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傳,黃泉之上有座奈何橋,連系人間冥界。一過此橋,再難回頭。奈何橋
盡頭守着一名女子,她給過橋的鬼魂一碗湯,喝了它,你會忘卻所有,愛的恨的
恩的怨的。那女子叫做孟婆,那湯就是孟婆湯。
一世功過,千古興衰。盡在奈何,舍情忘愛。
勾魂使勾魂,引魂使引魂,待束魂使将功過簿批過後,任他是什麽人物,任
他有蓋天能耐,終免不了一碗清湯去了所有。只是帶着前世功過,再入輪回。
世間衆生都要走上這麽一遭方才轉世,孟婆守着茶棚,不知道有多少魂靈由
此經行,不知道有多少魂靈在此喝下那碗湯,付出所有記憶。多少不忘多少愛恨,
終化在那碗清湯之中,留不下一點痕跡。叫着來世的男男女女,終是對面不相識,
換了個人約定此生。孟婆眼中,所有的感情不過如此,再深厚也不過就是透明中
的一點混濁,随後無影無蹤。
哭泣的賭誓的懇求的,在這橋上讨要自己的記憶,可誰曾見孟婆有過憐憫?
那碗湯,看着每只魂喝下,激動的眸中漸漸空白一片,再也叫不出适才還在
唇邊心上打轉的名字。
凡過奈何的,都要舍下記憶。不抛今生,便無來世。
可若有一天,這奈何失去了孟婆,又是怎生光景?
“言蘿,你闖下的亂子你負責,這次別想着我給你收拾!”男子板着臉,給
這不怎麽莊重的閻殿偏廳帶來幾分嚴肅。但這樣的冰冷之氣對于對面笑嘻嘻的女
子完全不起作用,她倚在石椅中,一副懶洋洋的神情,對男子的話似完全不在意。
“我負責就我負責好了,有什麽關系,你吵吵嚷嚷做什麽?”言蘿以手托腮,
語氣輕松之至。
“哦?那你倒說說你要怎麽負責?你到奈何橋代替孟去?”風這一次可是真
的有些動怒,言蘿幾乎可見他周身的氣,她笑意依然,風瞪着她,不知自己是哪
輩子欠了她的,非要用無盡的生命去還,“不是什麽鬼都可以守着奈何橋的,道
行不夠、修行不足、意志不堅的,只會淪為橋下鬼。放眼整個冥界,除了你我等
寥寥幾人,旁的都不夠資格。而在這所有人中,只有你成天無所事事,我看也就
是你了!”
“幹嘛非得找誰替孟的職位啊,既然沒人能守着,那就不要守着好了,反正
孟很快就會回來了。”言蘿一副“你怎麽這麽大驚小怪”的表情。
風深深吸了口氣,他的冰冷與平靜往往在這個女子面前化為烏有:“言、蘿,
你知道不知道你說的‘很快’是一百年啊!一百年過奈何轉世的魂魄都不喝孟婆
湯,人界不大亂才怪!”
輪回是天地之道,記憶卻是破壞輪回的東西。所以,轉世前的魂魄都要喝下
那一碗孟婆湯。管你是人是畜生,龍椅上的皇帝或是路邊乞丐,在此更無分別。
若不喝孟婆湯而入輪回……含情的帶怨的不甘的……這天下哪還能安生?天
界人界冥界三者相連,其一動蕩,其餘二者也随之變動。而身為冥界之主的言蘿,
竟然如此輕松地說出這等話來,怎能不讓他為之氣結?
“那就不要過奈何嘛!空個一百年沒魂魄轉世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手
指偷偷伸向耳朵,随時等着掩住耳。
果然,風大喊的聲音響起,她忙掩住耳朵,隔着屏障,他聲音仍然清晰:
“一百年不轉世!你是想讓人界毀滅嗎?!還是你以為百歲老婦仍能生子?!”
“我又不是白癡,怎麽會那麽認為?”言蘿抗議。
“你不是白癡?不是的話,你為什麽讓孟去人間照顧一個小鬼頭,留下一大
缸孟婆湯,卻沒有守奈何的人!我早說過,地府中有千年以上道行的鬼幾乎沒剩
幾個,你偏偏——”
風忽然止住語聲,見對面女子臉上似笑非笑,心知自己觸到了她的禁忌。言
蘿一撫發,額上一道傷疤露了出來,她笑道:“可不是,這地府之中,千年以上
的鬼沒剩幾個啊——”
“言蘿,我——”
“孟去人間,還不是為了你外甥女兒那寶貝兒子——這麽算起來,你也是祖
父輩分的了——要是她不去,谧兒和子塵對朋那小鬼還不是束手無策?”谧兒是
風妹妹之女,子塵則是她的丈夫。朋本是谧兒身邊小鬼,谧兒與子塵婚後投胎成
了他們的兒子。孟是孟婆的名,因騙下朋喝孟婆湯轉世,欠下了債。這一世,怕
是要用孟的終身來還。
孟婆本不該幹預別人記憶,過橋者喝湯,不喝孟婆湯者不能過橋,想要轉世,
拿記憶來換!但對寧願永遠漂泊都不願失去記憶的魂魄,她也不能強求。可,她
居然憐那個朋苦戀百年未果而騙他喝下孟婆湯轉世,她騙走了他的記憶騙走了他
的心,他不找她要找誰去?
言蘿心中也微微嘆息,她,何嘗不是憐惜那孩子的?否則又怎會叫孟投胎,
給那孩子一世?愛人而無回應,百年,千年,其苦無別。
風嘆了口氣:“我知道,可孟投胎,生死簿是你畫的,足足給出她和朋百餘
年壽算。這期間奈何怎麽辦?難道真讓你去守着?”
“諾大的冥府,就再沒有能守奈何之人了?”言蘿側臉看他,問道。
“引魂使之上的鬼使倒是可以,你我、陰陽判官、大帝及将軍,除了你,無
一不是鎮天忙碌,誰有那空閑守着奈何橋頭等魂魄經過?”也就那個孟有這份閑
心吧!
“看來你是想讓我去喽?”言蘿輕笑問道。
風不語,他确是想不出更好的人選,但言蘿怎麽說也是閻王,就算她一天到
晚無所事事,名義上這陰曹地府也是由她掌管。若讓她去奈何橋上看着過橋鬼衆
喝孟婆湯,多少也有點說不過去。可除了她,還有誰有這份功力,有這個時間?
“當日你說過,孟去轉世,後果你負責!”風開始思索:要不要到人界去找
找修煉有成的游魂,許之以利或動之以情勸其入地府?——當初,他就是這麽被
言烨招來的。
“負責就負責,不就是找個能代替孟的嗎?有什麽大不了的!”言蘿笑了一
聲。
“你能找到?”風聽她語氣似乎胸有成竹,追問道。
“我‘已經’找到了。”言蘿加重語氣,帶幾分得意地看着風。
是的,她……找到了。已經找到了。
“逐羽,這位是束魂使風,地府大小鬼吏,皆由他管束,你亦然。”閻王殿
規模宏偉,向來是閻王及閻王身邊鬼吏辦公之所,同時也是他們居住之處。只風
住在離閻殿不遠的風雨居,向來處理完冥界事務便離去。而此刻言蘿将他領至閻
殿一處僻靜院落,扣扣門,然後大模大樣推門而入。
屋內一道白色身影倚窗而立——地府也分黑夜白晝——長長黑發披散下來,
從門口只能看到她的身形。
風忽然覺得一陣暈眩:這身影,好生熟悉……
只見那女子回身一笑,笑語嫣然:“那他就是我的上司了,我要多加小心才
行。”
女子容貌極美。柳葉眉眉梢微微上揚,為恬靜的五官帶上幾分英氣;目光流
盼之間,竟似是珠光閃動;嘴角微翹,笑容之中似乎蘊了幾分天真。風完全怔住,
一雙眼呆呆地盯着她。
她……她怎麽會是一身白衣?粉紅,是的……她最愛粉紅,她的活潑她的朝
氣她的恬淡,和那一身粉紅衫子正相稱……她……
風的怔忡吓到了那女子,她走近拉拉言蘿衣袖:“言蘿,束魂使怎麽了?怎
麽呆呆看我不說話?我做錯什麽了嗎?”
“沒,他是看到美女,看愣神了。”言蘿揶揄的語氣,“喂,我帶你來見人,
可不是讓你來發呆的。就算逐羽貌美如花,你也不能這麽盯着人家看啊!”
“言蘿你說笑了,在你面前自稱美女,這不是想出醜嘛!”逐羽此言倒是不
假,她美則美矣,但較之言蘿還差上一截。只是若說逐羽的美是美在靈氣,言蘿
卻是美在慵懶嬌媚,甚至是邪氣。她眉一挑,看向三人中唯一的男子:“風你說
說,逐羽不美嗎?”
“逐羽?”
“是的,逐羽,追逐的逐……”言蘿故意頓了頓,見風臉色一變,悠悠說下
去,“……羽翼的羽。”
“追逐的逐……”風忽地一笑,竟化了臉上僵硬,“好名字!”
言蘿也一笑:“逐羽死後在人間修行,道行已近千年,這奈何橋總能守得吧?”
風倒也不理會她,徑直問逐羽:“那逐羽姑娘願意暫代孟婆的職位,在奈何
橋上守一百年嗎?”
逐羽微微點頭:“能在地府任職,是逐羽之幸。”
“無論過橋鬼魂怎樣懇求,即使再可憐再深情再不甘,也不能讓他們不喝孟
婆湯而過橋,這一點,能做到嗎?”風繼續問。
“帶着記憶是不幸,忘卻方是有舍有得。若不是百年丢棄一次記憶,這魂魄
哪來的力量輪回?”逐羽笑着,語間是透徹。
風忽然震動了,眼中迅速閃過什麽情緒,卻在瞬間收拾好。然而,在場兩位
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言蘿低下頭,只覺得手心發冷。
這閻殿,還是偏寒啊!
“……那逐羽姑娘,你現在就是孟婆了,請随我到奈何橋——”
逐羽忽然打斷了風的話:“我……我有一個請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姑娘盡管說。”風淡淡笑道。
“我來地府,一方面是為了幫言蘿;另一方面,我自己也想借此多了解一下
冥界,多和一些擅長靈術的鬼使接觸,提高自己的修行……所以,我希望偶爾能
離開奈何橋,四下看看……”逐羽有些歉然,卻堅定地說。
“逐羽姑娘肯幫忙,已經是冥界之福,這小小的要求無需多慮。這樣吧,每
——”風略微頓了下,想想間隔多長時間合适:五天顯然太短,十天卻又長了,
“七為陰陽輪回之數,每七天逐羽姑娘休一天,可否?”
“不用那麽短,其實一個月有一天已經足夠……”逐羽忙說道。
風擡手阻住她的話:“我可以拿着生死簿、功過簿守在橋邊,反正那些在哪
裏都能批閱。”
“這怎麽好,我——”
“哎呀!你們兩個也別推來推去的啦,地府不還有我這一號閑人嗎?”言蘿
指了指自己鼻頭道,“風你要是閑下來,就帶着逐羽到處轉轉;逐羽,風可是冥
界靈力最高、靈術最強的,你多多和他切磋才是真的。”
“那束魂使——”逐羽微有些興奮,清亮的眼對着風。風有些呆愣,竟沒有
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言蘿一聲朗笑:“你說你們,束魂使來逐羽姑娘去的。逐羽,你就叫他風好
了;風也直接叫你逐羽,可以嗎?”
“風。”逐羽輕聲,有點羞怯。
“逐……羽。”風叫了聲,第二個字幾不可聞。
言蘿看着他二人,笑意愈深,卻未到達眼底。
一滴沙,兩滴沙,三滴沙,四滴沙……
“言蘿,是不是你在搞鬼?”如言蘿所料,在沙漏裏的沙滴完之前,他回來
了。一進門便是責備詢問的語氣,言蘿卻恍若不覺。
“我?我怎麽了?”斜倚在椅上,異常無辜地反問,言蘿并無半分心虛的表
情。
“逐羽……是不是你故意找來的?”壓抑怒氣的聲音,風問。
“當然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否則你不是得讓我去守奈何了?天天站在那兒,
不累死也煩死了。”言蘿故意曲解他的話。
“你明知道——”風頓住,半晌方繼續道,“她的相貌,是你施法變幻的?”
“若非她生前如此相貌,我哪裏來得如此高的靈術瞞過你眼睛?”言蘿拿起
桌上紫砂壺倒了杯茶,遞向風,“這是徽州新茶,武從人界帶回來的。品茶養性,
不要總是氣勢洶洶的。”
風一時哭笑不得:他哪一次不是被她氣成這樣的?她居然還嫌他火氣大!
話是這麽說,他倒真拿起茶杯,紫砂茶杯上現出白色點點顆粒,似夜空繁星。
言蘿,向來是懂得享受之人。這偏殿中一花一石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均是來
歷非凡,放至人間,不知會引起多少搶奪。
言蘿也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初見逐羽時,我也是吃了一驚。天下
竟有如此相像之人,相貌,氣質……無一不似。可我查過了,她确是近千年的游
魂,生前容貌也确實如此。”
“于是你找了個由子遣走孟,讓她來地府上任?”風追問。
“別說得我好像是有預謀一樣,孟的事又不是我安排的,她自己動了憐憫墜
入輪回,與我何幹?”言蘿的眼隐在霧氣之後,“至于逐羽,她是最合适的人選,
我當然會去找她,哪裏有什麽目的——況且,這麽做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哦?我還以為,看我變臉,是你最快樂的事。”風目光銳利射向她。
言蘿目光微變,震動了下,随即恢複正常,掩袖而笑:“風‘叔叔’,您想
多了。我不過是看到有位神似故人的女子,和她結交并讓她入地府為官罷了。
難道叔叔不懷念那位故人嗎?尤其——在谧兒都嫁了人之後——“
“你——”風心頭一陣茫然,手一松,茶杯向地上落去。言蘿手一揮,茶杯
停在半空:“這套紫砂茶具可是我的珍藏呢,就算我在什麽地方惹到叔叔你,也
不要拿它來出氣嘛!”
風盯着她,半晌平靜了表情:“罷罷罷,我說不過你,我認輸。你愛搞什麽
鬼把戲自己玩去,別攪亂了地府就行。”
“鬼的把戲,當然是鬼把戲。”言蘿絲毫不以為意,依然笑吟吟。
“言蘿。”風嘆息了一聲,“你多少有點正形,你是冥界之主,這冥界遲早
要由你掌管。我知道你還是孩子心性,但我總不可能一直越權掌握生死輪回,你
總該——”
“哎呀!”言蘿倚在椅子上,前後晃來晃去,終于一個不穩張了過去,連椅
子一起倒在地上,“痛痛痛!”
她連忙蹦了起來,拼命吸氣,另一邊還不忘扶起椅子:“紫檀木的呢,可不
能摔壞了!”
風皺起眉,心中暗嘆:這言蘿,該說她機靈呢,還是頑皮過頭?滿腔聰明,
卻都不用在正地方。而他,既然給了言烨承諾,就不會在這時離去,即使——
即使,出現了個逐羽,揭起無數回憶。
“怎麽這麽不小心?”風伸出手拉起她,“心不靜,寧心術還要多練。”
“啊?”言蘿這下真是擰緊了眉,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還要練法術啊!
好煩的!“
“你是閻王!”風不耐。言蘿一直如此,提到修煉便插科打诨偷懶裝傻頭痛
腦熱。他是擅長處理公務,對這小孩子卻沒有分毫辦法。
“再不我讓位好不好?反正我也是冥界最閑的有名無實的閻王了,占個位子
幹嘛?”
“讓?讓給誰?”風反問。
“當然是風叔叔你喽!”言蘿重新坐回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不可能。”風望向窗外,目光悠遠,“一千年了,我總該……回去了……”
“回去?回哪裏去?魂歸地府,這裏才是魂靈歸來的地方。”言蘿咬住唇,
“為什麽要走?因為她?”
“小孩子別管這麽多。”風起身拂袖,告辭離開,“我還有事要處理,先去
了。你好好修練法術,我明天過來。”
小孩子,言蘿諷刺一笑。她叫他“風叔叔”,他就真當他大她一輩嗎?
拿她當小孩子的,已經死的死轉世的轉世,只他一人還拿她當孩子。
只是那逐羽,确是她沖動之下的結果。既然這五百年平靜無法改變任何事,
那就讓她打破這平靜吧。她也累了。
逐羽……如此像“那個人”的女子,是巧合?是有心安排?
她是閻君,卻不知上天安排。她掌握生死控制輪回,卻破不了劫。
尤其是——情劫。
黃泉水靜靜流着,混濁的水上,架着奈何橋。橋盡頭一間小小茶棚,孟婆守
着奈何,無數鬼在橋上經行,抛下記憶,走向茫然的來生。
每只魂在上奈何之前,都只有今生的記憶,而不記得幾十年或百年前在這裏
經過的場面,自然也不知道那守着橋的孟婆,還是不是前世的那女子。他們訝然
于那女子的秀麗,訝然于她終日不變的盈盈笑容。呆呆從她手中接過孟婆湯,仰
頭喝下。
這樣的美麗,是一種誘惑。驚心動魄。
現在的孟婆,叫做逐羽。追逐漫天的羽翼,笑得溫柔,卻是成規的溫柔。給
予每只魂魄來世祝福,卻決不會讓其中任一只不喝孟婆湯過橋。
逐羽每天立于橋頭,白衣随着身周的氣微微飄動。有時,她能感受到橋周似
乎有道視線,帶着熾熱,帶着懷念,帶着哀傷,看着她。但當她沿着這視線望過
去時,卻看不到半點鬼影。
她也并不急着追尋這視線的主人,只是拂拂被陰風吹散的發,嫣然一笑,竟
帶上了妩媚。
言蘿有時也從橋旁經過,奈何橋連系陰陽二界,逐羽守着近人界那端,而臨
近冥界這側,立着一塊石。石分七色,絢爛無端,正是三生石。橋下石畔,有無
數孤魂野鬼游蕩着。或是不願轉世的,但大多數是在等待其他鬼魂——仇人、親
人、戀人,他們終日看着上橋的魂魄,想在那無數茫然懼怕的青白色的面孔中發
現他們等待的一個。但,就算等到了,又能如何?無數相愛之人在橋下許來生,
三生石成了他們懇請的神明。可,一過奈何人奈何,那口口聲聲的誓言,那緊握
不放的雙手,究竟,怎麽飄到來世?況且,三生三世,即便是真又如何?
魂還是那個魂,盛放魂的軀殼卻早已非昨。許願的,補償的,到了另一世,
哪裏還有意義?
“你終于來了——”言蘿看到橋下一女魂叫着迎上,卻在瞬間僵住。她對面
男子五十餘歲,手中,握着另一女子之手。
“你說過你會終生不娶的,你說過要奈何橋下見的!她……她是誰?”那女
魂尖叫,不甘,卻只換來漠然的笑。
她是誰?言蘿冷笑。死去的人就放棄了和活人争奪的資格,那男子握住的女
子,也許不是他最初的愛,卻是他攜手一生的人。那女魂等了數十年,她的時間
在死去時終止,但他人的時間,并不因此停住。傻傻以為會等到所愛之人的那女
魂,怎可能如願?
死了就是死了,死人——是不該束住活着的人的!
看着那男子握着那女子上橋,女魂淚水滿面怔怔站着,言蘿劃出了一個笑。
可奈何,就是有人,看不透啊……
看不透這生死,看不透這輪回——
即使,再也等不到,卻還在這裏站着等着……
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