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沐在水裏泡了一會兒，馬上就開始在自己身上打沐浴露，然後賣力搓洗起來。他知道B區的洗浴中心是根據水量和時長雙向收費的，以他那幹癟的荷包，要是多泡一會兒，他很可能就要成為這洗浴中心裏的第一個人力搓澡工了。
江沐的手腳很快，短短的半個小時，他就把自己的身體搓得微微發紅，還從幾個不為人知的部位搓下來好些又黑又粘的東西，這是粘在他身上已經過期的營養劑。等他洗完從水裏出來，原來的水已經變成了惡心的灰黃色。江沐動動胳膊，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他放掉浴缸裏的水，又穿上了之前的衣服——窮鬼并沒有別的衣服可以換。
正是中午，客人不是很多，江沐走到大廳，很容易就找到了頌薛v2.6。披了一層人畜無害的Q版機器人皮的頌薛v2.6正坐在大廳裏的一把椅子上，把一塊電池往自己肚子裏塞，它的身邊站着的居然是那個帶他們去浴室的機器人。兩個機器人電光屏一閃一閃的，好像是在……聊天？
媽的，未來科技要不要這麽神奇？江沐上前兩步，正要開口感嘆一下人類的創造力，然後就聽到了它們的對話。
“你是機器人嗎？”洗浴中心的機器人用電子音問頌薛V2.6。
頌薛v2.6的電光屏往它那邊偏了一點，平靜地反問：“你智障嗎？”
江沐聽到這話，幾乎要落下淚來，心裏頓時好受了許多，他終于肯定，原來有病的是這個機器人，頌薛v2.6不管對誰都是這個讨人嫌的德性，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洗浴中心的機器人的腦子一下子短路了，過了好一會兒它才回過神：“天啊！你居然說髒話？”
頌薛v2.6的電光屏閃了一下：“天啊！你居然不會說髒話？真是太神奇了！所以你他媽的到底要和我說什麽？”電池它已經收下了，所以你快走開好嗎？
洗浴中心的機器人又短路了，這回卡得比上次還要久。江沐等了很久才聽到它回答：“你好，我叫編號87328，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機器人，你……你很特別……”
這……這是在……搭讪嗎？！江沐看看足有成年人那麽高的編號機器人，又看看只到自己膝蓋的頌薛v2.6，聽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現在的機器人這麽人性化？機器人都知道怎麽撩漢了？要知道他這活了二十多年的大好青年一直到死的那天都只能和自己的右手紅塵作伴看盡人間繁華呢。
“謝謝，不過我從來不和傻·逼編號機器人做朋友。”頌薛v2.6沉穩的聲音裏透出一點點高傲，活像一朵高嶺之花。
江沐正想取笑一下頌薛v2.6，再順便嘲笑一下這個不長眼的編號機器人，卻突然聽到了很輕很輕的一聲“咔”，他吃驚地看向編號機器人。這這這……這不會是編號機器人心碎的聲音吧？不過從編號機器人的電光屏上還是看不出任何異樣的，江沐搖搖頭，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吧。機器人怎麽會明白心碎是什麽東西。
但是編號機器人下面的話完全打破了江沐的認知。
“為什麽……為什麽不和我做朋友……我不是……我不是……”編號機器人還是一口标準的電子音，但是說到後面，聲音裏卻出現了滋滋的電流聲，說話的聲音好像要飄起來似的。江沐猜編號機器人是想說“我不是傻·逼”，但是它一個客服機器人的系統裏應該沒有設定說髒話的功能，所以“我不是”了半天都沒有下文。
“你會說‘你·媽在天上飛’嗎？你會說‘媽的智障’嗎？”頌薛v2.6連珠炮似的發問，直問得編號機器人滋滋亂響，“你看，你連這麽簡單的話都說不出來。你不會說髒話，我們沒有共同語言的，勉強在一起不會幸福的。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電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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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沐：“……”卧·槽，你還懂共同語言？不喜歡人家還拿了人家的電池？
“咔咔咔……”編號機器人的身體裏發出一連串的聲響，然後頭頂開始冒煙，“你……你……你……飛……飛……飛……”
江沐見再說下去這編號機器人怕是要炸，忙沖上去一把抄起頌薛v2.6：“客服機器人你好，我們要結帳！”說完，不等編號機器人回答，他舉起頌薛v2.6，飛快地用它的電光屏在編號機器人的感應器上刷了一下。
編號機器人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脖子上還炸出了兩朵小電花，用已經完全走音的聲音重複道：“206……6……6號房客……退……退……退……房……收……收入……”
江沐的冷汗“刷”的就下來了，這機器人壞了的話……會不會要他們賠啊！
然而罪魁禍首頌薛v2.6還在那裏自我陶醉：“你要是真的愛我的話，就好好回家下個幾十兆的髒話大全，什麽時候能說過我了，我們就可以啪啪啪……”
江沐“啪”地捂住頌薛v2.6的揚聲器，面目猙獰地道：“你給我閉嘴！”他就洗了三十分鐘的澡，這個人工智能就用嘴拆了個機器人！真會給他找事兒！
“真……真……真的……嗎？”編號機器人用焦黑的電光屏對着頌薛v2.6，脖子連着胳膊一起迸電花。
“哈哈哈！當然是假的！”頌薛v2.6發出一陣笑聲，“就憑你這小霸王處理器，我随便兩句話就把你玩壞掉了，要做了朋友我不得天天跟在你後頭撿零件？”
“媽的夠了！”江沐一巴掌拍在頌薛v2.6的後腦上，然後幹笑兩聲，抱着頌薛v2.6撒腿就跑。他才剛剛跑出門口，就聽身後“轟”地一聲，江沐用餘光掃了一眼，正看到編號機器人像一堆爛鐵一樣癱倒在地板上，同時，他還聽到了編號機器人的電子音：“媽的智障。”
一直受控于人類的機器人，一直只能在設定好的軌道上運行的機器人，拼盡全力，終于在報廢之前說出了一句屬于自己的話。
江沐忍不住想要停下來給編號機器人鼓個掌，但是洗浴中心的警報撕心裂肺地響起來，完美地激發了他的逃債潛能，江沐全身一哆嗦，基因鎖全開，夾着頌薛v2.6一口氣跑出兩裏地，一頭紮進自己的免費公共飛艇裏。
江沐在公共飛艇上胡亂按了一把，公共飛艇猛地一地震，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沖去。看着保護罩外飛馳而過的風景，江沐癱倒在飛艇裏，只覺得自己一個澡白洗了：“我勒了個娘哎……”
公共飛艇帶着他們在空中七拐八拐，直到那洗浴中心小得再也看不見，江沐才從自己身上找回點力氣，一抹臉發作起來：“你特麽能不能給我省點心？！媽的就讓你一個機器人待了三十分鐘，你就差點把整個洗浴中心給炸了，你咋就這麽能呢？特麽的是想上天？”
頌薛v2.6電光屏一紅，左手變成了個光炮：“再給你一次機會，怎麽跟我說話呢？”
江沐秒慫，頓時淚流滿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撲上去抱住它的光炮：“爸爸！親爸爸！請你大發慈悲，放下光炮和嘴炮，給我們這些卑微又脆弱的人類留一條生路吧！”
頌薛v2.6的光炮口本來已經微微發紅了，但它看着眼前這個人類抱着自己的光炮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慫樣，一陣微弱電流從自己的芯片上滑過，頌薛v2.6忍不住抖了兩抖，它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你叫我什麽？”
江沐噎住了，他看着頌薛v2.6始終漆黑的屏幕，有些拿不準它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頌薛v2.6擡起小短腿，一腳踹在江沐的胸口上，不重，卻把江沐踹了個踉跄：“你剛剛叫我什麽？”
看見頌薛v2.6又變紅的光炮口，江沐抽抽嘴角，試探着叫道：“爸？”
頌薛v2.6：“跪下叫。”
江沐遲疑着，慢慢地回到之前那個跪着抱人光炮的姿勢，見頌薛v2.6沒有開炮，馬上聲情并茂地叫起來：“爸爸！”
就是這個！一陣微妙的電流再一次從芯片上滑過，頌薛v2.6的身軀又抖了抖：真特麽爽……
江沐看着頌薛v2.6電光屏上不小心漏出來的“(/ω＼)”，陷入了沉思。
媽的，這機器人原來是個變·态，還好這口！媽的，真是……太好了！！！！
江沐自以為找到了對付這個機器人的辦法，當場連節操什麽的都不要了，抱着頌薛v2.6，左一個“親爸”，右一個“親爸”地叫起來。只要把這個機器人哄高興了，後門大大滴有。他仿佛看到了丹藥功法還有主角光環在天上飛。
電流源源不斷地從芯片上滑過，頌薛v2.6爽得不要不要的。等江沐充分滿足了它的某種變·态欲望之後，心情大好的頌薛v2.6一腿把他踹翻在飛艇裏：“你個下·賤的人類，真不要臉，誰是你爸！”
江沐：“我·艹·你大·爺！”媽的，他總算知道了什麽叫“當初求種像條狗，如今撸完嫌人醜”了！變臉要不要這麽快？！
頌薛v2.6并沒有計較他以下犯上，光炮慢慢地收了回來。小機器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整自己身上的并不存在的衣服，正直地目視前方：“這次就算了，記住，以後不要在人前露出這種下·賤相。怪惡心的。”
江沐：你才下·賤！你全家都下·賤！惡心你剛剛還那麽爽？！
神奇的頌薛v2.6再一次聽到了他的腦內小劇場：“你心裏在說什麽？”
江沐輕輕地給自己掌嘴：“我說我下·賤。我特麽真是賤的無可救藥了。”居然以為只要把這機器人哄高興了就有開不完的後門。他早應該知道，會萌萌噠地給自己主人開後門的都是別人家的系統，他家的系統……就是個白眼狼！
“行了行了，”頌薛v2.6見江沐恨得把自己臉都要抽紅了，終于出聲制止，“你只要乖乖的，好好地給我做任務，好處少不了你的。”
江沐愣了一下：“喂，你是個系統你知道嗎？雖然我弱氣了一點，但是我才是主人你知道嗎！”
頌薛v2.6：“嗯，我知道我是個系統，你有意見？”
頌薛v2.6那黑幫大佬一樣的語氣把江沐鎮住了，他神情呆滞地搖搖頭。
頌薛v2.6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伸出機械臂摸了摸·他的頭：“Good Boy.”
像在誇一條狗。
江沐突然有種“這是個有故事的系統”的錯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