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見不散
深秋的江城入了夜更是冷,卷着秋涼的風無孔不入的吹着,江城音樂廳前的那棵樹在上一場秋雨中就變得光禿禿的了,池硯站在那顆樹旁點了一支煙,腳邊散落了一地被踩滅的煙頭,煙灰早就随着風被吹往了更遠的地方。
淩晨十二點半,街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了,只有兩排路燈陪着池硯站在那等,路燈在等天明,池硯在等失約的沈清尋。
手機屏幕和那棵樹一樣,光禿禿的,沒有消息沒有來電,打出去的電話,發出去的消息就像被扔進海裏的沙子,一條回信都沒有,只有一分一分跳動的時間。
杜宇半個小時前打過一通電話來,問池硯今晚回不回清苑好派車去接他,池硯拿不準沈清尋今晚會不會來,他只能應杜宇了一句不一定。
沈清尋下手術的時候已經快要淩晨一點了,夜班醫生早就會診結束了,知道沈清尋幫了忙連連道謝。
他很久沒有上過這麽晚的手術了,手術結果還不錯,小姑娘一個星期之後可能要轉到康複科進行肢體康複,這當然是作為一名醫生所樂見的場景,想至此沈清尋倒也不覺得有多累,他靠在椅子上仰起頭用力呼出一口氣,随後接過夜班醫生遞來的一瓶咖啡道了謝,将身上的白大褂挂回衣架,準備回更衣室換衣服回家。
打開儲物櫃的門,白大褂團成一團被塞在那,沈清尋拿出來整理好重新放了回去,拿起壓在白大褂下的手機,沈清尋看着占滿了整塊屏幕的微信、短信、未接來電,最近一通未接來電是五分鐘之前,所有的未讀未接全部來自池硯。
音樂會的事這才闖回沈清尋的腦子,他手忙腳亂的解鎖了手機,甚至還輸錯了兩次密碼,打開手機第一件事就是給池硯打電話。
縱然沒想過和池硯在一起,縱然對于這場音樂會他的本意是不想去的,但他從來沒有想過以這種方式傷害池硯,今晚的病人情況實在緊急,那會只想着協調手術室,安排片子去了,這點事忘得一幹二淨。
電話的連接聲,一聲接着一聲,就像一記又一記的錘子,猛砸在沈清尋心裏,每一聲都是對沈清尋的質問,每一聲都教他何為愧疚。
“喂。”
池硯的聲音發着顫,還有風聲從聽筒傳來。
沈清尋攥着拳站在儲物櫃前,他祈禱着池硯不要還站在那,祈禱着池硯能夠在七點之前就已經到家了。
“沈醫生心這麽狠的嗎?”池硯抽了抽鼻子,接着說:“不來就算了幹嘛不接電話哦,這會打了電話又不說話,我真的快要凍死啦!”
沈清尋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用肩膀夾住手機,快速的從架上扯了外套,順便拿了件備用外套,關上儲物櫃門,跑向了地下停車場。
“池硯,你先找個暖和地方待會,我現在就過去!”沈清尋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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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梯裏信號丢失的那幾秒,沈清尋也沒想明白他為什麽不告訴池硯自己才下手術讓他打車回家,然後自己也開車回家。
黑色的車疾駛在高架橋上,車燈莽撞的闖開一道又一道路燈的光芒,沈清尋踩着油門,餘光總要去看導航,看一看自己距離江城音樂廳,距離池硯還有多遠。
池硯的煙有抽到了最後一口,從剛抽第一根到現在大約三四年的時間,他從來沒有覺得煙這樣難抽,每一口都是又苦又澀,半點樂趣也沒有,他還站在那棵樹下,碾滅煙頭,他朝道路兩邊張望,偶爾也有飛快開過去的車,偶爾也有路過的行人,可是沒有一輛車停在他面前,沒有一個人是他在等的人。
淩晨一點二十,黑色現代穩穩地停在江城音樂廳門口,從車上走下來的沈清尋沒穿大衣,但臂彎上搭着一件。
站在樹下的池硯忽然覺得這樣的秋夜也沒有那樣讨厭。
“沈醫生這麽晚來,音樂會可都結束了。”池硯手裏還握着那兩張未檢的票,表情像是在為那兩張票惋惜。
沈清尋把大衣遞給池硯,他眼見着池硯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西裝,他擰着眉問:“幹嘛不回家,幹嘛不找個暖和的地方等啊!”
池硯看着站在他面前面帶韞色的沈清尋,他想着,這人可真不講理,明明是他失約了啊,他怎麽這麽理直氣壯啊。
沈清尋當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好,只是他想不明白池硯這人的腦回路,還好他只是有事耽擱了并非故意放池硯鴿子,這要是他有心失約,池硯難不成要在這站一晚上麽?!
池硯混不在意的看了一眼手裏的大衣,又換了笑臉問沈清尋:“這是沈醫生給我帶的麽?”
沈清尋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不是給他帶的難道是給這棵樹帶的麽?
池硯披好大衣,沈清尋身高和他差不多,大衣他穿着也算剛好,大衣帶來的溫暖感遠不如沈清尋這個時間仍然驅車跑來見他帶給他的踏實感。
至少沈清尋不是故意答應他來捉弄他。
沈清尋沉了肩膀,嘆了口氣解釋:“我不是有意失約,臨走的時候有個患者,小姑娘情況不太好需要立即手術,時間太匆忙,我實在沒來得及告訴你。”
池硯聽的認真,他微微歪着頭看沈清尋,只要他來了就行,音樂會聽沒聽上不重要,在這站了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清尋來了。
“原來沈醫生是救死扶傷去了啊。”池硯癟着嘴故作老态的拍了拍沈清尋的肩膀:“可以理解,年輕人嘛,以工作為重!”
沈清尋拍開池硯的手,他問:“等不到我為什麽不回去?”
池硯擡眼,他認真地問沈清尋:“回去?回哪去?我打電話的時候跟沈醫生說過了啊。”池硯一個字一個字咬着:“不、見、不、散。”
那雙盛着清澈月光的眼睛就那樣直直地看着他,視線焦點就落在他身上,不肯移開一下,沈清尋從來沒覺得這四個字有這樣沉的重量,壓的他心跳加速,從來沒覺得有誰的眼神會這樣将他擾亂,血液飛速奔騰,撞得他頭暈眼花。
池硯聳了聳肩:“現在見到沈醫生了,該回家睡覺了。”
沈清尋垂了頭,他不敢再去看池硯的眼睛,他說:“我送你回家。”
池硯心中警鈴大作,他現在不回池家,更不能讓沈清尋送他回清苑,這當然都怪他剛認識沈清尋那會把自己的人設立成了苦逼打工人,騙着人家去日料店接他,這會要是讓沈清尋送他回清苑那不就全暴露了麽!這往後還怎麽裝可憐求眼神了。
“沈醫生...”池硯欲言又止,就像個要告白的小姑娘,“你能收留我一晚麽?”
沈清尋沒明白池硯是什麽意思。
“我...就豪庭那個房子還沒收拾出來現在沒法住人。”池硯又把腕表往沈清尋一晃,“我現在和我的房東住在一起,都這個時間了,我要是回去敲門的話明天肯定會被房東說的,萬一再被攆出來了,我又要找房子了。”
池硯可不覺得自己說了謊,豪庭那個房子本來就還沒打掃衛生沒法住人,清苑也算是他租的房子,那杜宇肯定就算他房東啊,這會回去被杜宇發現肯定要追着他問東問西的。
沈清尋沉默了兩秒,随後道了句:“上車。”
池硯咧着嘴應了一聲:“哎!”
忙跟在沈清尋身後一溜小跑的上了車。
沈清尋的家就是一套普普通通的小公寓,一百平左右,裝修簡單,所有的物件非黑即白,看着沉穩冷靜倒像是沈清尋會喜歡的,但池硯不大喜歡,他還是喜歡明亮一些的裝修風格,這樣的房間住久了會讓人都跟着壓抑。
站在門口換了鞋,池硯瞥了一眼鞋櫃旁的那個包裹。
沈清尋家是有一間客房的,池硯抱着沈清尋給他找出來的新被子,推開門,灰塵味撲鼻而來。
“沈醫生...”池硯眨着眼睛,無辜可憐的看着沈清尋。
沈清尋一把關上客房門,這的确有些尴尬,他和韓棟在一起的時候基本沒什麽人來留宿,兩人也沒有吵過架到要分開睡的地步,分手之後沈清尋更是把家當成了不用刷身份證的酒店,這麽大一間公寓,他也只用衛生間和一間主卧而已,至于客卧成了什麽樣子他當真不太了解,至于衛生,每天的時間也就夠收拾好自己而已...
看着主卧裏的那一張大床,池硯把自己懷裏抱着的被子鋪到了床邊地板上。
沈清尋也沒說什麽。
兩人各自洗了澡,該躺床上的躺到了床上,該躺地上的躺到了地上,原本該沉沉入睡的兩個人,一起睜着眼睛看天花板。
“你最近都住在外邊?”沈清尋發問。
池硯“嗯”了一聲,又和沈清尋解釋:“豪庭那個房子要過一段時間才能交房才能去收拾,這一段時間一直住在外邊。”
沈清尋想了想,池硯剛在音樂廳門口說的房東肯定是不存在的,就算真的存在,江城應該也不會有人會把池硯給趕出門,想來這一段時間他應該都是在住酒店,一想到池硯那個冷漠的和他截然相反的哥,沈清尋就覺得池硯确實挺可憐的。
豪門次子的日子過得好像也不像大家想象的那麽順風順水。
“要不...”沈清尋猶豫着說:“要不你現在我這住一段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