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期或早或晚,總是會給予回應
“我就不去看了,感冒剛好幾天,我就不折騰了,而且我也不愛看電影。”周尋窩在小書房的沙發上,手裏的動作沒停,刻刀劃在木頭上,嚓嚓聲一聲接一聲。
周尋平時的确不愛看電影,卻唯獨《風月》,他看過了無數次,也不是他自己看,以前每次都是跟林知樂一起看。
因為林知樂之前說,第一遍的時候沒有看進去,後來兩人特意去買了《風月》的碟片,到現在碟片還放在老舊的影碟機旁邊,上次周尋看的時候畫面已經卡頓的很厲害了,聲音跟演員口型都對不上了。
外面的天還陰沉着,不到六點已經沒有一點光亮了,沙發旁邊的小盞木雕紫荊花落地燈的光落在周尋的半邊身子,還有他手裏的半邊木雕小人。
一半透亮,一半昏黃。
“師父,我就沒見你這幾年出去好好玩兒過,你在家寧可看動畫片也不願意跟我們出來,今天的電影特別好看,真的,我還叫了一些朋友,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呗。”
葉雲清從門口走過去,站在沙發一側,彎身去看周尋手裏正在刻的小木雕,也就十厘米長的木頭,刻出來的小人惟妙惟肖,五官,身子已經全部刻完了,只差最後一步的抛光打磨了。
“等我刻完了這個,我以後就該幹什麽幹什麽了。”
這個木雕,本是他年節前回敏那河之前下的第一刀,如果刻了一半不刻了,周尋心裏就會總惦記着,怎麽着也刻完着吧。
反正也不需要幾天了,等刻完了,周尋就該讓自己放下了。
他的感冒徹底好了有一段時間了,但工作日的午飯還是會照常送來,一天不落。每天都是精心搭配,也不重樣,美味又養胃。
只要送來,周尋就吃。
葉雲清看叫不動他,就坐在他身邊看他專心刻木頭。
“那師父,後天新寧市,你跟曲哥兩人誰去呀?”葉雲清問。
“我去,老曲老婆要生了,讓他在家專心陪老婆吧,這回你也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去就行。”
周尋準備從二手車行轉成汽車品牌代理銷售,二手車市場已經逐漸趨于飽和,前兩年還可以,之後由于幾家線上平臺的壟斷,他做純線下的,無論是二手車源還是銷售都下滑了不少,周尋又無意轉線上。
他跟曲金翔,也就是跟他當初一起弄二手車行的朋友一商量,幹脆直接做新車代理商。
年節之後周尋已經陸陸續續跟幾家品牌商聯系過,他更傾向的是新寧市的一家國産品牌車長星。
之前本來一直都是曲金翔在談,已經差不多了,後天他去新寧市跟品牌方吃個飯,如果沒有什麽意外,基本就可以拿到代理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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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樂這邊一直謹遵醫囑,好好休息,按時吃藥,一粒不落,卧室裏放着舒緩輕松的音樂,連燈光都是溫暖的色系。
這次他沒住在周尋隔壁,而是住在方華在海頓公館給他準備的一套獨棟別墅裏,這裏離他上班的方氏集團更近,他雖然很少過來住,但卻經常回來看看。
因為庭院裏的棗樹定時就要人伺候,他雖然會請鐘點工定時打掃,唯獨庭院,誰也不能進,不能碰。
尤其是庭院中長得勉強算是健壯的棗樹,鄰居的庭院裏種了滿庭院的花花草草,獨獨他的庭院裏,依稀僅一棵棗樹。
奶奶過世之後,周大海把棗樹林賣了,一開始院子裏那顆棗樹精留了下來,結果前幾年周大海把院子裏的棗樹精也賣了。
林知樂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後,他後來幾經輾轉,終于找到了買家,花了高價又給贖了回來。
之後棗樹精就被他栽在了海頓別墅的庭院裏。修枝剪葉,翻土施肥,親力親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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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氣溫比敏那河要高一些,進了三月,枝條上就開始往外冒着綠葉小尖。
春風來得急卻吹得輕,棗樹枝條卻熱情回應。
午後,林知樂換上了一身連體工裝,手裏拿着一個透明噴壺跟小鐵鏟子,花期之前棗樹要翻一次土追一次肥。
林知樂走到樹下,竟然有些不忍打擾,擡眼瞧了瞧棗樹新葉,枝條小葉被風包裹纏繞,別有情致。心裏莫名生出了羨慕之意——
無論身處何地,春風總是會來,花期或早或晚,也總是會給予回應。
林知樂仰起的側臉上,纖長濃密的睫毛随着春風起落,開口,語氣也是輕緩,“今年長得比去年要好了,但還是不如在敏那河的時候長得好,是不是挪了兩次土,傷着根了?”
“尋哥說,你是顆棗樹精,生命力會不會比普通的棗樹更頑強。”
“尋哥說你能聽見人說話,那咱倆來聊聊天吧。”
“你每年都會結一顆幸運果,我以前一顆都不舍得吃,可是這回我吃了,而且我都吃了五年,怎麽都沒有效果呢?”
林知樂摸着不算粗壯的棗樹枝幹,粗糙的樹皮跟手掌接觸,刺得掌心些許疼痛。
“今年,我再吃一次,你就滿足我吧。”
“我的名字叫知樂,以前不懂,遇見尋哥的每一秒都是滿足的,也都是快樂,現在又沒有了,如果本就是要收回去,當初何必要給我,給了我一次,能不能讓我厚着臉皮再去要一次...”
林知樂說夠了,開始專心翻土,新土翻好之後把噴壺裏的營養液噴在了新土之上,又把庭院裏的雜草清理了一下。
拾掇好棗樹已是傍晚,風也大了,林知樂進了室內。
別墅是兩層,四百平米的大房子裏除了基本家具外,什麽都沒有,清冷空曠,說話都有回音。
林知樂甚至連二樓都沒有上去過,因為定期會有保潔來打掃衛生,所以桌子上總會有收進來的快遞跟包裹,大多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林知樂本來想洗個澡睡一覺,結果在桌上看到了一個扁正的快遞盒子,黃膠帶纏了好幾圈,他本不想打開。
但膠帶上的名字讓他頓住了腳步,寫的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周尋,是用加粗的黑色水彩筆寫的,字老大,歪歪扭扭,占滿了整個外包裝盒。
只那兩個字就讓人他迫不及待,他直接在廚房找了一把水果刀把膠帶劃開。
他先看到的是夾在裏面的一張A4紙,上面有一個銀行卡號,外加一句話:打錢,50萬,五天內,否則下次光盤就會寄給周尋。
林知樂現在無暇顧及跟思考給他寄光盤的人是誰,那人目的無非只有一個,要錢而已。
A4紙下面就是一張光盤,只用一個透明的盒子裝着,盒子上有些劃痕,看上去有幾年了。
別墅裏林知樂不經常回,所以當初并沒有安裝辦公電腦,他只好把光盤帶着回了他常住的地方。
開機的時候手都是抖的,心裏有一種預感,這個光盤,帶給他的将會是颠覆性的。
人總是越着急越慌亂的時候找不到頭緒,林知樂端着電腦直接坐在地板上,手指也一直不受控制。鼠标點了半天,終于按下了播放鍵。
跟預感中的一樣,是五年前的那晚。
視頻看起來并未并未經過剪輯,屏幕上先是出現了酒店的房間,攝像頭的位置應該是提前準備好的,正對着的酒店裏的大床上空無一人,背景昏暗,畫面卻還算清晰,連床頭櫃上的煙灰缸也看得清楚。
那天也是入春不久,第一場春雨下得不大,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微弱雨聲。
林知樂野獸樣的雙眸,在鏡片後閃着寒光,他知道接下來的畫面會是什麽,卻又不知道。
接着出現了雨聲之外的聲音,酒店房間的門被人“哐”的一聲粗暴踢開,然後是拖拖拉拉的腳步聲跟拖拽引起的布料摩擦聲。
鏡頭裏最先出現的是章奇的臉。
章奇原是周尋之前所在的汽修店的老板,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都是一致——
溫和,面上永遠帶着适度的微笑,為人禮貌又恭謙,是個好老板。
林知樂以前接周尋下班的時候見過章奇幾次,也打過招呼,他第一次見章奇時就對周尋說:“我覺得你的老板并不是什麽好人,他的笑跟張假面具一樣,永遠一致的弧度,而且他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歡。”
周尋平時大咧咧,“老板人挺好的,平時對每個員工都很上心。”
之後林知樂也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此刻鏡頭裏,那張假面微笑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為極度興奮而扭曲的五官,嘴角的微笑弧度變成了惡心人的抽搐。
剛進房間,章奇轉頭先是對着攝像頭的方向,露出了一個鬼魅樣的駭人的笑。
像一只捕捉到獵物時大張着一口獠牙,流着口涎的毒狼。
“不接受我,可你現在不還是在我手裏...”章奇低下頭,對着被他拖拽的已經不省人事的周尋說。
林知樂握緊了雙拳,手臂青筋不住地鼓動,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一拳打在屏幕上章奇的臉...
畫面裏周尋無力的垂着頭,他被章奇粗暴的甩在了床上,只無意識中漏出一句痛苦的呻吟聲。
林知樂的呼吸逐漸急促,接下來的畫面,他曾無數次幻想過,甚至無數次在夢中填補了記憶中的那片空白,以至于他真的認為,他以為的那片空白...就是他夢中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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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時長有一個小時,章奇從小體質弱于常人,體弱多病,而且小時候因為藥物原因導致他性無能,所以整個視頻中他都在對周尋使用非常暴力,林知樂的血液在這一小時中凝固了又沸騰,如此反複。
直到他看到周尋清醒了一瞬間,想要掙紮,章奇順手拿起了床頭的煙灰缸,砸向了周尋的頭。
林知樂再也承受不住,一拳打碎了電腦屏幕,手背上沾滿碎片跟血,他無暇顧及。
畫面碎裂,室內最後的一點光亮也消失了,窗外不知何時也下起了雨,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等了這麽久,跟視頻裏的終止的雨聲銜接開來。
林知樂走到窗邊,樓下盡是急匆匆的人影...
“尋哥帶傘了嗎,他一直沒有帶傘出門的習慣,”林知樂看着打在窗戶上的雨珠呢喃了一句,“感冒才剛剛好沒幾天,別又着涼。”
作者有話說:
劇透,明天就開追了,然後尋哥雖然心軟,但這回沒那麽容易答應,然後小林開始了洗衣做飯,端茶倒水,捏腿捶背,晚上卻不讓上炕睡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