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受視角

好吵。

受低着頭，面對他媽的質問不發一言。而當下他媽的這場怒火，源自幾天前的一場比賽，他是參賽人員，也是學校寄予厚望的得獎者，只是不好意思，他逃了，所以現在正被他媽教訓。

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窗外的桂花樹郁郁蔥蔥，受想此刻樹下一定坐了很多乘涼的人，而不是像他這般，原本彈琴彈的好好的，卻被叫起來一頓罵。

煩躁。

紙石頭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許是他媽的聲音太大，石頭敲擊地面帶來的聲響竟然被掩蓋了。受盯着那個奇怪的石頭看，生怕他媽發現了，好在他媽正在氣頭上，注意不了這麽多。

這一次的訓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最後以他媽把門關了，讓他做題結束。

石頭上包着的紙上寫了字，字很好看，也寫的潇灑。受跑到窗戶邊往下看，只看到了空蕩蕩的石桌石凳，一陣風吹過，帶落幾片樹葉。

心情突然就好了。

暑假學校不要補課，但是他媽給他請了好幾個家教，時間安排的滿滿的，一直要上到晚上十點。次日中午他站在窗邊，想看丢石頭的人是誰，可是他一直等到夜裏，都沒有石頭從下面被仍上來。

第二天沒有。

第三天也沒有。

......

就這樣到了周末。

這一周受和他媽的相處算不上融洽，但好在他們也沒有發生争吵，倒也相安無事。

中午他吃完飯，因為早上學習成果不錯，所以他媽格外批準他一點休息時間，讓他去彈彈琴。受很開心，也很珍惜這來自不易的休息時間，連帶着彈的琴聲都歡快起來了。

紙石頭再一次出現。

是一個高高帥帥的男生，扔完石頭還低着頭笑了笑，很是好看。

受一直站在窗邊，直到底下的男生走了，他才收回視線，噠噠的坐到床上，小心翼翼的打開紙團，想看上頭有沒有字。

答案是有的。

和上次不同，這一次男生寫了很多。受靠在床上，小心的看字條，怕他媽突然出現在門口，沒收他的這一份‘信’。

男生說了很多有趣的事，甚至還仔細到他某一天的某一時刻做的事，他在末尾說要記得快樂。

會的。

受想給他回信，但他怕被他媽發現，再加上他不知道要怎麽給對方，就遲遲沒有提筆回信。然而受還沒想明白，他媽就進來了，說時間到了，他該出去上課了。

時間一久，受漸漸摸清男生出現的時間。

他應該是五中的學生，住校，每周末放半天假，會經過這條巷子回家。所以每個星期天中午，受都會掐着點彈琴，因為男生在紙條裏說過喜歡他的琴聲。不用多久，男生的紙條就會出現在他房間的地板上，受還是不敢回信，每每都躲在窗簾後偷看。

越看越歡喜。

這是屬于他的小秘密。

男生的紙條內容越來越豐富，他卻一點兒都不嫌麻煩，甚至還很開心，男生扔上來的東西都被他分類收好，鎖在一個他媽都打不開的地方。

因為男生，受的生活多了趣味，哪怕是待在家裏也不那麽讓人覺得苦悶。

秋天到了，受就是高二生了。

受在的學校是百年老校，同時還是省重點中學，他媽是學校的物理老師，兼高三年級主任，理智的可怕。開學後有一場模拟考，有關A、B、C班分班，受考了年級前三，其中理科成績接近滿分，但回家後受還是被他媽叫去談話，分析他的不足，然後說這次不夠好，下次要考多少多少。

他保持沉默，空氣中有淡淡香味。

受越過他媽看向窗外，原來桂花樹開花了。

他媽的聲音還在耳畔，受眯眼看了看他媽，心裏有一點點難過，在想，媽媽怎麽就不表揚他呢？

不過受也沒傷心太久，因為一回房間，他就看到了在床腳的石頭。

和前幾次又不一樣。

字不多，還帶着點點桂花。

男生寫:秋天說他很高興認識你。

受揉臉，淺淺笑了笑，在心底輕聲回答，他也是。

比男生還要開心。

有時候上課不想聽課，受就會走神，他看着班上那群認真讀書的所謂學霸，心裏越發佩服男生，沒有收到回複還可以堅持下來。不像他身邊這些人，世界裏只有學習，平時聊個天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比不上他。

他媽幫他報了一個比賽，正是聖誕節。怕他再逃，這次他媽全程陪同，受對此沒什麽看法，一句話也沒說，反正來了是一回事，寫不寫就是他自己的事了，他媽管不着。

一出考場，他媽就問他考的怎麽樣，受搖頭說不知道，他媽就急了，直白的說能不能得獎。

受抿嘴笑，說不能。

什麽都沒寫哪裏來的獎。

不意外的他媽生氣了，訓斥了幾句後，把他留在考場就自己開車走了。

他媽走了，受也沒回學校上課，自己打車回了家，黑漆漆的。

這一瞬間他突然很委屈，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得不到母親的表揚，得不到他們的喜歡。受回了自己房間，沒開燈，縮在床上，借着路燈抱緊藏有紙條的盒子，以此借一點溫暖。

要是有人能陪陪他就好了。

今天是聖誕，班上好多人都收到了禮物，就他沒有，本來還以為媽媽會給他準備呢。

果真還是想多了啊。

外面有些吵。

受不太爽的走到窗邊，然後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個場景。

男生坐在石凳上，一一拿出包裏的東西，有蘋果，有賀卡，還有一大把的小煙花。

他知道那叫仙女棒。

因為安靜，男生說話的聲音也故意加大，所以站在窗口的受能清楚的聽明白男生說的話。

眼睛酸了起來。

視線變的模糊。

被點燃的仙女棒綻放出絢麗的光彩，映襯出男生俊俏的臉龐。

想到剛剛男生的解釋，受喃喃道，不會的，他很喜歡。

很安靜也很安心。

男生離開前往樓上瞟了一眼，吓的受縮進了窗簾，下一秒一聲大的節日祝福傳入受耳裏，帶着冬天的冷，帶着他身上的暖。

男生說：聖誕快樂。

你也快樂。

男生走後，受摸索着下樓，把石桌上的東西全抱回了家。

蘋果他沒舍得吃，放在了桌上。

賀卡被他拿在手上看了好久，上頭沒有很多字，倒是畫了一幅畫，受認出來畫的是這個轉角，他家在的方向用水筆寫了四個字：二樓朋友。

受拿出筆，在那旁邊工整的補了兩個字：喬苡。

比賽後的一段時間裏，他媽對他算是視而不見，還是會給他準備吃的，就是不交流，兩個人的房子過的像獨居。

受不在意，或者說從他選擇逃考試那一刻起，他就不在意了。

還不夠失望，他就讓她更失望吧。

後面他也不聽課了，上課就撐着頭看外面，被點名回答問題就低下頭軟軟的說不知道。受知道這些事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他媽耳裏，然後又是挨罵，又是補課，有什麽意義嗎？

并沒有，那還努力什麽。

很奇怪，這年冬天竟然下雪了。

初雪那會，受剛從他媽辦公室出來，白皙的臉上憑空多了五個手指頭印。受沿着走廊，慢慢往班級走，空中飄着的雪花，轉啊轉的落到了地上。

再忍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