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強吻
江城才落了一場雨。
微涼秋風卷着兩片枯黃的落葉,悠悠蕩蕩的落在了池硯腳邊。
池硯穿着一身短袖短褲,腳上趿拉着一雙人字拖站在機場門口,一身看着就涼快的裝扮和這座秋涼早就開始泛濫的城市格格不入。
就在池硯感覺自己可能會被凍死在機場門口的時候,一輛普通到滿大街都是的黑色轎車終于舍得停在了他面前。
司機穿戴的倒是講究,甚至還戴了白手套,他繞過車子站到池硯面前,十分有禮貌的鞠了一躬:“抱歉,剛才池總用車拉了些東西,出發的時間本來就有些晚結果路上又有點堵車。”
池硯擺手示意司機直起身子,不甚在意地說道:“沒事,你要是準時來了我還不習慣呢。”他把手裏的箱子推到司機跟前:“幫我把東西放後備箱,小心着點別磕了。”
司機接過箱子本想幫池硯打開車門,沒想到池硯先他一步,人已經坐到了後座。
剛坐進去,池硯的眉心就擰成了中國結。
經過車內空調熱風催化的腥臭味直往池硯鼻子裏鑽。
“我哥剛才吩咐你們用車拉了個海洋館?”池硯降下車窗想透口氣,窗外冷風鑽進來和暖風會和激的池硯打了個噴嚏,他乖乖的升上了車窗,他可不想一回家就感冒。
司機點頭哈腰的笑:“池總剛才讓用車拉了些魚回家,池總知道您今天回家可高興了,特意吩咐廚房做您愛吃的魚,魚還是池總前些日子去釣的呢。”
池硯低頭擺弄着手機沒說話。
在機場随意辦理的一張電話卡插進卡槽,屏幕跳出“尊敬的用戶,歡迎您使用中國聯通業務。”
池硯看着那行中文,心裏生出一絲不真實感。
十四年,他在佛羅裏達整整待了十四年,他以為自己的命就要交代給漢堡快餐的時候竟然接到了他爸池毅生打來的電話,爺爺重病眼看着就不行了,不想回來也得回來。
池硯怎麽可能不想回來,他想回來已經快要想瘋了,挂了電話買了最早班的飛機票,胡亂塞了一箱子必備品,連件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登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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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跳出一條通知,池硯點了進去。
【我池哥下飛機了?】
發消息的人是池硯的發小杜宇,當年池硯要出國的時候杜宇抱着池硯哭了大半宿,鼻涕加眼淚蹭了池硯一肩膀,池硯出國之後漸漸和國內的朋友全都失去了聯系,只有杜宇,不管池硯換多少個郵箱、手機號,他總是不會忘記告訴杜宇。
池硯敲了一個嗯字回過去。
杜宇沒回消息直接一通語音電話打了過來。
“池哥晚上怎麽說?”
池硯咂了咂嘴:“還能怎麽說?”
“不是吧,你別跟我說你要回家啊。”
池硯沉默了。
“我跟你說,我哥們新開了一家酒吧,絕對合你口味,怎麽樣?晚上咱們先撺個飯局然後去玩會?”
杜宇作為一個纨绔富二代是十分盡職盡責的,江城哪家公司效益好他不一定知道,但哪家酒吧的DJ碟打得好他可是清楚得不得了。
池硯看了一眼後視鏡,正撞上司機的視線,司機心虛別開眼。
“行,我還有十幾分鐘到你家,放了東西跟我買身衣服去,我還穿着半袖呢,江城這天都快把我凍成孫子了。”池硯無聊的反複按着車窗升降鍵。
挂了電話,池硯一邊看着窗外一邊吩咐司機:“去小杜總家。”
“小少爺...這...您不回家恐怕不太好吧。”
池硯往前湊了身子,趴在駕駛座椅背上問:“有什麽不好的?我爸已經想我想到非今天見面不可了?”
司機繃直身子咽了一口口水不敢說話。
池硯接着問:“我爺爺今晚一時半會也死不了吧?”
司機踩着油門的腳微微有些抖。
池硯拍了拍司機的肩膀:“放輕松點,我就是和朋友出去聚個會而已。”
司機可沒辦法聽池硯的話放松下來,他那份緊張感是從池墨吩咐他開車來機場接池硯那一刻就騰起來了的,剛見到池硯的時候他心裏是有些僥幸存在的,他為遲到道歉而池硯說了句沒事的時候他心裏那份僥幸被無限放大,他甚至在心裏開始感慨,時間還真是了不得,十四年過去當初那個蓄意縱火想殺了全家的小孩現在竟然沒有一絲戾氣了,看着就像個留學放假回家的小孩,甚至還有那麽點乖巧的味道。
池硯趴到座椅上的時候,司機才明白過來,當年那個蓄意縱火想殺全家的小孩不是長大了,而是學會演戲了,身上的戾氣也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他給藏起來了。
車子停到杜宇家門口,池硯甩上車門,繞到駕駛座敲了敲車窗。
司機降下車窗,視線四處亂躲不敢看池硯的眼睛。
池硯彎腰趴在車門上,吊兒郎當說道:“回家告訴我爸還有我哥,我很期待和他們的重逢,哦對了,順便幫我謝謝我哥的魚,不過我不喜歡吃死魚,今晚的全魚宴我是無福消受咯,就留給我爺爺吧,老人牙口不濟就該吃點軟東西。”
“池哥!”杜宇從給池硯打電話就開始算時間,看着差不多就出門想着看看人到沒到,結果還真讓他給算着了。
池硯轉身之前笑着拍了拍司機的肩膀:“回去路上小心開車。”
杜宇沖上來挂在池硯身上已經開始哭了,門口司機還沒把車開走。
就池硯剛才那語氣實在讓人踩不動油門,明明那句話是好意,他還是笑着說的,可司機莫名感覺自己回去路上會死于交通事故。
“髒髒髒!杜宇你再往我半袖上蹭你鼻涕我就給你腦袋擰下來!我他媽十五美元的半袖!純白的!杜宇!”池硯一邊喊一邊把挂在身上的杜宇往下摘。
杜宇死死的扒着池硯,哭天搶地:“我不!我的池哥啊!我那苦命的池哥啊!這一走就是十四年啊!你讓兄弟我等的好苦啊!”
池硯一手指直戳在杜宇肋骨上,又痛又癢,杜宇自己蹦了下來。
一張面巾紙毫不留情的拍了過來,池硯嫌棄道:“擦擦你那大鼻涕,這都多少年了怎麽一哭就流鼻涕啊。”
趁着杜宇擦臉,池硯瞥了一眼院子裏的車庫,卷閘門都沒放下,各色超跑整排停着,他随意指了一輛:“找找鑰匙,今天就開這輛吧,黑色,喜慶。”
杜宇一蹦三跳的回去翻了鑰匙帶池硯去買衣服。
“池哥,SunRIse還是Denny?”
SunRise和Denny是江城頂尖的購物中心,頂尖到全是會員制,消費得個幾十萬才能擁有會員身份。
池硯不知道忙着回誰消息,頭也不擡的告訴杜宇:“找家優衣庫就得了。”
“優衣庫?”
內褲都想弄條私人訂制的纨绔子弟杜宇很明顯不能理解。
“怎麽?瞧不起優衣庫?”池硯收了手機開始細數優衣庫的好,“衣服質量好,款式多,又便宜,SunRise和Denny死貴死貴的,質量又不好。”
誇就誇,幹嘛還玩拉踩那一套。
池硯買衣服的速度快的驚人,一件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白色衛衣,配了一條和衛衣的普通程度不相上下的黑色長褲,結了賬轉去樓上正趕上一家買鞋的做活動,買一雙打八折,買兩雙打七折,池硯毫不猶豫的買了兩雙純白色帆布鞋,上腳倒是舒服的很。
杜宇覺得上天就是不公平的,池硯從小就好看的過分,過分到上幼兒園第二天就收到了情書,小姑娘認不得幾個字情書還是她媽幫忙寫的,上了初中那會池硯更是把學校小姑娘迷的挪不開眼,現在這麽一身堪稱平平無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愣是比那些高中生還多那麽幾分青春感,
池硯長得好看又有異性緣,偏偏天生彎,上學那會杜宇他們那一幫想盡辦法追女生卻天天吃好人卡的單身小孩天天圍在池硯身後請教追女生秘籍,結果就換來池硯輕飄飄一句“起碼你得長得帥一點啊。”
好一個起碼。
杜宇預定的餐廳是一家老字號餐廳,裝修風格說不上多好但口味絕對符合池硯的胃口。
包房裏還有幾個杜宇的朋友,池硯一一打了招呼便坐到位置上大快朵頤,吃相實在難看了些,活像十四年沒吃過一頓飽飯似的。
“一會哪玩去?”池硯吃飽,抽了張餐巾紙擦了嘴,團成紙團扔進了門邊的垃圾桶。
“春欲晚。”杜宇嘴裏叼着一只蟹腿,說的含混不清。
池硯咂嘴:“這名,挺有意思。”
寂寞空庭春欲晚。
挺好聽的一句詩,怎麽就讓個開Gay吧的給惦記上了。
春欲晚的确是新開的,剛一進門甚至還能聞到些甲醛味,池硯腹诽這幫黑心老板就不能用點好的裝修材料?
杜宇給他朋友打電話留了位置最佳的卡座,酒早就擺滿了臺面,幾個果盤勢單力薄的在桌角邊緣瑟瑟發抖。
池硯不太愛酒,架不住杜宇勸,開始的時候池硯還喝了兩杯,畢竟杜宇說的情真意切叫人實在不好意思拒絕,後來杜宇舌頭都長了還想着勸池硯喝酒,池硯扔了句:“去趟洗手間,回來再喝。”起身準備往洗手間去躲個清靜。
沒成想才拐進洗手間就被人給撞了。
這事說不好該怪池硯還是該怪撞池硯那人。
池硯多喝了兩杯腳下是有些不穩視線也有些模糊加上邊走邊玩手機,撞上人家是該說句對不起。
那人喝的連直線都走不了,撞了池硯當然也該說句對不起。
兩人一擡頭,意想之中的對不起倒是沒說出來。
池硯被那人揪着衣服領子按到了牆上。
瓷磚的冰涼觸感輕易透過料子輕薄的衛衣沾滿脊背,池硯打了個冷戰。
靠!被強吻了。
池硯在心裏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