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崩 還是不信他！
我還沒讓你走。
……
六個字，像六記小木錘兒在敲擊心窩，一下好比涓埃之輕，一下又如丘山之重。
謝小婉呆了呆，咂摸這句話中意味。
單腿站着，身形卻穩，梁杉只要稍稍側首，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怦”的一聲。緊接着纏連，交織，慢慢地融為一體。
輕輕偏頭，幽深古井似的目光朝小李子盯了過去。
他在邀戰。
……哎呀，好個威武霸氣的大當家！
倘若不是對視之間，左下那支輕輕顫動的木杖令人在意，謝小婉險些以為梁杉真的練有什麽絕世神功，滿打滿算能KO小李子，帶她回山寨去。
“你要跟俺打？”
個頭不比梁山，勝在結實，下盤穩重，手上還有把刀。小李子言語間，捎着輕視和鄙薄：“大當家的，俺讓讓你。”
“不用。”
梁杉冷言，決不示弱。
眼看左腿快撐不住，他這才收了木杖輕輕點地，即時就又欺上身來。
“好個威武不屈，當家的既有底氣，俺還跟你客氣什麽！”
說着翻腕，小李子也亮出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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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持刀，一個拄杖，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完了完了完了。
無論從自身條件還是裝備來看，梁杉明顯落後人家一個世紀不止嘛。
這打起來輕則受傷，重則殒命。寨主大人有個三長兩短的，讓她怎麽賠得起嘛！
不行，不能就這麽看着梁杉送死！
“我說，我說！你們明明是能和平解決的事情，幹嘛非要打上一架呢？”謝小婉霍地橫上前來，以一人之身擋在兩道兵器之間。
兵器？
……如果梁杉手上那根破木棍子也算兵器的話。
四只眼睛一同望來，只聚在她一人身上，她熱切道：“不如你們倆猜丁殼吧，石頭剪刀布，公平，和諧，又有趣！”
“大當家的贏了呢，我就回山寨去，小李子輸了呢，我就下山給你當媳婦兒。怎麽樣，是不是很誘人，是不是很心動？”
“哈哈哈。”
自嗨片刻，幹笑兩聲，謝小婉很快就被晾在原地。
……好吧。
男人麽，或許他們就是比較崇尚最為原始的武力争鬥。
她并不死心，決定再試一試之前那個拔高聲音引人耳目的方法，于是道：“那你們開打吧，我來給你們吶喊助威好不好？”
“大當家的，加油啊——”
“加油啊——”
“油啊——”
幾嗓子吼了出去，只見驚飛山林間三兩鳥雀。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作用。
是她的聲音不夠大嗎，還是辛夷他們聾了？
梁杉瘸着一條腿都能追來的地方，說明距離寨子不遠。千呼萬喚都喊不來一個人……到底哪兒出了問題，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說起來，現在這兒真是下山要走的路麽？
——山有峭壁，密林層層，往遠處看，長青樹都是墨黑的。現在這裏更是偏之又偏，除卻剛才被她吓跑兩只，舉頭連鳥兒都看不見。
這是個什麽地方，謝小婉不禁懷疑。
與此這時，梁杉同小李子二人早已交上了手，只将不斷給自己找存在感的謝小婉視作空氣。
唉，怎麽辦！
最開始的時候，梁杉只一條腿，跟木杖輪番支撐間還能出手，竟也不落下風。小李子雖然持刀，要想砍他卻難，次次都被木杖擋下化解。
乍一擡頭，看見他重心放在右手與木杖上，片腿時翻起衣擺，蕩起塵風。
真好看，連打架都這麽好看，謝小婉忍不住想。
他曾經雙腿健全，儀表堂堂，而且還很能打的樣子。為什麽想不開要當土匪呢？
難不成跟她一樣，也是個身穿過來的古代黑戶！
噗……
這個想法一旦冒将出來，便有如堤壩洩洪般一發不可收拾——假如梁杉這樣的人活在現代，他出生在什麽城市呀，哪家學校畢業的，幹什麽工作，朋友圈喜歡發什麽樣的動态？
想一想，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嘣嘣”兩聲，拉着神游天外的謝小婉回過魂兒來。
定了定神，眼前的場景叫她心頭一顫——
方才一時失策，握在梁杉手中那根木杖攔上刀刃，即刻便被削作兩段。他原本吃虧在硬件上，此時更是沒了支撐，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啊啊啊！”
謝小婉哪敢繼續胡思亂想，當即拔腿奔了過去，扯着小李子背上補丁，豁出去道：“文明比武，沒有必要非得打個你死我活！現在你都贏了，快帶我下山，我給你當媳婦！”
跟土匪談文明，似乎站不住腳。
想着，話鋒一轉：“否則一會兒辛夷他們來了，我們誰都跑不了，那可真是因小失大，舍本逐末，得不償失啊！”
嘴皮翻飛，謝小婉說得辛苦。
誰成想這小李子卻已喪心病狂，好似殺紅了眼，毫無耐心地手臂一甩，推了她直直向後跌去。
“哎呀——”
地上是凹凸嶙峋的砂礫和石堆，摔上去輕則腦震蕩，重則一命嗚呼。
謝小婉萬萬沒想到自己将會折在這裏，摔那麽疼，還不如前兩天直接淹死算了！
正值險要一刻，忽地一直大手伸來，在她肩胛輕托了一下。
真給力，真安全，真可靠！
直起身來，再一次死裏逃生的謝小婉心驚肉跳之餘，忘不了向梁杉投以感激的目光。
“……”
兩兩相看之際，連呼吸都差點停滞。
梁杉原已不支，扶她這麽一把，更耗盡了他最後一絲淡定從容。他斜身倒在地上，只以左手勉強撐着，眼睛卻只看她，一瞬不瞬。
——這真是，糟糕的眼神啊。
……他在想什麽？
……他在傷心嗎？
許是覺得跟殘疾人打架還鑽空子太過于勝之不武，原本能乘勝追擊的小李子見此異狀，也自鎮定下來。
收了手，他上前道：“還打嗎？”
“不！不不不，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
驚魂未定的謝小婉一個激靈，瞬間捕捉到小李子話中勸降之意，連忙代替道：“你看你這麽厲害，他已經認輸了，沒有必要再打啦！”
雖然不太樂意，不過……
她抿抿嘴，再次道：“我跟你下山不就行了嗎？”
不知具體受了哪一句激發，突然之間，梁杉單腿使力，硬是站起身來。他似乎抱着九死不悔的覺悟，半截木杖握在手裏。
再次展臂，低聲道：“讓開。”
喵喵喵？
謝小婉想罵人！
梁杉他沒有自知之明的嗎，打不過還要打是覺得仗着自己好看就能為所欲為嗎，做了大當家就可以不愛惜生命了嗎？
問題小李子看起來就是一名純種的鋼鐵直男，你再好看也沒用啊大哥！
又氣又急，謝小婉幾欲落淚，也不管方才人家救下自己，只是攥拳跺腳，怒而沖着梁杉吼道：“你到底想幹嘛呀！！！”
輕輕地，手臂讓那木杖一隔。
他将她隔在局外，他一定不肯認輸。
謝小婉閉了閉眼，胸腔裏跳動着一顆想拉上這兩個男人一塊兒死的心。
即使閉上眼睛，也感覺到梁杉清冷淡定，三尺之外仍能壓人一頭的氣勢迎面撲來……倘若一個人的武力值跟氣勢能成正比就好了。
他第一次這樣狼狽，卻半點兒也不顯得可憐。
輪椅上不給人推，拄拐杖不叫人扶，高興的時候不說，不高興的時候也悶着。
也是啊，她早該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不需要憐憫，也不肯認輸。
眼前是昏天暗地一片，唯有梁杉脊上那根傲骨支撐在天地之間。
好了，有了，決定了！
梁杉能為了救她命都不要，她為什麽不能等價保值，維護一下在他眼裏比命還金貴的尊嚴呢？
沒有太長時間用來做心理鬥争，謝小婉半蹲下身，撿起一塊截面尖利，稍長的石頭——決定了就這麽幹！
猛地睜眼，待得看清二人位置以後，她突然指天驚呼道：“哇啊啊，快看快看，你們快看，天上有……”
“一架飛機！”
飛機是不可能有飛機的，謝小婉純屬胡說八道。只是據她這段時間觀察，小李子屬于反射神經十分敏感的那一類人，大喊大叫不一定影響梁杉，卻多少可以打擾到小李子。
就是在這段時間裏，她要沖上去幫梁杉一把。
石塊擲了出去，正中把心。
薄薄一柄短刀應聲而落。也給小李子砸出一聲痛叫。
耶，成功！
這把該死的刀從晚到早威脅了她這麽長時間，等一會兒她跟梁杉聯手制住了小李子，就把這刀撿回去切臭豆腐用。
心中大呼過瘾，謝小婉正待回身跟梁杉交換眼神……
喀拉喀拉。
卻聽上空一陣巨響。
“啊？”
響聲愈多愈大，正離三人不遠。聞聲齊齊擡頭，但見石壁間凹裂一處，簡直有半個山尖兒大的石頭從天而降，只朝他們砸将下來。
“媽耶……”
謝小婉連連後退，聲聲驚呼：“媽耶媽耶媽耶，這到底是我預言成真還是傳說中的蝴蝶效應啊啊啊啊！”
“別叫了！”
這還是謝小婉頭一次聽梁杉說話時帶了如此濃重的情緒。她怔愣片刻，腰身卻被長臂一攬，不由自主地移動起來。
……
“你放開我吧……我，我自己可以跑。”
垂首看她一眼，梁杉心情郁郁——
不信他，又不信他，救了她這麽多次，她還是不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