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面包勻速行駛在環海路上,男生的鏡頭始終沒離開過窗戶,他用取景器欣賞着外面的景色,和女朋友一同對拍攝的照片發表各自的意見。
“大理處處都是詩。”臨近下關,男生合上相機蓋坐直身子,扭臉看向後座的林潮生,“林老板,推薦幾個拍照的地方吧?”
林潮生應話:“個人建議,白天首選人民路,傍晚後來洋人街。既然你把大理比喻成‘詩’,那些繁華與古老并存的店鋪、巷道、舊小區,都有不同的意境。”
車子停穩在古城正門,林潮生交完錢邁下來,男生端着手機想轉給他車費,卻見他擺手道:“先去玩吧,明天跟房費一塊兒結算,晚上九點咱們還在這裏集合。”
興致高漲的兩個年輕人轉眼消失在密集的游客中,林潮生偏頭問陸辰風:“做沒做攻略?有想去的景點嗎?”
“沒有,也沒什麽想法。”陸辰風答,“我跟着你就行。”
置身古城,陸辰風探一眼周圍,四面八方都有路,每條路上的風景不盡相同。他不知道林潮生會把自己帶去哪裏,他只需要跟緊他,陸辰風甚至不在乎目的地,很想就這樣同林潮生穿梭于鬧市,心無旁骛地一直走下去。
拐上一條僻靜的小巷,人聲像退潮般消散在背後,這裏游人罕至,商業化的店鋪變成了簡易的街邊攤,有的架着油鍋在炸石屏豆腐,有的在販賣當季的水果。
林潮生蹲在一處果攤前,細致挑選着塑料筐中的枇杷,略微寬松的毛線衣此時服帖地裹在背上,勾顯出瘦窄的身材,看似單薄,但裸/露的小臂又帶着不容忽視的力量感。
選好幾顆品相完整的枇杷後,林潮生要求老板直接榨成汁,同時不忘向陸辰風說明:“放心,機器都是幹淨的。”
“很幹淨的,客人。”白族阿婆操着口音笑憨憨地跟着重複。
林潮生挺了挺腰板想要站起來,眉心忽然斂蹙,他低頭觑着胸口,頗為無奈地朝陸辰風招招手:“陸辰風,你來一下。”
陸辰風應聲走到他身邊,一人俯視,一人揚首,林潮生手掌搭着膝蓋,面露苦色:“麻煩了,扶我一把。”
陸辰風立刻伸臂過去,林潮生掌心先落上他的指尖,一觸即分,然後前移幾厘牢牢攥緊他的手腕,借助一部分力氣緩慢站穩,如釋重負地松一口氣。
由于離得近,陸辰風觀察得比較仔細,林潮生表情中摻雜着一味不易察覺的痛苦,漸漸随喘勻的呼吸恢複如常。
陸辰風問:“起猛了嗎?頭暈?”
林潮生接住阿婆遞來的紙杯,颔首道謝,拿給陸辰風一個:“沒事的,別擔心。”
窄巷盡處的一段路,頭頂倒懸着幾把油紙傘,陽光穿透傘面投落巷中,兩人衣服上都沾了不少鮮豔的色彩。
天明雲淨,潤肺的枇杷汁入口甘甜,陸辰風喝下半杯,有個事情他其實很早就想詢問林潮生:“挖色和喜洲的風景都不錯,古城裏的人氣兒更旺,收入應該會更多,為什麽選擇把客棧開在雙廊?”
林潮生嘴唇離遠杯沿兒,輕抿後回答:“兩年前我想在洱海周邊找個清靜的地方定居,正巧遇上佳夕客棧轉手,便從前一任老板手裏買下來了。”
他看向陸辰風:“‘佳夕’的原名叫‘故人語’。”
陸辰風想起簡伊曾提到過,林潮生原先居住在昆明,他回道:“這麽看來,大理比昆明更吸引你。”
“安靜,養人,生活節奏慢。”林潮生笑了笑,“是更适合我。”
“不過,決定經手‘佳夕’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林潮生轉動紙杯,繼續說,“它于我而言有着不同尋常的意義。”
陸辰風揣着滿腹好奇,忙問:“是什麽?”
林潮生突然擡眸凝視天空,目光深沉,好似在與誰對望:“我父母就是在這間客棧相遇的。”
陸辰風聽罷有一瞬的怔愣,而後不住點頭,這個原因實在太過美好。只是他未料到,林潮生後面還跟着一句:“我們也是。”
有什麽東西熱熱的,掙紮叫嚣着就快要溢出心口。陸辰風飲盡紙杯裏的枇杷汁,手腕上原本已經消失的觸感,此刻愈發變得滾燙。
在林潮生的推薦下,兩人走走停停幾乎吃遍了大理的特色美食。傍晚的洋人街熱鬧非凡,酒吧陸續開始營業,依稀有音樂聲從店內漫向街邊。
林潮生放慢腳步,提議:“要不要去喝點?”
陸辰風正有此意,卻問:“你酒量行嗎?”
“不太行,所以只能喝些度數較低的果酒。”林潮生邊說邊物色各家酒吧的風格環境,“大理的雕梅酒挺有名的,味道淡雅醇香,既然來了,我請你嘗嘗。”
陸辰風客氣道:“我請你吧。”
被選中的酒吧名叫“花房姑娘”,面積不大,只有一層。半圓形的舞臺上放着立麥,綁着髒辮兒的女生一身潇灑的牛仔風裝扮,正自彈自唱一首平淡的民謠小調。
店內流動的昏暗光影與外面街道紛呈的燈光對比鮮明,越往裏,各類酒水混雜的氣味就越濃稠,逐漸在朦胧的氛圍中微妙地發酵,釀出一股耐人尋味的暧/昧感。
林潮生點了兩種酒,雕梅和風花雪月。冰塊撞擊着玻璃杯壁,發出“叮呤”碎響,他與陸辰風象征性碰過杯後,滿懷期待地問:“哪一種更好喝?”
撂下杯子,陸辰風誠實地答:“我可能更偏愛‘風花雪月’。”
輕柔的旋律游蕩耳邊,林潮生五指虛虛地握住酒杯,素淨的臉頰,眉宇間有漂亮的神采,瞳眸深處淺淺地印着一彎若隐若現的光弧,指尖有規律地應和着吉他的節奏。
他好像在看哪裏,透過時間和空間尋望着自己的來路,又好像只是單純地沉浸在慵懶的曲調中,努力消除與這個世界的剝離感。
循環的歌聲停駐舞臺,陸辰風開口:“你也一樣吧?”
林潮生眉眼浮笑:“雕梅酒恐怕要喝不完了。”
“不會。”陸辰風為自己滿上第三杯,自顧自碰了碰林潮生的杯子,“我酒量很好,一個人幹掉這些也不在話下。”
“兩種酒摻着喝,難說,萬一呢?”身體貼住座椅,林潮生打趣,“若是真醉了,我可背不動你。”
“本人自诩酒品良好。”陸辰風說,“即使處在微醺的狀态,依然能保持清醒,走路一定是直道兒。”
或許是酒吧的氣氛讓林潮生多少沾染了一絲煙火氣,陸辰風能感覺出他的變化——左手支在臉側,右手食指反複摩挲杯口,整個人看上去要比平時懶散不少。
一曲結束,喝彩聲從身旁傳來,陸辰風注意到除去他們這一桌,分散在周圍的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
他轉過臉來,剛好撞上林潮生不明意味的視線,心下一悸,他聽見對方在兩首歌曲的間隙裏低啞地問道:“陸辰風,你怎麽沒和女朋友一起來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