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還能有誰,林知樂呗

進門前周尋努力平複了下煩躁的心情,韓皓銘跟葉雲帆已經做好了一大桌子菜,餃子也包好了。

葉雲帆是葉雲清的弟弟,兄弟倆的老家已經沒有家人了,前幾年的春節,都是跟周尋一起過的。

周尋樂得熱鬧。

葉雲清三年前來的北京,剛進修車行的時候,就是周尋帶他,人不聰明,勝在踏實勤奮。

當時葉雲清還沒在修車行待夠半年,老家媽媽就得了癌症,不到二十歲的孩子,獨自一個人來北京闖蕩,哪裏有什麽積蓄,最後沒辦法,他找周尋借,當時所有人都勸周尋別把錢借給他。

但是周尋還是二話不說就給他拿了自己準備買房的錢,葉雲清回了老家之後就跟周尋失去了聯系,當時周尋自己也以為自己看走了眼,被人騙了。

直到三個月之後葉雲清才回來,帶着弟弟,他媽媽的病最後也沒治好,他把錢一分不少的還給了周尋。

從那之後,葉家兄弟倆當周尋是正經的家裏人,周尋也很欣慰,自己沒看錯人。

韓皓銘是林知樂的大學同學,林知樂沒走之前,他跟周尋已經很熟了,林知樂走後跟周尋也時常聯系,兩年前他跟葉雲清在一起,之後來往更密切。

“尋哥,雲清,你們回來了,正好,我們剛做好年夜菜,餃子也包好了,水都燒開了,就等着下餃子了,你們洗洗手,待會就能吃了。”韓皓銘圍着個印着粉色小花貓的圍裙,跟他本身高大威武的身軀一點都不搭。

周尋以前見他沒多少波動,但是跟林知樂重逢之後,但凡跟他沾了一點關系的人,都能讓他心亂如麻。

現在看着韓皓銘,他又想起了幾人以前的一些事兒,周尋心裏亂糟糟的,只應了一聲,就慌慌忙忙進了洗手間。

周尋洗了兩把臉,擡起頭,從鏡子裏看自己,臉色憔悴慘白,睫毛上都挂着水珠,之後順着臉頰往下淌,眼眶通紅。

他心裏狠狠鄙視自己:三十好幾的人了,跟個娘們似的,動不動還紅起眼來了。

“師父,你是不是累了,累的話吃完飯你就睡一覺,歇一歇吧。”葉雲清把碗筷擺上桌,問從衛生間裏出來的周尋。

“沒事兒,我坐的是卧鋪,不累,就是十幾個小時的車給晃的,現在站在平地上還覺着暈乎乎的,我還要看春晚,看完再睡。”

周尋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酒,放在了桌子上,“來來來,人齊了,吃年夜飯了。”

他把酒瓶起來,問葉雲帆:“雲帆,能陪哥哥們喝點不?”

“尋哥,我都十九了,能喝。”葉雲帆撓了撓後腦勺。

“我們家孩子出息了,哥十九的時候,別說喝酒了,抽根兒煙都被人管得死死的。”周尋給他倒了小半杯。

“誰管你啊尋哥。”葉雲帆問。

還能有誰,林知樂呗。

周尋也不知道怎麽了,哪哪都能往林知樂那想,苦笑一聲,“沒誰,雲帆不認識。”

韓皓銘跟葉雲清是知道的,大過年的,生怕再勾起周尋的心思,轉移話題,舉起酒杯,“吃年夜飯了,尋哥,咱碰一個,新年快樂,新的一年,平安如意。”

“新年快樂,”周尋捏着酒杯的指尖很蒼白,随後舉起來喝了一大口杯中酒,辛辣刺激的酒精入喉入胃,直把他的眼角逼出了星點淚光,“媽的,這他媽的什麽酒,這麽辣。”

葉雲清知道周尋心裏難受,不讓他喝不大可能了,又跑去酒櫃上拿了一瓶口子窖,“師父,喝這個吧,柔一點。”

兩個小時的年夜飯,周尋餃子沒吃幾個,酒倒是喝了不少,吐了兩回。

葉雲清趁周尋還沒醉得徹底之前先把他送進了卧室裏,又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

周尋自從五年前醉酒的那件事之後,就很少再喝醉了,就算喝醉了,誰也近不了他的身。

之前有一次周尋醉酒,葉雲清不知道他這個毛病,想把醉倒在酒桌上的人扶起來,結果被周尋打進了醫院。

想看的春晚也沒看成,躺在床上的人一直都在嘟囔一句話。

“不找了,他媽的就是個騙子,再也不找了。”

韓皓銘跟葉雲清知道周尋話裏的意思,開始的兩年,身邊的朋友看着周尋瘋了似的找林知樂。

林知樂走後第二年,周尋得知他去了M國深造,他只身一人跑去了國外,結果找錯了地方,去錯了學校,身上的證件跟護照也被偷了,又因為語言不通,跟當地警察起了沖突,被當成偷渡的抓起來了,關了三天,後來還是他們幾個朋友聯系不到人,找到大使館,才把人接了回來。

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一開始的時候,朋友們也都勸他,別找了,周尋只是笑笑表面應着,後來就自己悶不吭聲私下裏找,誰也不驚動。

葉雲清三個人把客廳跟廚房收拾了一下才離開,電視沒關,顯得還有點人氣兒。

方氏集團年會結束時已經敲響了新年的鐘,但作為新任董事的林知樂卻早早就退了場。

他到家的時候還不到十一點,樓下鄰居們家裏的熱鬧聲也還沒結束,守歲才剛剛開始。

開門口時也能聽見對門裏傳出零散的說話聲,聲音不大,聽不真切。

家家都貼了喜慶的春聯跟福字,獨獨他家門口,還是只有花花綠綠的小廣告,撕也撕不完。

剛帶好門,對門的門就開了,林知樂轉身從貓眼裏看了一眼。

葉雲清幾人出了門,下了樓。

林知樂深吸口氣,去了浴室,年會上他也喝了不少酒,身上的酒氣熏人。

匆匆沖洗過後,也不想擦,林知樂直接扯過了架子上的浴袍穿好,回了卧室,赤着腳,頭發還滴着水。

他的卧室裏挂着一副周尋的畫,已經換過好幾次了,但畫中人依舊不變,每過一段時間,他都會帶着一張周尋的照片,找人畫一幅,重新挂在卧室裏。

其他的都被他收了起來。

林知樂赤腳走近,一寸一寸看着畫裏的人,畫中人眉骨處也帶着一道小小傷疤。

他伸出手,隔着裝裱的冰涼的玻璃框,輕輕撫了撫那處小傷疤。

他很想将那處傷疤撫平,讓它消失,可是無論他再怎麽撫觸,畫中人的疤痕也不可能消失,反而他的手指被那處疤痕刺得不敢再伸手。

林知樂不再看,直接躺在了床上。

出去了幾天,房間裏有些灰塵味,但他懶得起身重新換新的床單被套。

頭發上的水把枕巾都弄濕了。

潮乎乎的枕頭讓他沒辦法入睡,就算枕頭不是濕的,他也睡不着。

這幾年,失眠已是常态,睡得最好的時候,是在老房子裏的三天。

他又重新起身,拿起床頭櫃上的煙盒跟打火機,去了陽臺,陽臺上挂了他幾天前離開時洗的衣服,被夜風吹的不停晃動。

也不知是抽了第幾根,林知樂突然聽到隔壁卧室裏傳出了水杯碎裂的聲音,然後是罵罵咧咧聲,還有淩亂的腳步聲。

他對隔壁房間裏的格局太過清楚,哪怕只用聽,也能分辨出腳步聲是從哪個位置傳出來的。

先是床邊,再到客廳,沒走多遠,再遠林知樂就聽不見了,之後腳步聲又出現在卧室,床邊。

腳步聲消失了,想來起來的人又睡下了。

林知樂不用多猜測,就知道周尋今晚一定是喝多了。

他把還沒抽完的煙頭狠狠摁滅在牆上,重新穿好衣服,從口袋裏找出一把金屬鑰匙,熟練的打開了對面的門。

客廳只留了玄關處的夜廊燈,鞋架上擺了幾雙常穿的鞋。

電視機裏春晚還在繼續,現在是歌舞表演。

陣陣鼓點聲蓋過了林知樂的開門聲跟腳步聲。

卧室門永遠是大敞着,這是周尋的習慣,林知樂直接走了進去,輕手輕腳。

卧室的布置跟以前一樣,沒有多餘的裝飾,窗簾還是霧藍色。

周尋躺在床上,他平時睡覺安靜又老實,唯獨酒後,睡姿堪比小時候的林知樂。

現在是四仰八叉的,頭都快撞到床頭櫃了,被子也沒蓋好,只搭在了胸口上,一雙長腿曲着,右腿小腿還耷拉在床邊,睡衣上擺被他一只手撩起,抓在手裏,露着柔軟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浮。

因為醉酒,床上的人微張着嘴,呼吸有些粗重,屋子裏還帶着淡淡酒氣。

林知樂覺得有些醉人,不自覺的邁步走到床頭邊,蹲在一角,眼中盛着滿滿柔軟。

客廳電視機裏傳出一聲聲新年的敲鐘聲,還有主持人齊聲說的“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林知樂聲音很低很輕,跟着電視機裏的祝福一起說出了口。

自從跟周尋在老房子重逢之後,林知樂覺得自己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不然他不會在明知周尋在家的時候放肆的出現。

其實他今天是跟周尋一班火車回來的,兩人之間隔了四節車廂。

現在,他們只有咫尺距離,他一擡手就能摸到周尋散亂的頭發。

林知樂也這樣做了,他剛擡起手,還沒碰到周尋。

醉酒的人無意識中擡起拳頭對着林知樂就用力甩了過來。

林知樂被突然揮出來的拳頭差點打在臉上,他後退着跌坐在了地上,腦中想着要是周尋醒了,該怎麽跟他解釋他會半夜出現在這裏。

結果床上的人依舊是雙眼緊閉,只是換了個姿勢,喃喃了幾句呓語,人還處于沉沉睡夢中。

林知樂說不出自己此刻心裏的感覺,周尋的警備心理這樣重,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恨不得周尋剛剛的那一拳真的打在了他臉上才好。

林知樂在地板上坐了很久,動也不動,最後無力的站起身,慌亂又迅速的給周尋蓋好了被子,從他的房間裏退出來。

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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