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告別 抱緊大腿是一種态度
話裏話外, 謝小婉猜到劉伯多半是梁杉成為寨主之前的家丁家仆之類，從小看他長到現在，因而很受衆匪尊敬。
抱緊大腿有肉吃是一種态度。
她不僅僅要抱寨主大人的腿, 像這種一看就不簡單的老爺爺老伯伯啦, 該抱也是要抱的。
無間以來, 哄老人小孩開心是謝小婉的一大長項。
午時未到, 日光傾瀉下來, 仍是暖意融融。
山寨中最安靜的三處地方, 一是謝小婉的炊飯院, 二是梁杉居所, 最後便是劉伯這處偏僻小屋。
甫進院門，藥香撲鼻上來。
“劉伯伯，我又來啦！”
謝小婉擱下兩只罐子, 對靜坐爐邊煎藥的老人笑眯眯道：“您真勤快，不說好的放着我煎麽？”
“我一個糟老頭子, 原是朽木将腐，好容易能派上點兒用場。合該竭盡所能, 為少……大當家的跟這寨子做些個貢獻才是。”
“哪能呢？”
苦香的藥氣一陣陣渡進鼻腔，深入肺腑, 謝小婉不忘嘴甜道：“你可是妙手回春第一人, 誰敢說您朽木将腐，我不幹！”
聽得此言，劉伯偏頭, 笑得合不攏嘴。
那支煽風用的大蒲扇直指着她點了又點，劉伯因道：“數你嘴甜，跟小姐……啊，就是大當家的妹妹一個樣兒。”
就是那個七歲早夭的妹妹吧？
謝小婉趁機問道：“怎麽, 大當家的妹妹也有我這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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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讨喜着呢，跟你差不多吧！”
劉伯說着，嘆了口氣：“只可惜那孩子去得太早，否則但凡一個親人健在，少爺他都不見得走上這麽條路。”
若非進山當了土匪，遇到那麽個人，右腿也多半不會受傷，更沒可能像如今這樣，後半生都靠着拐杖和輪椅行動。
想來，冥冥中一切都是天意注定。
這麽條路……落草為寇這條路麽？
的确啊。
梁杉那樣的人，優雅，沉靜。即便是現如今光景不同，謝小婉也能從他身上窺得諸如此類的美好特質。
若非是被逼得緊了，想來還有其他機遇，說不定又會是另一番高天闊地。
“嗨呀，又少爺少爺地叫将起來，”放下蒲扇，劉伯一拍腦門兒，自嘲道：“年紀大喽，真是不長記性！”
莞爾一笑，謝小婉搖了搖頭，“這兒就我一個人，您想怎麽叫怎麽叫，我保證不說出去。”
湯藥煎罷了晾在邊兒上，轉身又回屋裏取出沓抄好的方子來。
食盒跟藥方一齊遞給謝小婉，劉伯道：“今兒個還麻煩你給當家的把這湯藥送去，他不喜苦的，務必喝完了這藥再遞上一塊冰糖。”
至于這長長短短，一張又一張的藥方子，便是他給婉娘的謝禮。
“哇啊——謝謝您！”
“我回頭一定好好研究，到時候大夥兒說起婉娘的師父是誰，保準叫您倍兒有面子！”
“好嘞！”
藥食不分家，想在美食上的造詣更上層樓，自然得對草藥也有涉獵。劉伯祖上行醫，傳到他這裏不但會認藥，還能簡單地把把脈，開些藥方之類。
謝小婉剛學認藥，知道望聞問切什麽的還離自己很遠。那就多了解些偏方，以備不時之需，總沒壞處。
同劉伯告別後，樂颠颠地拎着食盒去找梁杉。
遞上藥碗，謝小婉壞心眼地癟了癟嘴，可惜道：“今天忘拿冰糖了，請大當家的你湊合湊合，直接喝吧。”
“……”
梁杉無語，低頭看藥，擡頭看她。
——劉伯沒與她叮囑吩咐過麽？一定要糖，要甜甜的冰糖，不然他是絕對絕對不會喝藥的！
見他不置一詞，謝小婉繼續扁嘴：
“如果你實在是怕苦，沒有糖就不敢喝藥的話，我回去拿給你好了。但是那樣一來，這藥湯可就涼了，我只好給你再熱一遍……”
“不必。”
話說一半兒，梁杉忽然打斷她道。
——怕？怎麽可能，區區一碗苦藥湯而已，她居然覺得他會害怕……真是拿他當什麽了！
接過藥碗，一個仰脖兒，咕噔咕噔咽下。
噗……
這副樣子，簡直活生生的一幅壯士斷腕圖嘛！
謝小婉憋了滿腔笑意，趁着梁杉将碗撂下，蹙眉擡頭，尋帕子擦嘴之際，伸手向他唇間一塞——
美目一瞪，似是不可思議。
嘴上卻很誠實地将那顆冰糖迅速吸了進去。除卻小小一顆糖外，還有附着在她指尖兒那別樣的觸感味道。
很軟，很甜。
“啊哈哈哈，怎麽樣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謝小婉撤回手來，自己也嗦了一下。
嗯，驚喜的冰糖格外甜呢！
“哎~別這樣看着我嘛，”她無賴道：“一成不變的日子多沒勁呀，充滿挑戰性的人生才最精彩！”
梁杉：靜靜地看着你胡說八道。
謝小婉思維跳脫，看看窗外，很快轉移話題：“明天，我們就要下山啦。”
“嗯。”
幾個月在山上待着，她都快忘記山腳下，村落裏，城鎮中……都該是怎樣的一番風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曾經熟悉的一切，與自己仿佛分隔成了兩個世界。
總是窩在一處，人就會變得越來越宅。
她偶爾也需要熱鬧，需要形形色色的朋友。
大當家的，你可以理解嗎？
……
次日黎明，天邊破曉，紅日欲出。
婉翠二人早早起了，又是箱子又是包袱地準備出好多東西來。
辛夷趕了車來，但見此景，他嫌棄道：“你二人真當出門游玩呢？帶上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也不怕累壞了趕車的馬！”
“這是吃的。”
“這是喝的。”
“這是換洗衣裳。”
“這是皂角胰子。”
兩個人一唱一和，最後異口同聲道：“都是些不能落的東西呀！”
辛夷：……
也罷，這次送了小翠還家，他們還得在龍翔縣周邊，雍州的其他地界轉悠轉悠，踩踩點兒。
至于謝小婉，大當家的就沒打算叫她全程跟着。
屆時在縣裏頭找個旅館安置下來，等他們上山的時候再接上她。于是對這女人來說，可不就是下山游玩了一遭麽？
真不知道這一無是處的謝小婉上輩子是否拯救過世界，才換來如今當家的對她百般縱容！
真是……
又豔羨，又嫉妒，又恨！
臨行之前，許久未見的阿媛總算慢慢悠悠地步了近來。這姑娘看了謝小婉一眼，眼神頗為複雜。
許久，方聽她道：“是你跟大當家的求情……叫他，叫他放我離去的？”
“不不不，”謝小婉連連擺手，拒絕歸功，“我可沒有那麽大面子，是大當家的心懷仁慈，主動要放了你的。”
“可是……”
可是她分明是聽小土匪親口講的來着，婉娘在大當家的面前說了軟話，才讓自己有此下山歸家的機會。
“阿媛姑娘，既然你能下山了，就只謝謝許你下山的人才好。其他的，一概不用多想。”
謝小婉不需要阿媛感激，原本也不是懷着什麽好心善意才跟梁杉提的這事兒。
就是想想之前，這姑娘先是偷了手機，又惡人告狀地倒打一耙，如今竟還日日吃着自己做的飯食。怎麽想她都覺得意難平，因之生出了眼不見心不煩的念頭。
謝小婉于是順口一說，梁杉于是順耳一聽。
水到渠成，各自歡喜。
下山之路十分順利，趕車的土匪很有經驗，謝小婉躺在後頭，微微眯縫着眼，很快就睡了一個回籠覺。
跟之前上山的時候一樣，她也在車裏睡着。
只現如今，人是物非，全然不同于幾個月前的那般景況了。
沿途漫長，等到近了龍翔縣邊已是天黑。辛夷翻身下馬，将婉翠二人都喊下來，因道：“今晚小翠跟你先住客棧，明日朱大風送她回去。”
“那你們呢？”謝小婉如是問。
“睡車裏。”
他們可沒那麽嬌氣，這夏夜間，躺在板車裏，得見漫天繁星，吹着縷縷小風兒，何止快哉？
“哦……”點點頭，謝小婉忽然笑嘻嘻道：“三爺，這次你就不怕我一個人住客棧，偷偷溜走啦？”
辛夷看她，莫名道：“誰告訴你一個人住？”
“诶？”
“還有當家的呢！”
“诶？？？”
……
當晚，謝小婉同小翠一屋，梁杉自己一屋。次日小翠走了，為着省錢就退掉間房，男女二人将就幾日。
要跟大當家的住在一起……想想還有些小激動呢！
謝小婉一點兒都不害怕。
不是因為梁杉不能對她做些什麽，是因為她知道梁杉不會對自己做些什麽。咳咳咳，敲黑板，這兩個概念差別可是很大的喲！
次日一早，二人又摟又抱，哭哭啼啼地地告了別後，小翠被朱大風領走。謝小婉則跟梁杉辛夷一道，打算去街上逛逛。
梁杉生得白淨好看，又坐輪椅，辛夷捯饬捯饬，也像個人。
是以，縣內百姓竟無一人瞧出他們是支配自己恐懼多年的無名山匪！
“啧啧啧……怪不得土匪這麽猖狂，原來是因為你們一個個都不長記性啊。”謝小婉心想着，不過這也省去了諸多麻煩。
這兒一眼那兒一眼，她左顧右盼地，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