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深更半夜,長街上已經沒有人了,俞秋生被他推開,他心情似是有些不同,将窗一推便躍了下去。
這足足有三層樓高,于他而言不算什麽,可對于俞秋生而言,她沒出息地拔出了富貴劍。
“不會禦風?”
青瓦上落了月光。
紀素儀難得回頭,輕點幾下飄然落到她身邊,身影輕盈。
他沉吟半晌似乎是經過深思熟慮了,揮袖一把奪了富貴劍,留了禦風的訣竅給她。
眨眼間人在十步開外,一人背負兩把劍消失在夜色中。
俞秋生瞪大了眼睛,如同一個溺水者在空中撲騰一下便硬生生下墜,摔破棚頂,屁。股差點沒摔爛。
“你……”
急的要投胎是麽??
俞秋生眼淚汪汪沒說出剩下的話來,揉了揉痛處一瘸一拐走了幾步,邊走邊念着禦風的口訣。不過結果可想而知,跟她往常背書一樣,除了聲音,沒有任何魔法效果。
說起來他當真不是個合格的師父。
途中俞秋生又意外驚醒幾條流浪狗子,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一路叫狗咬了一口,等她出城,臉上已經木然無光。
紀素儀大半夜是有毛病,急急忙忙像是高考要遲到了。
初時的憤怒沒有散去,俞秋生想起自己深夜解數學題時因沒有答案無能為力的場面,長長嘆息一聲。
她遲早有一天要把自己氣死。
為什麽她沒有金手指?穿書原來也是這麽平庸麽?
夜色下的山巒呈現出一種墨藍色,圍在四周,俞秋生擦幹淨眼淚,踽踽向前。
不遠處的路邊有一座小破廟,也不知是不是長夜催眠了她,壓抑多時的人這時候開始迷。信起來。
她路過時就點燃了一根放置已久的香,東南西北四方都拜了拜,插在案前腐爛的水果上,雙手合十,虔誠許願:“我要看到大結局,我要活到大結局。”
說罷俞秋生睜開眼看了看周圍,見空無一人,小聲道:“成為比紀素儀還牛×的巨佬。”
香大抵是近來梅雨季節受了太多潮,沒等她說完就滅了。
她:“……”
俞秋生:“我還想吃方便面。”
無人回應。
小廟裏蛛網都能打結,外面的月光只能照到門檻。
看不出面容的塑像中間已經開裂,向來不愛走夜路的俞秋生盤腿坐在塑像後面,她摸着肚子,望着頭頂發呆。
年久失修的屋頂破了個大窟窿,得虧昨天是個大晴天,要不然這廟裏潮的不成樣子。
俞秋生原以為這麽晚不會遇到人,但世事難料。
她就在這小破廟裏遇到了私奔的一對青年男女。大抵是走累了,到廟裏找個地方歇歇,準備睡一覺到天明再入城。
門口傳來的女聲脆而清,大半夜的擾了這廟裏安靜的氛圍。
“夢娘,快歇歇,這一路辛苦你了。”青年穿着一身褐色短打,看樣子不過二十出頭,面容堅毅,背上背着兩個人的行囊。
叫夢娘的那位女子找了個幹燥的地方坐下,頭一次跟家仆私奔,現下仿佛還沉浸在興奮之中。她低頭數了數自己從家中帶出的錢財,笑道:“許郎,咱們要去豐都,這麽些錢財在這兒,便是以後你做事了我也養得起你。”
原來他們也要去豐都。
許四九是個大大的男子漢,怎麽可能會要女人養他呢?于是坐在一邊把她抱在懷裏,道:“夢娘你一個官小姐跟我私奔,等到了豐都我就找一份差事,咱們不能坐吃山空。到時候我要養你跟我們的孩子,咱們和和美美過日子,我多出一份力,你們娘幾個要過的好一點我就心滿意足了。”
俞秋生低頭看着手,心裏笑:“這都還沒到豐都就想生孩子的事,男人想的夠長遠。”
私奔的野鴛鴦暢想了一番美好未來,俞秋生這背地裏的大光棍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後面兩個人抱作一團,你侬我侬,親的砸砸作響,光聽聲音都覺得這是幹柴遇烈火,情難自已。
俞秋生捂住耳朵,她這是招惹誰了呢?下半夜也不放過,要她聽活。春。宮嗎??
于是木着臉,有幾分的生無可戀。
但不知不覺她竟也在這樣尴尬的環境中睡着,第二天下了雨,光線暗沉,俞秋生在一串腳步聲中被驚醒。
“許郎這是怎麽了?”
夢娘縮在他背後問。
“是過路的兵卒,無事的。”他安撫自己的情人。
兩個人清晨溫存了會,而打破這點平靜的則是塑像後的一陣咕咕咕聲音。
“誰!”
許四九肌肉緊繃趕緊把衣服穿好。
塑像後的俞秋生手捏着肚子,眉頭緊皺,大概是覺得藏不下去了,這才慢慢走出來。
昏昏沉沉的光線下,小破廟裏一切都顯得腐朽殘舊,夢娘的視線有過他的肩頭,看到了那個穿着白衣的少女。
說起來确實容貌姣好,氣質特別。那一雙杏眸黑沉沉的,唇色嫣紅,只不過看到兩人一言不發。
許四九面色不好:“你昨兒晚上就在了??”
俞秋生點頭不說話。
私奔的男女漲紅了臉,欲言又止,真像兩只熟了的蝦。
“姑娘叫什麽?從何而來?實在是……”夢娘羞紅了臉後說話也結結巴巴的,索性背對着她。
外面雨絲連成了串,樹木山巒的顏色顯得朦胧而稍稍沉暗。
俞秋生裝啞巴,手在不斷比劃,兩個人也看不懂,東猜西猜的最後覺得她可能是尋親的。畢竟這獨身一人,孤苦伶仃的女子千裏尋親可是話本子上寫爛了的。
一個時辰後雨短暫地停了,兩個人便與她告別,臨走時夢娘心善,竟還分了俞秋生一兩銀子。
“姑娘路上一個人要小心。”官家出身的女子聲音都柔柔地,卻被許四九捏着手拖走了。
兩個人要從小道趕路。
……
烏雲散開幾縷,日光射在山壁上,長路寬闊。
俞秋生留了會兒見沒人影了才上官道,趁着不下雨,幾乎一路小跑,随着時辰漸過,她看到了遠處的驿站。
驿站門口的杏樹上拴着一匹馬,通體雪白。
一進去,頓感氣氛不對。
究竟為何,大抵是正堂背對着他的那個道士有幾分邪氣。他在跟記錄的小吏說話,背着一柄用布裹住的長劍,臂彎裏是一只塵尾。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轉身看來。
這道士生的有幾分陰柔,眼尾微垂,眉毛卻是彎彎的,笑起來徒增些許親和。逆着光,輪廓有些許棱角,不過雨天裏膚色有幾分蒼白。
他行了一禮。
俞秋生木讷看着,她只給紀素儀行禮。
外面山巒上雲霧往下湧,過了幾秒鐘她扯了扯嘴角,笑的僵硬。
俞秋生後悔要來驿站吃東西,但來都來了,她也就将這點意外掀過去,去小吏那兒登記造了個假身份。
面無表情站在他身邊時俞秋生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像是栀子花。
如今驿站并無什麽人,他就坐在對面。
雖然這麽多張桌子他不坐,但俞秋生也不好驅趕。畢竟不是她開的驿站,這道士愛哪坐哪。
強忍着那點不适,她笑了笑,自己捧了杯涼茶解渴,垂眸避開他那張面容。
俞秋生不像個好相處的人,可這道士頗能聊天說話,他後從袖中取了兩個小人偶出來,笑眯眯道:“是道觀裏做出來的兩個小玩意,萍水相逢與姑娘卻有種熟悉感,這便送給你了。”
食指大小,一男一女的陶偶,色彩鮮豔,傳神至極。俞秋生先是随意瞥了眼,可越看越不對勁。
她眨了幾下眼睛,恍然間想起了小破廟裏那一對私奔的小男女。
“姑娘覺得好看嗎?”
俞秋生:“!!”
好看個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