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盡管陸辰風估算這次出差可能要一周左右,但就憑每天十幾個電話的頻率,林潮生已有預感他會提前返程。
六月下旬,北京進入盛夏,月冬公園花草滿簇。郊區氣溫怡人,林潮生背着相機走走拍拍,身邊交流的對象有時是孩子,有時是老人。
坐在長椅上篩選相機裏的照片,翻到一張穿正裝的陸辰風,林潮生思緒游離腦海,出神片刻,忽然覺得他離開的确實有點久了。
林潮生擡頭望一眼湛藍的天空,抿唇失落道:“還有兩天啊。”
心情影響了拍攝進度,夕陽漸深,林潮生一步是一步地往家走。梧桐與銀杏樹搭出一條陰涼的小路,夏風一吹,有落葉飄至肩頭,其中一片轉動在林潮生指尖。
道旁的汽車迅疾駛過,他跟着消失的尾燈投遠視線,驀地,眼角餘光裏出現一個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林潮生站定在林蔭道盡處,癡愣地盯着小區門口等待他回家的陸辰風,那人正遠望橋西頭的農貿市場,高高的個子,模樣卻像焦急尋找家人的孩子。
對視的剎那,林潮生邁開腳步,從快走變為小跑,陸辰風上前迎他,皺眉喊着“別急”,又在抱到人後心安地松一口氣。
聆聽對方錯亂的心跳,陸辰風擔憂地問:“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太高興了。”林潮生閉上眼睛深深地體會重逢的喜悅,“感覺跑趟馬拉松都沒問題。”
觑着保安臉上震驚的表情,林潮生暫時克制地分開些距離,沒找見陸辰風的行李,他問:“你回過家了?”
“嗯。”陸辰風拿過相機背在肩上,回答,“發現你沒在,就來門口等你了。”
林潮生:“是不是以為我去農貿市場了?”
陸辰風點頭:“冰箱裏你愛吃的培根和鹵牛肉剩的不多,不是農貿市場,就是在月冬公園拍照片。”
刷卡進單元樓,屋門還沒合攏,是林潮生先主動接吻的。陸辰風喜歡聽他微喘的氣音,享受着他愈發懂得要領的親吻,打橫抱起人卧上沙發,準備将這幾天的空虛逐寸填平。
天色緩慢暗下,林潮生額間濕汗,意猶未盡地仰起頭,直直凝視着陸辰風不肯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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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了。”林潮生嘟囔。
“怎麽了?”陸辰風疑惑。
林潮生彎起眼廓:“明明你此刻就在我面前,我的思念卻依然不減。”
陸辰風眉梢浮笑,再次俯身覆住他嘴唇:“看來還是沒夠。”
空調“叮”一聲響,悶熱中灌進涼風,八點左右,廚房流離臺上擱着一盆土豆,一筐白菜心,還有半顆瓠子和兩條茄子。陸辰風從院子裏摘下幾根小辣椒,林潮生把牛肉切片做了一鍋亂炖,三人份的米飯被胃口大開的兩個人掃蕩一空。
房間昏暗,吊燈一盞,他們擠在同一片光亮下,陸辰風開口:“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林潮生放下碗筷,手臂疊在桌上,正襟危坐:“說吧,我會小聲點笑的。”
陸辰風忍俊不禁:“咱家有收入了,我打算全數上交。”
林潮生繃住嘴角:“好,那我就當仁不讓地收下了。”
短暫笑鬧,陸辰風邊給林潮生盛豆芽湯,邊問:“最近有想買的東西嗎?”
林潮生很快應道:“确實有一件。”
他指着電視機櫃上的兩張合影,一張是林潮生與父母的全家福,一張是陸辰風父母的結婚照,林潮生朝它們揚揚下巴:“有沒有感覺缺了點什麽。”
陸辰風會意地接話:“少一張我們的。”
“我特地空出一面牆沒挂裝飾物,就是想用它做背景給咱倆拍張照片。”林潮生說,“不要生活化的,要很正式的那種。”
關于林潮生想買的那件東西,陸辰風了然于心道:“我們還差一套西裝。”
隔天下午,芳草地購物中心二層的高檔服裝店內,導購員臂彎處搭着四五種不同版型的西服襯衫,開業以來,頭一回遇見行走的衣架子,他們的衣服一向挑人,可穿在林潮生身上幾乎找不到缺點。
陸辰風幾次看迷了眼,攤開在手邊的雜志形同擺設,光顧着品味林潮生的身材。這人大學生裝扮就夠撩人的,一下子換到白領精英,導致他的呼吸都有些不大順暢。
陸辰風是一身墨藍色,林潮生則選擇的銀灰,兩人并排站在一起,幾名導購員激動地附耳議論,新客戶進店差點忘記喊“歡迎光臨”。
林潮生不問陸辰風的建議,對方看自己總帶着厚厚的濾鏡,他也不問導購員,每一件在她們嘴裏都是頂好。正巧,長沙發上坐着店長的兒子,小孩子的眼光最中肯,林潮生邁步走近,認真咨詢他的意見。
仔細端詳一番面前的人,男孩兒故作老成地摸摸下巴,像在思索措辭,可又挑不出毛病,于是認可地沖林潮生豎起拇指。
交完錢,剪下标簽,包裝袋裏裝的是來時的衣服,新買的直接穿在身上,林潮生坐進副駕駛,對着化妝鏡正正領帶,擱在胸前的手被陸辰風舉過頭頂壓向靠背,放倒的座椅承受着兩個人的重量。
原本不到三十分鐘的停車費,結果付了一小時的,林潮生紅着臉,扯平壓皺的襯衫,嚴厲批評陸辰風即使賺了錢也不能得意忘形,陸辰風表示自己已經夠收斂的了,要不然這停車費怎麽可能只多一倍。
返回玉園小區,陽光正從屋內退潮,亮度不是很理想,林潮生搬來卧室的臺燈,支起三腳架,将鏡頭調整到最合适的角度。
林潮生指揮着陸辰風:“你站過去我看一下。”
陸辰風系好外套扣,規規矩矩地挺直背脊,當他望向相機後方的林潮生時,突然有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湧上心頭,鼻梁猛地一酸。
林潮生彎腰透過取景器觀察陸辰風的表情,同樣動容地抿緊嘴唇,穩住聲音提出要求:“辰風,笑一笑。”
陸辰風擡手撫了撫鼻翼兩側,鄭重地清清嗓子,然後放松身體擺正腦袋,面對林潮生揚起笑容。
林潮生摁下快門,照片随即清楚地顯現,他用指尖碰碰屏幕中陸辰風的臉,喃喃地說:“挺不錯的,是我想要的效果。”
設定完拍照時間,林潮生塌下肩膀深吸口氣,舒展眉眼走向陸辰風。陸辰風接住他伸來的手,兩人為彼此整理好衣服,一同面朝鏡頭。
對面只有一杆孤零零的相機,陸辰風卻虔誠道:“我願意。”
林潮生莊重地重複:“我願意。”
貼合的掌心捂出了汗,他們面紅耳赤、心跳加速,仿佛在經歷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窗外的熱鬧愈發清晰,遲遲沒等來快門的動靜,陸辰風提着發僵的唇角,問:“你是不是設錯時間了?”
林潮生在心裏讀着秒,他說:“預備——”
臉側多了一抹溫柔的觸感,林潮生踮腳親吻陸辰風。“咔嚓”,畫面定格陸辰風大笑的樣子,後來,這張極為不正經的合照被林潮生從一沓照片中單拎出來,裝進相框,擺放在窗臺上的小花盆旁邊。
七月的天色亮得早,晨光在爬進卧室前,先夠到了挂在客廳牆壁上新拍的那張合影。陸辰風每每凝望它時,總能對“家”的意義産生更深的體會,林潮生的存在不僅僅是陪伴自己度過漫長平淡的歲月,而是有他之後,才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