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鴛鴦 這是鴛鴦!
現如今, 說出這話的梁杉跟謝小婉,兩個人都沒意識到還有個詞叫一語成谶。
日昳再往後,懸在高空的太陽一直不斷地向西奔去。
待得謝小婉将飯桌上的炭火銅鍋都拾掇下桌, 正打算端回廚房洗涮幹淨。郭大壯不知從哪兒冒将出來, 嘴裏喊着婉娘, 兩手間抱了一個比腦袋打上一圈兒的方形木盒子。
木盒雖小, 五髒俱全。
只從外觀來看, 烏木上漆, 雕花大氣簡單, 素淨好看。若再仔細瞧瞧, 才知道原來盒蓋與主體相連之間,還有一枚小巧精致的搭扣。
郭大壯擡手便摁上去,忽聽“啪嗒”一聲, 機關簧竅霎時開解,盒子掀了開來, 露出裏頭物件兒的廬山真面目。
“啊……”
乍見此物,謝小婉眼前一亮。
——這東西她并不陌生, 只消一眼望去,就是之前自己在紙上畫了圖樣兒, 請郭大壯拿下去做的那個三足酒器。後來梁杉傷了腿, 則是在他房內見過一個剛具雛形的半成品。
最開始的時候,謝小婉畫這東西,原也不過一時興起。
她心想:既然有此等能人巧匠, 可以手制出那個精良細致的九連環,說不定也能試試将那擺在博物館玻璃櫃子裏,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噴泉酒器還原一下。
這樣一來,屆時自己親手畫就、郭大壯操刀制作, 充滿着誠意和愛心的小玩意送給梁杉。甘言妙禮,肯定能漲不少好感度。
只沒想到,竟然遇上了“槍手”事件,那位能人巧匠,實際上就是梁杉本人。
更沒想到,現在謝小婉已經不是很有必要用區區一只酒壺來增加梁杉對自己的好感度了……
“這麽快就做好了,二爺真是何其能耐呀!”
盡管早就窺得其中貓膩,謝小婉仍是按兵不動,只當什麽都不知道一般,笑嘻嘻地看向郭大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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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不會撒謊,但凡涉及諸如此類的事情就難免臉紅心跳,結巴道:“是,是啊……只這雕蟲小技,實在不足挂齒,婉娘過獎。”
“嗯,”
謝小婉點了點頭,繼而道:“這上刻的什麽花樣兒啊,是鴨子嗎?”
哪裏知道這上刻的究竟是什麽花樣,但聽對方一問,郭大壯立即胡亂點頭,只管從“善”如流地答應:“是是是。”
“哦……”
前者瞟他一眼,舔舔嘴唇,笑道:“那二爺還真是位別有情調之人,先前我想着刻上孔雀送給大當家的,以物喻人。而現如今,上頭既然刻着鴨子,平白他誤會了我們有意貶低,恐怕不好。”
“……”
一時沒能反應過來,郭大壯又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想恩公致遠兄不拘小節,總歸是不在意這些的,”說着,謝小婉眨巴幾下眼睛,單純道:“我琢磨着還是送給致遠更合适些,你覺得呢?”
先前只是見過素胚,還真以為刻的與鴨子,索性也就沒往別處去想。
如今成品擺在眼跟前,謝小婉又不是傻的,這一紅一藍,成雙成對的兩只水鳥,前邊那只顧盼回首,後邊的緊跟其上……這還用看麽,分明就是暫分煙島猶回首,只渡寒塘亦并飛的一雙恩愛鴛鴦嘛!
梁杉這家夥可真的是悶騷到了一定境界。明擺着就是喜歡她,一次又一次地瘋狂暗示,卻連半個暧昧的字眼兒都不肯說!
他怎麽可以這麽能忍……
“這,這這這,”一時後退兩步,郭大壯驚聲失色道:“這不行!這不太好!”
當家的二話不說将這東西拿來交給自己,其中目的當然是不言而喻。
倘若謝小婉轉頭就把梁杉辛辛苦苦,耗費一兩個月的時間,勞心費神,下了很大功夫才手作而成的工藝品送給別人……
接下來将要發生什麽,郭大壯簡直不敢想象。
他于是想了想道:“你完全不必擔心當家的會覺得鴨子有什麽不妥,我了解他。鴨子,鴨子正是當家的最為喜愛之物!”
這應該不算刻意诋毀吧……
當家的他,倘若不是真心喜歡,又如何會在婉娘送給自己的禮物上雕篆整整兩只鴨子?
——由此得出結論,當家的就是喜歡鴨子!只不過他這個人向來不太喜歡逢人吐露心跡,想必這個與衆不同的愛好也一直被他藏在心裏。
舉目看了郭大壯一眼,與他篤定的眼神對視片刻,謝小婉滿頭黑線。
二爺還真是黑大當家的不要本錢。
“原來是當家愛好如此,你若不說,我還當真看不出來呢!”
話畢,又是“啪嗒”一聲,謝小婉伸手過去将那盒子蓋上,因笑道:“既然如此,那我還是把它送給大當家的,也算投其所好。”
“好,好。”
郭大壯欣慰地颔首,垂眸,示意她快去快去。
“當家的,”
站在梁杉面前,謝小婉滿面微笑,再無之前那般別扭,“承蒙照料數月時間,我有一份贽禮拿來孝敬你。”
梁杉當然知道所謂“贽禮”竟是何物,他心中有數,淡眼看去。
任憑一雙美目冷淡漠然地上下将自己打量一番,謝小婉挺了挺胸,懷中盒子抱得更緊。
“……拿出來。”
“好嘞。”
前者吩咐,後者照做。
待得梁杉看清了謝小婉手中所端之物,确定正是出自他手的那只三足酒壺。只見他堪堪垂下眼睑,輕咳一聲,象征性地核實道:“給我的?”
“嗯嗯!”
看她腰背筆挺,一臉正直,沒有半分羞赧腼腆之色。梁杉便接着問:“……這壺壁上雕着兩只水禽,你可知名為何物?”
如果她說不知道,那麽就告訴她這是鴛鴦,然後質問她為何要将此等暧昧之物贈與自己。如果她知道這是鴛鴦,那麽他就直接質問她為何贈與自己此等暧昧之物。
總而言之,就是讓她紅一紅臉。
令梁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謝小婉眨了眨眼,天真爛漫地嬉笑出聲,又将手上那只玉壺敲得叮咚作響。
她朗聲歡快道:“我知道啊,不就是鴨子嘛!”
一句說罷,還嫌不夠,“二爺說了,當家的你對鴨子最為喜愛,情有獨鐘,恨不能被子上繡着,碗盤上畫着,連睡覺都抱着!”
言訖,謝小婉閉了嘴,偏着頭,正巧與梁杉四目相對。
微微上挑的眼尾動了動,眸光與她緊緊膠着一處。半晌過去了,梁杉方才一字一句,就差咬牙切齒地澄清道:“這,是,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