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被林潮生發現自己在開小差,陸辰風幹脆合上書本,也不故意擺擺樣子了,起身拾起窗臺邊的另一個噴壺,踏到陽臺外和林潮生一同照料兩人的小果園。
光線明朗,柔融地灑在潤濕的土地上,等果蔬成熟,紅綠相間會是一派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色。
“咱家的牆壁太空了。”林潮生彎腰盯着剛冒出尖兒的洋姜苗,“我想給屋裏頭填點彩。”
陸辰風被“咱家”兩個字取悅,他一手背後一手持壺,關照着兩盆小西紅柿:“我工作室有幾副剩餘的相框,交給你來布置。”
林潮生問:“是挂人物像好,還是挂風景照?”
陸辰風沖他擺手:“咱倆已經商量過了,家裏的事不歸我管。”
土壤浸了水,散着雨後特有的草木芳香,林潮生深聞一記清冽的空氣,示意陸辰風過來自己身旁,給他指指距離瓷盆三十厘米高的位置:“這裏,看到了嗎?”
陸辰風不斷變換着角度,在尋見小彩虹的剎那,露出一抹不符年齡的笑容:“嗯,看到了。”
鐵栅欄外吵吵嚷嚷,上班族們即将開始新一天的奔波忙碌,院內的兩個人依偎在瓷盆邊,安靜地等待彩虹消失。
兜裏的手機震響,陸辰風拿出來滑屏接聽,嚴肅應和幾聲,挂斷電話對林潮生道:“房子找到買家了,中介說今天可以去辦手續。”
約見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九點整,陸辰風換好西裝邁出卧室,玄關腳墊前擺着一雙咖色皮鞋,穿戴完畢,他擡起頭撞見林潮生露/骨打量自己的目光,重新低首從鞋到領帶細致地過一遍着裝,問:“怎麽了?”
“旅行的時候你沒穿過正裝。”林潮生難掩臉上的笑意,踱步走向陸辰風,伸手幫他整平領帶,“第一次見,太喜歡了,難免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陸辰風無力招架林潮生的表白,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犯規地給了林潮生一個擁抱,用足了力氣,在他耳邊悄聲問:“那抱你的感覺和平時有什麽不同嗎?”
林潮生歪頭拿臉頰去貼陸辰風的耳朵,微微點頭:“心跳好像會更快一些。”
兩個大男人磨蹭到九點二十分才出門。上了車,陸辰風正要發動引擎,倏然想起件事,雙手滑下方向盤無語地喟嘆一聲,坐在副駕駛的林潮生疑惑地扣緊安全帶,一臉詫異:“怎麽了?”
“戶口本、房産證、購房合同。”出門向來不會丢三落四的陸辰風,語氣揶揄地說,“可真是‘佩服’我自己,一個都沒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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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潮生食指輕觸鼻尖兒,彎起眼角抱歉地笑道:“怪我。”
早高峰時段,進城的路線都堵,車子遲緩地行駛在北五環上,林潮生點開簡伊發來的微信,笑得合不攏嘴。
陸辰風單手操控方向盤,目視前方緊盯路況:“一直想問你,自從把你拐跑之後,簡伊那小孩兒沒炸毛吧?”
“發了不下一百條埋怨你的話。”林潮生給簡伊丢過去一句“放心”,然後收起手機,“成天擔心我吃不好睡不好,會不會水土不服,要我老實交代有沒有受你欺負。”
陸辰風習慣用車窗架着臂肘,指尖劃拉着額角,郁悶地挑眉:“我在他心裏是這種印象嗎?”
林潮生搖頭說:“小孩子閑不住的,總是亂操心。”
窗外街景由茂密的植被替換成聳立的高樓,橋梁縱橫交錯,林潮生從高架上朝遠處張望,城市如同一板集成電路,緊密地流動着車輛和人群。
林潮生收回視線望向陸辰風:“我想先去看看你的房子。”
陸辰風依言:“好。”
越往市中心,入目的建築越顯奢華,萬國城小區交通便利,坐擁着北京最繁華的地段。
奔馳開進地下車庫,停在B棟1103車位,乘電梯上十一層,抵達後,不用依靠已知的門牌號,林潮生一眼辨出哪一戶是陸辰風的家。
深棕色實木門,裏外兩扇,門內的空間鋪着原木地板,裝修是西方極簡主義風格,雅致,小資。煙灰色牆漆格調質樸,家具擺設并不雍容浮誇,細節處全然體現着陸辰風的品味,和他本人一樣,簡單、幹練、大氣。
目光略過走廊頭頂的幾何吊燈,林潮生進到主卧,除去床鋪,最顯眼的莫過于倚牆而立的水銀色格子櫃。私人物品所剩無幾,正中間的位置擺着一張黑白合影,是陸辰風父母結婚時的舊照。
林潮生小心地拿在手中仔細觀察,陸辰風有父母兩人的氣質和神韻,五官隐約更像媽媽多些。
陸辰風走到林潮生身邊,輕聲開口:“買我房子的是個年輕有為的女人,她想把老家的父母接來城市生活。二老在看房時,除了對硬件設施、裝修、家具非常滿意之外,據中介說,最打動他們的就是這張我忘記帶走的合照。”
人活一輩子,到最後,衰老的身體讓一切執念即成過往雲煙,還能使內心有所觸動的,莫過于記憶深處對親人、愛人無盡的思念。
林潮生由衷感嘆:“阿姨真是太美了。”
“小時候長輩們都說我的長相随我媽。”陸辰風笑道,“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可是這怎麽長着長着。”林潮生表情複雜地摸摸下巴,故意說,“卻跟阿姨一點都不像了呢?”
陸辰風:“……哦。”
林潮生随即笑了笑,趕忙哄道:“越長越好看倒是真的。”
替陸辰風收好照片,林潮生點開手機地圖查詢萬國城小區到芳草地寫字樓的地理距離,僅有11公裏。
他們從北五環外開到這裏花了一個多小時,林潮生擡眼睃巡四周,每一個角落的構思和設計皆是陸辰風的心血,大多數人奮鬥一生為的就是能夠擁有一間契合自己心意的房子。
思忖良久,他還是問出了口:“怎麽看,這個家都是最理想的住處,你當真舍得嗎?”
若是沒能走出去,沒有選擇旅行,沒有遇見林潮生,陸辰風可能仍然無法接受過去的失敗,對擁有的東西始終難以取舍。他堅定地回答:“不破不立,有舍才有得。”
能無謂地講出這句話的底氣,是因為眼前這個人,陸辰風甚至覺得,他喜歡上的人是林潮生,所以他這一生不會再有失敗了。
林潮生望着他的眼睛百感交集,陸辰風拉着他步到露臺上,坐進藤椅裏的剎那,時間仿佛倒退回住在佳夕客棧的那些日子,兩人也像此刻這樣相鄰而坐,吹着溫涼的風,曬着和暖的陽光。
陸辰風朝林潮生攤開掌心,兩只握緊的手搖晃在藤椅中間,他平緩地說:“确實,這裏曾經是很‘理想’。”
“但現在不是了,因為我不再是一個人了。”陸辰風拇指很輕地劃蹭着林潮生的手背,“所謂理想的房子,裝修、家具、格調和布局,應該是符合我們兩個人的喜好。就我的意願來講,以後買房,一切都會先以‘你’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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