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暑熱(一更) 可愛的婉娘,咱們又見面……
龍翔縣的夏日, 太陽很大。
比起山寨中占着海拔優勢的涼爽,一到晌午十分,整個小城裏沒有一寸地方不曬得人熱汗淋漓。
“這也曬得太過分了點兒吧……”
長居北方高原地區的謝小婉熱到懷疑人生, 無時無刻不在抱怨着:“你們難道就沒有什麽藏冰室之類的地方, 每到夏天做些冷飲冰點上街來賣?”
“藏冰?”
挑西瓜的小販想了想, 接茬道:
“俺聽說京城中人懂得享受, 是有這麽一個法子解暑。只是咱龍翔縣可不興這個。一是沒有足夠的地方開鑿冰窖, 二是粗鄙之人沒那福氣, 怕是藏了冰也少有幾個人買……人人悉知此情, 自然就無誰肯做這虧本兒的買賣了。”
俗話說得好,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謝小婉就不相信等到冰品冷飲上街叫賣,人人都嘗到了夏日消暑的甜頭, 到時候有誰還能吝啬着幾塊冰錢,虧待自己。
人啊, 都是喜歡即時享樂的動物!
“姑娘與其琢磨這些個沒邊沒影的事兒……倒不如來上一顆又大又甜的西瓜,回去消暑解膩, 好吃得緊嘞!”
這小販很快就開始自賣自誇,說得倒也不錯。
農歷四五月份, 正是西瓜産量最多, 口感最佳的時節。
穿越之前的謝小婉,往往喜歡在炎炎夏日裏買一整個薄皮少籽的麒麟瓜,讓水果店老板幫自己對半劈開。回家以後, 也不切牙兒,直接用小鋼勺挖着吃。
整整大半汁甜肉脆,甘美生津的西瓜都被她一個人據為己有。
——那滋味,當真是要多爽有多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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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來上三顆, 要将熟未熟的。”
西瓜這種水果甜度超标,口感絕妙,卻是只有一點不好——但凡擱置久了,就很容易熟大勁兒,整個瓤子都水唧唧爛糟糟的,味道也比熟得正正好時相去甚遠。
口袋裏尚有三兩銀子,是謝小婉昨日進藥鋪将自己那套鼻炎方子傳授出去得來的專利費。
盡管這樣有些對視之為獨家秘方的老中醫不起。但是……為了錢,為了吃,對不起就對不起吧!
三顆西瓜也就十幾文錢銀子,拖着麻袋回客棧的路上,謝小婉心滿意足。
當然,這次她沒有辦法再吃獨食。
很快就要回到寨子裏去了,只帶這麽幾顆西瓜上山,不但要分給梁杉,分給辛夷,分給郭大壯,其餘匪衆也自是不能虧待了去。
謝小婉想了想,暗自在心中用小本本記錄道:這個冬天一定要想辦法在山中開鑿冰窖,明年入夏就出來賣冰棍兒發大財,努力讓自己過上不靠梁杉也有錢花的日子!
……
再次見到那位恩公致遠兄,已經是夏日正盛,該搶的東西已經搶得差不離,土匪們也該就此收工歸山的時候了。
“二爺,好久不見啊!”
郭大壯站在板車邊兒上,指揮小土匪們裝車栓馬。見是謝小婉過來,他側首一笑:“是啊,好久不見,婉娘。”
言罷,看她手裏尚拎着大小包裹,郭大壯忙紳士道:“給我拿吧。”
也不跟他客氣,謝小婉燦爛一笑,旋即便将東西如數遞上,又道:“二爺真是人中君子,你看辛夷白有手有腳的,誰知跟了我們一路,也沒主動要求幫我分擔則個。”
說話時,辛夷正在不遠處幫着梁杉将輪椅擡上馬車。
這天太陽尤其之大,紅日當空,金烏踏雲。
他累得渾身濕熱,汗珠直從額角滾落到下颌邊上,最後再滴滴成串兒,接連墜入地上的層層黃土之間。
至于某些人背地裏竟說自己壞話,他自是沒工夫仔細聽的。
“老三向來不懂這些,不必跟他一般計較,”郭大壯笑得憨然,又問候道:“這麽些天,婉娘在龍翔縣內待着如何,可還算舒坦麽?”
“還好還好,縣城就是縣城,好吃的很多!”
——如果不是最後這兩天裏,梁杉愈發惜字如金,時時刻刻冷着張臉就好了。跟他住在一間屋裏,簡直就像整個人置身蒸籠一樣憋氣。
至于其他,類似于杜依依的事情,謝小婉心知跟自己關系不大,辛夷肯定會挑個時候同郭大壯講明白,她沒有必要無事生非,因之避而不談。
“對了二爺,”
将四周環視一番,并未看到想找的那抹高大身影,謝小婉這便問道:“大風哥人在哪裏,怎麽連個影子也沒見着?”
擔心了這麽幾天,她得仔細盤問盤問小翠回家之後具體是怎麽一副情況。
“這個……”
兩人站定了閑聊一陣兒,裝車栓馬的小土匪們開始喧鬧忙亂起來。
郭大壯于是道:“小翠安然無恙,具體的,我抽個時間同你細說。現下還請婉娘先回車上歇了,等裝完車,我們即刻便啓程回山。”
得知小翠一切安好,謝小婉放下心來。
“好嘞!”
能在車上好好歇着,又有什麽理由不幹?爽快地答應過後,短短一截子路程,又跟相熟的土匪們打過幾聲招呼,最後她才彎腰片腿,身形十分敏捷地一躍上車。
——馬車裏除卻梁杉在輪椅上坐着,還多了三個衣着華麗,畏畏縮縮的陌生人。
……這般場景,謝小婉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回想幾個月前,自己跟小翠二人也是渾渾噩噩地被關入這輛馬車。與她們兩個一起的,還有丹娘等人。
時光轉瞬,日月如梭。
如今,她都從餓到腹束三篾,吃窩窩頭吃得懷疑人生的被擄少女升級成了山匪同夥。
回首一望,甚至還有那麽點兒小激動呢!
待得看清車上三人鼻子眉眼,相貌幾何那一丢丢小小的激動,很快就轉作詫異。謝小婉努力地瞪了瞪眼,結巴道:
“恩,恩,恩公?!”
“哎呀呀……”
今天的致遠兄不同于幾日之前那般泰然自若,意氣風發——蓬松的發髻,淩亂的衣帶,從頭到腳,無不顯得他十分狼狽。
整饬衣衫,清了清嗓子。
一旦開口,那聲線卻仍是标志性的清朗與響亮。他笑嘻嘻道:“可愛的婉娘,咱們真有緣分,這就又見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