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黴運連連

深夜,曉風微拂,燭影搖曳。

黃莺兒穿着一襲墨色鬥篷悄然出現在了錦雲樓。

“阿禦,為何更改了計劃,是你讓你新娶的夫人去賽馬場的嗎?”

背對黃莺兒,臨窗站着佯裝欣賞月色的淩禦“嗯”了一聲。

黃莺兒苦笑,“不怕你笑話,雖說原本我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做這件事的,可事到臨頭,當他們來撕扯我衣裙的時候,我害怕了,拼命掙紮,我還想活着,可我不能後悔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在我馬上準備毒殺吳湘的時候,我被她救下了,絕地逢生,我就失去了再行動的勇氣。”

“表姐,不要死。”淩禦握緊雙拳,努力瞪大眼睛看着黑夜中的明月,“這世間我就剩你一個親人了,是我後悔了,我不該同意你這個法子,可我又卑劣的知道這是最捷徑的一個法子,沒有比這個更能讓謝吳兩家成為血仇的了,我舍不得撤銷這個計劃,我也舍不得你,我就讓蘭漾漾去了。”

淩禦故作輕松,笑道:“表姐不知,蘭漾漾這個人有些詭異的好運氣,石阡早已折服于她,每次拜見時必行大禮,他真把蘭漾漾當成了財神娘子。”

黃莺兒也笑起來,“她很好,明明是為了救我,卻為了不讓謝吳兩人事後找我的麻煩就假托是謝吳二人堵住了自己的去路才發難的,把仇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她真的很好,阿禦既然娶了人家就好好對人家,至于謝玉仙,她既然嫁給了北平王,做了北平王妃,你就忘了吧,聰慧如你不可能看不清她的本心,謝家可出不了真正超然世外的仙子。”

淩禦沒吭聲。

黃莺兒見狀也不再多言,奇怪的問道:“阿禦因何始終背對我?”

淩禦頓了頓,道:“今夜月色格外美,一時看迷了。表姐回去吧。”

“也好。”

黃莺兒起身,戴上觀音兜,如她悄然而來一般,悄然而去。

淩禦這才轉過身來,恰在此時黃莺兒又推門而入,“我忘了……”

表姐弟四目相對,黃莺兒看見淩禦半張臉上敷着厚厚的藥膏就慌忙問,“阿禦你的臉怎麽回事?”

淩禦立時漲紅了臉,忙道:“無礙,蚊子咬的。”

Advertisement

黃莺兒滿臉不信。

淩禦無奈提醒,“表姐忘了什麽?”

黃莺兒見淩禦不想說就從袖袋裏掏出折疊成一小沓的紙遞給淩禦,“這裏有十首詞,每一首都是足以流傳後世的絕豔之作,是你夫人給我的,要拿這十首詞換我的珠寶,我問她是何人所作,她說是一個叫柳永的狂生,可我也勉強說得上遍閱古今詩詞了,卻從未聽過有這樣一個詞牌大家,我便想着,這些詞莫不是你夫人自己作的,果然是她,這才華就了不得了,我深佩服的。”

淩禦接在手裏就催着黃莺兒離開,他現在頂着這樣的半張臉,實在羞于見人。

黃莺兒倒也善解人意,臨走時福至心靈,卻又不敢置信,回身給了淩禦一個讓他羞愧欲死的笑容。

淩禦慘叫,“表姐,你不要胡思亂想,絕不是她打的,就是蚊子咬的!”

黃莺兒登時笑的不行了,連忙哄他幾句才離開了。

因着要上朝,天蒙蒙亮時,淩禦按時醒來,就趕忙舉着蠟燭照鏡子,見臉上五指印消下去了就輕吐一口氣,還為了遮掩痕跡要了丫頭的脂粉撲了撲臉。

刷牙時被楊柳枝戳破了牙龈,上轎時撞在轎門上碰出了一個包。

進了皇城,上完常朝,在廊下用朝食,吃魚時被魚刺卡喉,因久久弄不出來把天臨帝都驚動了,請了太醫過來診治,又是灌醋又是拍背,折騰了許久才吐了出來,喉嚨被刺傷,說話都嘶啞了。

下置後歸家路上,轎杆忽然斷裂把淩禦摔了出來,由于姿勢實在太醜,淩禦心情十分不美好,卻也只當自己倒黴,并沒有多想。

可連着三日都倒黴以後,淩禦心裏就發毛了。

石阡就趕緊來勸,“主公,這一定是因着您把小夫人關進柴房的緣故,屬下早已說了,小夫人只可供奉着,萬不可得罪,您偏偏不聽,這下子親身經歷了,您就信了吧,趕緊把小夫人從柴房裏請出來,哄一哄,哄高興了,屬下保證您黴運退散,好運自然來。”

淩禦聽了偏不信那個邪,又硬挺了兩日,那真是喝涼水都塞牙,去淨房都沒草紙,實在撐不住只好對漾漾低頭,心裏想着,她是我八擡大轎擡進門的妻,我便讓她三分又如何,那不是怕了她,只是不和她一般見識而已。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淩禦就疾步去了柴房,門一推開,淩禦還當自己走錯了,誰家柴房窗明幾淨!誰家柴房設有黃金貴妃榻!誰家柴房有大圓桌,桌子上擺滿了山珍海味!

正在啃雞翅的漾漾見了淩禦就笑眯眯的擡起油汪汪的小手手打招呼,“嗨 ̄”

淩禦頓時氣的不行了,扭頭怒瞪跟過來的石阡。

石阡連忙賠笑,從後頭撐着淩禦的腰往柴房裏頭輕輕的推,還用着一副“主公我是向着你的”的口吻安慰淩禦,“主公,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肚子裏能撐船能跑馬,咱不和她們小女子一般見識,主公快去快去。”

末了還貼心的給關上了柴房門。

淩禦深吸一口氣,被手站在漾漾面前,故作冷漠,“這幾日反省的如何了?”

漾漾拿起旁邊的白絹擦幹淨手才慢悠悠道:“該反省的是你,我不是你爹娘,原本沒責任教你,但看在你肖似我一個故人的緣分上,這一次我免費教你。”

淩禦冷冷道:“你憑什麽?”

漾漾笑睨淩禦,“憑我高興時能讓你財源廣進,不高興時能讓你連連倒黴,如何,我夠格嗎?”

“你威脅我?”

漾漾冷笑,“聰明的人會聽出我是好心的教你,我本以為你是聰明人,不曾想你早已被仇恨消磨盡了靈慧,滿腹陰謀詭計,小人行徑。”

淩禦怒紅了眼,逼近漾漾,迫使她倒卧在了貴妃榻上。

“你什麽都不知道!”淩禦提起漾漾前襟,“怎麽,你要勸我放棄報仇嗎,被殺害了生身父母,奪走皇位,被迫害的如同喪家之犬的不是你!你經歷過被繡花針逢嘴嗎?你……”

淩禦赤紅的眼睛倏然凝住,他驀的掐住漾漾的脖子,“你究竟是誰?!”

漾漾捏住他的手腕脈門,迫他松手,道:“你只當我是蘭漾漾便好,我該叫你宗政隆禦嗎?”

立時,淩禦就對漾漾起了殺心。

漾漾笑望着他冰冷的鳳眸,“在這個世上,我是你妻,夫妻一體,休戚與共,你與其想着殺我滅口,不若聽從那小矮子的谏言,供着我,供着我你便可財源滾滾,如此,複仇奪位的資金輕而易舉便有了,你已經很笨了,不會更笨的連這筆賬都算不過來吧。”

漾漾伸手從瑪瑙盤裏摘下一顆葡萄塞嘴裏,汁液瞬時進入口腔,酸甜的味道愉悅了她,她又笑道:“你若果真想殺我,殺就是了,我也是血肉之軀,頭掉了就死了。”

聽完這話,淩禦緊繃的身軀慢慢放松下來,他方才竟然以為她是什麽妖精鬼怪,變化多端,殺不死的那種。

他畏懼了,汗濕了內衫。

表面看起來智珠在握,閑适淡然的漾漾也有自己的顧慮,她莫名其妙落入這個時空,成為了蘭漾漾,又不知道怎麽回去,萬一真惹惱了淩禦把自己腦袋咔嚓掉了,還不知道又會去哪裏呢,萬一被弄到喪屍世界啊什麽的,她可吃不得苦。

還得在這個世界慢慢摸索,究竟她是被小人陷害才落入這個時空,還是被天道算計了。

讓她落入這個時空又是為了什麽?

曾讀過無數網文小說的漾漾禁不住腦洞大開,莫不是讓我來拯救淩禦這個大反派的?又或者他死在謝玉仙毒酒下怨氣深重,不能投胎轉世讓她來消散淩禦怨氣值的?

禁不住,漾漾就把算計她的人鎖定在了司命星君身上,他掌三千世界,微調衆生命運以維持各個世界平衡運行,莫不是這個時空有崩潰的風險,所以才把她弄了來?

不過片刻功夫,淩禦已權衡出了利弊,整容坐到漾漾旁邊,低聲道:“你不是蘭漾漾。”

漾漾舒展開身子,頭枕雙臂,修長纖細的腿交叉搭到淩禦腿上,“這一點都不重要。”

看着漾漾這副有恃無恐,優哉游哉的模樣,為了輸人不輸陣他也強迫自己放松下來,鳳眸輕挑,摩挲起漾漾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腳丫來。

“那什麽重要?請你教我。”

“知道我為什麽打你嗎?”漾漾見他擺出了一副好學生聽訓的乖順模樣就笑問。

“不知,請賜教。”

漾漾冷笑,“當我進入賽馬場就聽見了一個女子凄慘絕望的叫聲,當我鑽入人群就看見一個女子蜷縮在地上,為了護住自己身上僅存的幾條布縷而拼命,施虐者發出虐待他人才能獲得的怪笑,周圍看客無一站出來打抱不平,他們都在笑,起哄,喊叫,滿嘴裏說着污言穢語,生怕施虐者不夠虐,受虐者不夠慘,這豈是人間,該是地獄才對。地獄和人間的區別,是人間有愛,人間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勇。”

聽着漾漾的描述,淩禦禁不住在腦海中還原了黃莺兒受虐的過程,禁不住攥緊了雙拳,指尖掐破了手掌心,恨意彌漫胸膛,憋而不能發,渾身都在顫抖,一雙妖嬈的鳳眸便赤紅了。

漾漾冷笑,“現在你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呢,不是你指使黃莺兒這麽做的嗎,你讓我如何看得起你,如何不打你。我沒一拳打死你,還是看在你事到臨頭後悔的份上,你讓我去賽馬場,就是想利用我吧,你信了我有些別人沒有的好運氣,你推算過事态發展的方向,你知道吳湘死後黃莺兒必慘死陪葬,而你後悔了,讓我去攪亂這場局,救下黃莺兒,還妄想收獲對你有利的不一樣的結果。”

淩禦這才真正認識了漾漾,心生佩服,他看着漾漾鄙視他的冷笑,漲紅臉低聲澄清,“這個局不是我布下的。”

漾漾依舊鄙視的看着淩禦,“是誰布下的不重要,你沒有反對就是贊成,就是幫兇,一樣的卑劣。”

淩禦啞然,心中已是悔恨至極,卻不甘心被漾漾鄙視,紅着眼睛道:“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從一無所有走到如今,成為天臨帝最信任的走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若有別的法子我絕不會犧牲僅有的親人,若想複仇,犧牲是無可避免的,我也想兵不血刃,也想光明正大的和人鬥,可狗賊是皇帝,他是龐然大物,我只能、只能……”

漾漾見自己把人欺負哭了,有些心虛。

淩禦倏然重重哼了一鼻子,“是,我卑劣,我小人行徑,還請你教我如何用君子之法去複仇?”

漾漾一聽心更虛了,心說,我就是嘴炮啊,我哪裏知道,面上裝出一副山中高士賽諸葛的模樣,“這個嘛,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淩禦冷嗤,猛的把漾漾搭在他腿上的小細腿扔了出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