岳小川誇道,“一個英國人在中國給俄國人補中文。”
楚天長暗暗握拳,在心裏喊了聲“耶”。
“老子今天就要和他媽的戰鬥民族戰鬥一番,祝我凱旋。”小馬揮揮手,後退至俄羅斯帥哥身邊,“走吧,咱們玩冰車去。”
岳小川看見冰滑梯就去玩,長的、短的、直的、彎的,不亦樂乎。楚天長不感興趣,只是打量各類冰雪堆砌精雕的建築。
他們走進一間冰城堡下的冰廊,光線經過冰塊的折射和過濾,變得清冷。映在人臉上,連肌膚也泛着冷光,剔透起來。
岳小川摘下手套,掌心貼住冰壁,感受絲絲寒意。誰知楚天長也把手覆上來,慢慢包住他的。
他濃睫微顫,側目望向男人。
“你看起來很帥,就像冰天雪地裏的一團火。”楚天長打量着那仍殘存着少年感的俊美輪廓,幹淨得不像話,讓人想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拱手相送。
“吃飯的時候,還說我像饅頭。”
“早告訴我,我就帶相機了。”
“就不告訴你,你又不肯拍人。”岳小川輕輕撤出手,卻又被捉回來,緊緊捂在溫熱的掌心裏。
“你跟我回去,我拍你。”楚天長第n次試圖誘拐良家青年,“其實,我很擅長人像攝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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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起。我用手機自拍就挺好,還能開美顏。”說這話時,岳小川心裏還是發酸。
去年,他需要證件照,想請楚天長幫忙好好拍一張,再個紅藍底,未果。
“就像秀恩愛死得快,痕跡越多,越留不住。”楚天長對着掌中的指尖哈了一口氣,像是想通了什麽,忽然說起往事,“當年,辛池提分手前,悄悄把我們的一切都删了。”
冰下的冷芒,讓他遍布疏離感的深邃眉宇更顯冷峻,目光卻前所未有地滾燙起來,透過冷空氣灼燒着岳小川的肌膚。
“視頻賬號裏,電腦、相機、手機裏……所有他能想象到的,承載記憶的地方,全都沒了他的影子。那些共同的旅行,只剩下風景和我自己,好像是我一個人去的。好像,他從沒在我的生活裏出現過。”
“夠絕的。”聆聽者淡淡感慨。
“連一張最普通的合影都沒留。”楚天長無奈地笑笑,“當時我就發誓,這輩子再拍人就剁手。”
“那你怎麽又想拍我了呢?”
“不知道,因為我想。人沒必要總是跟自己較勁,給自己添堵,對吧?”
“怎麽突然說起這些?”
“可能因為,太冷了吧,想多說說話。”楚天長仰望冰制的穹頂,“還有什麽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岳小川微微晃頭。就算想,他也不想問,顯得自己賤兮兮的。
可楚天長還是自顧自地說下去:“那天我生日,我們在ktv裏唱歌。溫良給他打電話,然後也過來了。我很懵,不知道他們何時結識的。溫良對辛池說,你和楚先生不是好朋友嗎?朋友過生日,送他首歌吧。”
“然後呢?”
“他就點了,辛池就唱了,結尾時輕輕說了聲對不起。他說,跟楚先生說再見吧,辛池就跟我說,楚先生再見。他們走後十分鐘,我才反應過來。那時我正在籌拍自己的第二部 電影,投資都找到了,後來不了了之。”楚天長低頭搓了搓岳小川的手,淡然一笑。
“好奇怪的分手方式。”為什麽,要做得這麽絕呢?
“對了,你知道,那首歌是什麽?”楚天長深沉地呼出一口白氣,“是他媽的,《友誼地久天長》。你說,這算不算殺人誅心。”
岳小川撲哧一笑,終于懂得什麽叫真正的哭笑不得。
“地久不是我,是辛池。那個視頻賬號,最初是他注冊的,他說很配我的名字。那首歌就在我耳邊響着,一遍又一遍。告訴我,友誼萬歲,舉杯痛飲。我就舉杯,想一醉解千愁。愁沒解,倒是酒精中毒了。”楚天長自嘲地撇撇嘴。
一個滿臉通紅挂着鼻涕的小孩跑過,回頭望向他們牽着的手,摔了個跟頭。
楚天長笑着将他扶起,拍去他身上的雪。看見那晶瑩剔透的鼻涕,大驚失色,慌忙後退幾步。
“小帥哥,快吸一下,要進嘴裏了……”岳小川微微彎下腰,好心提醒。
于是,小孩用嘴狠狠一吸,咻——
楚天長呼吸一滞,側頭幹嘔起來。
小孩和随後而來的父母走遠了,他還在幹嘔。
“哎呦,楚老師,你懷了吧?”岳小川大笑着拍他後背。
“完了,這個場景,烙在我大腦皮層了。”楚天長從包裏取出保溫杯,喝了幾口熱水,壓下這股惡心勁兒,才接着說,“我醒來之後,妄想讓他來醫院看看我。當然了,他沒來。”
“你戒酒吧。”岳小川斂起笑意,表情嚴肅。
“要應酬的。”
“真正的才華,不會因為滴酒不沾而被埋沒。”
楚天長想了想,又說:“我試過,戒不了,你不知道那滋味兒。你不是喜歡《哈利?波特》嗎?感覺就像那個鑽心咒。”
“你真的會嗝屁的。”
“那我需要有人陪着我,每天親我,給我加油。”楚天長厚顏無恥地提條件,低頭輕輕吻在他冰冷的指尖。
“別蹬鼻子上臉,”岳小川沒好氣地抽回手,“你雇個男保姆吧,事先跟家政公司說好,要附帶其他服務。”
“你不是好奇,他來找我要什麽嗎?跟我回去,我就告訴你。”
“我早就不好奇了。”岳小川跺跺發麻的雙腳,走出冰下,跑向最近的冰滑梯,排在幾個女生後面,出溜一下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