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寇臨城下

按天啓朝、玄啓朝風俗,文官武将、騷人墨客,任有多少私印,能自證身份、借貸放貸的,只有镌刻姓氏的那一枚。所有啓朝子民若刻了姓氏印,均得去各州郡縣官府留下一張印模,丢棄或變更,也須得去衙門報備,否則私印便是無效。

故而除非至親至交,鮮少有人會将刻着姓氏的私印予人。賀熙華此舉,就算是收買人心,也未免過甚了些。

孫熊撫了撫孟精的鬃毛,一旁的周儉昌單手騎着馬,笑道:“大人與秀才的這番知遇之情,實在是讓人動容。”

“是麽?”孫熊心道還不知是誰知遇誰呢,卻矯揉造作地嘆了聲,“我只怕我才疏學淺,辜負大人重托。也罷,不是說這些廢話的時候,咱門快去北門。”

北門的城門仍在被大力撞擊,縣城的城門雖不比帝都、洛京那般雄偉壯麗,更無甕城箭樓藏兵洞,唯一的優點恐怕便是城牆夯得尚算結實。孫熊帶着周儉昌登門北望,只見确有七八十個青壯年男子聚在城下。不知他們從哪裏找來根巨大木樁,正十個一組輪流撞擊城門,城門內數個官軍正死死抵住,顯然已力不從心,再過最多一刻,這城門就會撞開。

孫熊冷聲道:“城內可有弓箭手?”

“大人你的意思是?”城門官已然吓傻。

孫熊搖頭,“不暫時威懾他們,說什麽他們也聽不進去,你且照我說的做。”

不多時,十數名弓箭手便在城牆蓄勢待發,城外流民見了不由停了下來交頭接耳。

孫熊與周儉昌耳力均是不錯,竟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只聽了一會,孫熊神色愈發凝重,“竟被大人料對了……周兄,你可知縣城中官軍加上衙役共有多少人?”

“官軍并不歸賀大人節制,單論衙役,也不過百人,如今有三十餘人都被叫去護衛糧倉了。”

孫熊想了想,“先前大人叫來修橋補路的民夫應還有百人之多,若是把他們都叫來,恐怕也夠了。周兄,我求你為我做件事,立即去永安渠将所有的民夫都征調來。”

“叫他們來有何用?”

孫熊目光冷凝地看着下面,“你讓其中一半直接過來,剩下的一半,你帶去看守河伯廟和草廬,千萬不能讓林太醫和其他郎中有半點差池。”

城外那些流民似乎商議出了結果,仿佛是橫了心要叩開臨淮縣城門,竟又開始搬起那木樁撞起來。

一同前來的兵曹簡直心驚膽戰,更讓他驚恐的是孫熊竟掃了眼左右,直接從一旁的軍士手中借過一張弓箭。

“你要放箭?可就算是他們闖城門在先,你無令誅殺他們,亦是大罪。”

孫熊淡淡看着城下,“讓他們闖進來,讓他們得逞,難道就不是大罪了麽?”

他面如秋霜地看了會,突然直接發難,拉開弓弦一箭對着城下射了出去。

兵曹吓得魂不附體,立時趴在城牆邊向下看去,孫熊竟是個一等一的神射手,一箭射在打頭那人托着木樁的右手上。

那人看着手上的血窟窿一陣哀嚎,周圍人先是一陣慌亂,便有一赭衣男子将他踹倒在一邊,補上了他的位置。

“你看出什麽來了?”孫熊輕聲問兵曹。

兵曹茫然搖頭。

“你看,這些人明顯以那個赭衣男子馬首是瞻,而我雖未從軍過,卻也覺得他的招式眼熟,仿佛曾在周儉昌身上看過。”

“确實。”

“他們明顯在拖延時間,”孫熊眯着眼睛看下面,“人雖不少,卻大多腳步虛浮,外強中幹,就地擒拿應該不難。”

“那咱們動手麽?”

孫熊冷笑一聲,“不,你在這裏等着。我再帶十個人,去河伯廟。”

說罷,他點了十餘人匆匆下樓,跨上馬便一路向河伯廟方向而去。

臨淮本是水鄉,正值孟夏時節,荷葉田田、楊柳依依、波光粼粼,漁舟不知疲倦地往來湖上,隐隐可聞歡聲。阡陌之中,農人三三兩兩耕作攀談,時不時從水田裏撈出幾條泥鳅做下酒菜。快到河伯廟,整整齊齊的草廬沿河而建,施粥的粥廬、煎藥的藥廬頗為疏朗地散布其外。

哪怕在大疫之中,臨淮都頗有前人筆記中桃花源的意味。

可卻不知是什麽人,為了一己私利,竟然忍心毀去無數人用心血熬就的這一切。

“孫秀才!”周儉昌見他也來了,萬分詫異,“城門那……”

孫熊點了點頭,一雙鳳眼如電般掃向河對岸,“開陽縣過來,是否必經此河?”

“是。”

孫熊定定地看着河面,從袖中取出賀熙華的私印,給所有人看了看,高聲道:“去拿些稻草鋪在河岸邊,待會我一聲令下,你們就點火。”

“這……”幾人面面相觑,還是周儉昌道:“孫秀才是讀書人,他怎麽說,咱們怎麽做便是。”

幾人得令,孫熊又讓嚴耀祖等人将病患盡數遷移到河伯廟,以免他們趁亂放火燒草廬。

一切安排停當,他便眼也不眨地盯着河面,直到河下隐隐約約有聲響,又有幾個水泡在河面若隐若現。

又耐心等了一小會,果真有十餘人鬼鬼祟祟地上岸,剛走了沒幾步,就聽孫熊厲聲大喝,“點火!”

衆衙役立時點火,正好今日大風,瞬間将着了火的稻草迎面吹去,那些人盡管衣衫濕透,可到底還是肉、體凡軀,哪裏抵得過熊熊燃燒的烈火?轉瞬之間,便有跑得遠的幾人在地上翻滾,其餘人掙紮着跳回河裏去了。

“将這些人拿下!”孫熊命衙役們将那些人身上火滅了,又向河裏射箭,活捉了一人,其餘幾個任由他們去報信,并未再追。

定睛看被灼傷痛吟的幾人,發覺他們幾乎都得了大脖瘟,孫熊蹙眉道:“将他們用蘆席裹了帶回縣衙慢慢審問。”

他掂了掂手中賀熙華的私印,又放回袖袋裏。

雖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但這東西實在好用,多留一會,也是無妨。

賀熙華如此忠君愛國,定不會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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