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棄子

牛氏在東郊有一座陪嫁莊園,後來為了方便玩時有個固定的聚會場所就改建成了花園,因有一片花開時仿佛雲蒸霞蔚的桃花林最突出而被叫做桃花園。

這裏卻不僅有桃花,實際上一年四季都有花開,乃是玉京明園之一。

這個時節鳳凰花開的正好,漾漾騎馬入園後就被那一片紅彤彤似火的花海吸引了。

馬蹄噠噠,在侍女的引領下就來到了馬球場。

馬球場被紅花海圍在中央,樹蔭遮蔽了大半個馬球場,微風拂來,清香撲鼻。

濃蔭下設有成套的茶幾茶椅,珠圍翠繞的貴婦貴女們有些團座飲茶,有些立在花樹下伸手勾弄花枝,摘下喜歡的花朵別在發髻上。

還有的調皮些,讓侍女晃動樹幹,她自己就站在樹下沐浴紅花雨,牽起銷金點翠的鲛绡裙含笑轉圈圈。

真是好一副夏日消暑美人圖呀。

穿着金光燦燦的箭袖騎服進入馬球場的漾漾,立馬就打破了這副美人圖,美人們紛紛側目,漾漾立時成了人群矚目的焦點。

陽光照在她身上能閃瞎人眼。

“俗!”

不知是誰以團扇半遮面嘲笑的吐出這一個字。

頓時,原本秉持着淑女風範的女子們都矜持的笑起來。

“鳳凰群裏跑進來一只野雞,盛國公夫人糊塗了。”陪坐在謝玉仙身邊的一位夫人嬌容佯怒,聲腔帶笑。

頓時引得一片附和聲。

站在不遠處折花的馮昙雲冷笑,“一位閣老的夫人都能被稱為野雞,那麽你一個小小五品王府長史夫人又算什麽,聽命亂吠的母狗嗎?”

Advertisement

北平王府長史夫人樓氏頓時漲紅了臉,小心查看了一下謝玉仙的神色就又安穩下來,并坐直了身子。

漾漾翻身下馬,手裏搖晃着短鞭走進美人圖,揚聲笑問,“盛國公夫人是哪一個,我應邀來了,是馬球賽對嗎,你們都是怎麽玩的?”

牛氏展開孔雀翎折扇輕搖,笑着對漾漾招手,“淩夫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前不久你來給我們家老祖宗賀壽咱們見過的。”

漾漾尋聲走過去,笑道:“那日人多,我沒認過來,拜見夫人。”

牛氏笑道:“怪不得你,咱們勳貴人家喜事多,你多參加幾場就都認得了。來我這兒的都是圖玩,你也随意些,咱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

聽罷漾漾不客氣的在牛氏對面的玫瑰椅上坐下,拿起一塊看起來晶瑩剔透的糕點就吃,吃完就贊道:“夫人家這糕點怎麽做的,酸甜軟糯,十分可口。”

牛氏溫柔又不失熱情的笑道:“這叫做山楂水晶糕,回頭你走時我給你方子帶着。”

“好呀。”

牛氏看着憨吃傻笑的漾漾,腹內冷笑,站起來拍拍巴掌就笑道:“人來齊了,咱們的游戲要開始了。”

和牛氏交好的貴婦們禁不住都看着漾漾笑,那笑容要多溫柔有多溫柔,要多慈愛有多慈愛。

馮昙雲看着一點防備沒有的漾漾心頭發急,一跺腳就想沖過去提醒被颍川侯夫人一把抓住手腕,拽着她不許去。

“母親!”馮昙雲咬牙低聲呼喚。

颍川侯夫人望着遠處被衆位夫人圍在中間,仿佛已經被貴婦圈子接納了的漾漾,冷酷道:“淩大人既然讓她來赴約,她就是被丢出來給盛國公府賠罪的棄子,盛國公府唯一的繼承人被辱,辱的就不是謝玉樹一個人,而是整個盛國公府,盛國公府必然是要找回這個場子的,不然謝氏有何臉面位居四國公之一,如何壓服下頭的二十四侯,這是老牌勳貴謝氏和皇帝扶持起來的新貴淩大人的較量。今日既然是牛氏出手,那就表示這件事被壓縮在了內宅婦人間,大事化小,你不要多事。”

馮昙雲攥緊拳頭,滿面憤慨,“她們合起夥來欺負她,她們欺負人!”

颍川侯夫人冷冷道:“是,她們欺負人,她們就是欺負她沒家世,欺負她是從村裏出來的無知傻瓜,她們個個出身勳貴,為何要接受一個村姑出身的女人和她們平起平坐,偏偏這個村姑還真的以為自己一朝飛上枝頭就真成了鳳凰,多管閑事起來,鳳凰群裏飛進來的野雞,意料之中的會被群起攻之。”

馮昙雲冷笑,低聲道:“母親你忘了,上數三代我們馮氏的祖宗也只是個篾匠而已,您家族的祖宗也只是個土匪。”

颍川侯夫人一窒,擡起手輕拍了馮昙雲後腦勺一下,淡淡笑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們能躺在功勞簿上享受福蔭也是祖宗們當年跟着康高太祖抛頭顱灑熱血掙來的。”

馮昙雲情緒低落,拳頭攥的越發緊了,咬牙道:“蘭漾漾是路見不平救了人的,謝玉樹吳湘欺人太甚,蘭漾漾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謝玉樹吳湘錯了,蘭漾漾沒錯。”

“傻孩子,你真是被侯爺和你的哥哥們寵壞了,權貴對賤人,哪來的對錯,對錯不重要,沒人理會對錯,對謝氏來說,就是淩禦打了盛國公府的臉面,勳貴的臉面可不是那麽好打的,好打的勳貴都被群起吞沒了。”

“不是這樣的,母親,絕不是這樣的道理。”馮昙雲覺得嫡母說的不對,可她又想不出話來反駁,心裏越發憋屈的難受了。

就在這時被貴婦們圍住的漾漾那裏有了動靜,就見她舉起了一個镂雕梅花紋的葵花式樣大茶盤,嘴巴一咧就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大笑容,“那麽盛國公夫人就從你開始吧,我瞧着您手腕上戴的這兩只白玉镯子就很是古樸,有歲月沉澱的味道,香極了。”

牛氏摸上自己的白玉镯,摩挲了兩下摘下來放入大茶盤,笑道:“好眼光,這是漢代的古玉镯,從我出嫁那日就戴着沒有一日摘下來過,若你能贏了馬球賽就是你的。”

“我很開心。”漾漾笑嘻嘻的又走向謝玉仙,“王妃娘娘,您脖子裏戴的紅寶璎珞真是流光溢彩,想必也是一件寶貝,敢壓嗎?”

謝玉仙淡淡一笑,摘下放入大茶盤,“有何不敢。”

其餘貴婦都心知這場馬球賽漾漾必輸無疑,摘下來的寶貝必然還會回到她們手中,紛紛笑着貢獻出了自己的古董珠寶。

不一會兒一個大茶盤就裝不下了,漾漾歡喜的滿臉開花,登時又尋了個大茶盤盛放,當漾漾托着茶盤走到馮昙雲身邊的時候,馮昙雲把自己的東珠手串放在裏頭,提醒道:“你可聽過鴻門宴?”

漾漾沒做聲,只是給了馮昙雲一個燦爛的笑容。

馮昙雲已經預測到了漾漾的下場,心裏難過,眼睛就紅了,“你沒有做錯。”

“我知道啊。”漾漾拍拍她的肩膀,輕挑她的下巴一下,對她眨了眨眼。

颍川侯夫人把馮氏冢婦才有資格佩戴的古玉佛放進茶盤,微微一笑,并沒多言。

漾漾把兩個茶盤交給英娘蠻娘看管,掰掰手腕子,舒展下身子就笑道:“那麽,誰做我的對手呢?我已經準備好了。”

北平王府長史夫人樓氏主動站了出來,走到漾漾跟前,“在場夫人們今日穿着都不便,只你我穿了箭袖騎服,就由我來吧。”

“好啊。”

馮昙雲冷冷看了坐在花樹下翩然若仙的謝玉仙一眼,扭過頭就盯着樓氏怒罵,“好一條忠心的母狗!”

樓氏看着馮昙雲冷笑,翻身上馬就高高舉起了馬球杆。

這時被高壯侍女牽到漾漾跟前的大黑馬,四個蹄子一顫“噗通”一聲就給漾漾跪下了。

驀的,全場寂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