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中送炭
“楊教授”
楊細回頭,見是院裏的一個女老師,不太記得名字,便點頭笑笑算是打招呼。
女老師快步走上前,捋了捋散落在額邊的碎發,笑着問道:“您這是要去哪?”
楊細自己是經濟法學博士,也參與過許多法學類書籍的撰寫,但在原來的學校一直只帶碩士和本科生,這些天忙着交接工作,了解這個學校的一些情況,發現法學院的博導本就不多,老院長退休之後更是寥寥無幾。打算自己帶兩個博士生,因為沒有經驗,剛到H市手上又沒有什麽大項目,這段時間忙的幾乎都沒時間合眼。
好不容易這天在八點前忙完,楊細急着想去CAT看看。從H大到CAT酒吧,需要穿過大半個城市,就算自己開車在不堵車的情況下,也至少需要花上一個多小時。
想歸想,可楊細也拿不準直接說我打算去酒吧這種話,到底合不合适。
其實,楊細原來從來不在乎這些細節,只是這幾天被助理念叨的多了,也不免真的覺得剛上任的這段時間,要特別注意些。
這麽想着,半響之後楊細只好說:“剛提了車,打算在市裏繞繞,熟悉熟悉環境。”
沒想到女老師聞言,立刻熱情道:“楊教授剛來,是該熟悉熟悉,不如我當您的導游,帶你随便看看吧。”
呃?楊細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啊,會不會太……太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您的車停哪了?”女老師說着就已經擡腳往前走去。
對方都這麽說了,楊細一時也找不出理由拒絕,只好帶路:“在西側停車場。”
距離上次在酒吧遇到陸淺,已經有一個禮拜,南方的冬天濕冷濕冷的,今天又是冬至,寒氣尤其重,對于陸淺這樣失了一半內丹的小妖來說,恐怕是十分難熬吧,楊細一邊想着,一邊心不在焉的往前走,兩人很快就到達了停車場。
楊細對車向來沒什麽講究的,覺得車不過就是個代步工具。他原本開的是輛在普通不過的福特,當時因為正好路過4S店,因為不知道該如何拒絕,被在做活動的銷售拉進去強行推銷,聽着聽着,覺得确實不錯,就買了一輛。
那輛車跟了楊細四五年,因為工作調度要到H市,路程太遠,他索性就把車賣了到H市再重新買。
學校大概知道楊細不太善于處理人際關系,特意給他配了個八面玲珑的助理。助理名叫趙淵,是H大法學研究生,兩年前畢業後留校當了輔導員,今年剛升到講師。
趙淵說,選車其實是大有學問的,學校裏黨派分明,暗流湧動,稍不小心便容易落人诟病,雖然楊細不是很懂他說的那麽多,但也還是聽從了趙淵的建議,買了輛雷克薩斯RX。聽說,這個價位,在幾個學院院長的座駕中算是中上水平,既不會顯得太張揚,又不會失了面子。
楊細禮貌性的給對方開了車門,等她坐好,才回身坐進駕駛室。
女老師一上車就開口問道:“楊教授,您老家在哪啊?在這邊還習慣嗎?”
“我是L市人,H市挺好的,沒什麽不習慣的地方。”楊細扣好安全帶,回道。
“那您愛人留在老家嗎?”
“我還單身。”
女老師眼裏的笑意滿的像是馬上就要溢出來,又接着問道:“那您父母呢,打算接過來嗎?”
“我父母都過世了,現在家裏就我一個人。”楊細想了想,才回答道。
“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氣氛忽然有些尴尬,楊細不在意的笑笑,“沒事,已經很多年了。”
車緩緩駛出停車場,一時間沒有人再開口。其實和熟悉的人,楊細也并不是真的這麽寡言,但面對一個都不知道叫什麽的新同事,他還真不知道該聊些什麽,索性保持沉默。
何況他心裏還挂着陸淺,就更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了。
奈何一整個晚上下來對方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楊細的敷衍,說是随便逛逛,卻像是計劃好了似得,帶着他去了許多地方。
楊細頻頻注意時間,忍不住想開口說今天先到這裏的時候,就聽對方先說道:“開了這麽久的車,餓了吧,這一片的小吃挺有名的,不如我們吃一點。”
“啊,好的。”楊細回過神,趕緊找了個車位把車停好。
大晚上不适合吃太油膩的夜宵,最後兩個人選了家粥鋪,吃完走出來已經接近十二點,楊細再次看了看表道:“今天麻煩您了,您住哪,我先送您回家。”
女老師走到車旁,回過身道:“我就住學校邊上,楊教授還住在學校宿舍吧?正好一起回去。”
楊細把人送到小區門口,發現果然離他住的宿舍很近,待對方下車,他卻是發動車子往反方向駛去……
天空開始下起雨,氣溫好像又低了幾度,好在已經是淩晨時分,路上并不算太堵,保持着車速,一個小時後,楊細推開CAT厚重的大門。
CAT裏依舊是人聲鼎沸,絲毫不受外面雨水和冷風的影響,仿佛一個獨立的小世界。楊細閉了眼,仔細分辨,卻沒有找到那絲屬于陸淺的氣息。
他随手拉住一個路過身邊的侍者,問:“你們老板呢?”
酒吧的音樂聲震耳欲聾,侍者只是一臉迷茫看着他,楊細只好貼近對方加大了音量重新問了一遍。
對方似乎已經習慣被問及老板的動向,聳了聳肩道:“老板已經兩天沒有來了。”
楊細掉頭出了酒吧,雨下的似乎更大了些,他卻絲毫不在意,拔腿就朝陸淺家的方向跑去,雨打在他身上,就像隔着層屏障似得,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一路跑上七樓,敲了門卻久久沒有回應。楊細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可以确定陸淺的确在家了,并且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他稍微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還停在一樓的電梯和空無一人的樓梯間,将手覆上門鎖,一秒後,門應聲而開。
楊細已經來不及想這樣私闖民宅對不對,因為他剛推開門,便看到地上那團微微顫動的影子。
屋裏沒有開燈,只有窗外的燈光映射進來,微弱的光線下,隐約可以看見散落滿地的衣服,和衣服下那縮成一團通體雪白的小貓。
楊細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前去将小貓抱在懷裏,屋裏的空調其實打的很足,可懷裏的小貓卻一直在瑟瑟發抖,顯然不是因為寒冷。
雖然心裏已經确定,楊細還是輕聲問道:“陸淺?”
小貓微微睜開眼,看了看他,很快又把眼睛閉上,虛弱的“喵”了一聲。
楊細坐到沙發上,将陸淺翻了面仰躺在自己腿上,把手掌放在他的肚子上,緩緩向上撫摸。
陸淺只覺得,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引導着體內四處亂串的內丹漸漸回到原位。
疼痛感慢慢褪去,陸淺狠狠的松了口氣,他還以為,這次他真的會就這樣默默的死在家中。實在痛的受不了的時候,他甚至想,會不會等到屍體腐爛為止,都不會有人發現……
那天楊細走後,陸淺又恢複了自己晝伏夜出的生活模式,白天在家睡覺,餓了就叫些外賣來吃。到了晚上,便去CAT看看,偶爾帶個男人到休息室過一夜。
疼痛是從第五天夜晚開始忽然加劇的,陸淺撐着身體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幾乎要站不住腳,起先,他以為會像往年一樣,忍忍就好,卻不知什麽時候,竟漸漸失去了意識……
再清醒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依舊是被痛醒的,陸淺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躺在客廳的地上,想坐起身才發現已經變回了原型,而他痛的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
就這樣倒在地上,疼痛沒有使他過人的聽力減弱,反而讓他對外界的刺激更加敏感。
他甚至可以聽到隔壁一家三口歡愉的聊天、樓下新搬來那對小夫妻甜蜜的拌嘴,還有不遠處菜市場傳來的叫賣聲。
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和着體內不停攪動五髒六腑的殘破內丹,天旋地轉…疼痛早已超出他的忍受範圍。
這麽多年來,這是陸淺第一次覺得他離死亡那樣的接近,他想到了楊細,想到了那張被他扔到垃圾桶倒掉的名片,他知道,楊細可以救他……人類到了絕境時都是極端自私的,更何況是妖。
這個時候,他再也沒空去分析什麽回報,什麽情愛,他只想活着。
哪怕在被背叛被傷害的最遍體淩傷的時候,陸淺也沒有想過要就這樣死去,可是他知道,就算現在楊細的名片好好的躺在玻璃茶幾上,他也已經沒有那個力氣撥電話過去。
陸淺幾乎是抱着一種絕望的心态,在等待命運的宣判,疼痛折磨着他最後一絲的意識,門被從外面打開的那刻,他真的以為自己脆弱的神經終于出現了幻覺。
直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喊出他的名字……
這兩天透支了所有體力的陸淺,在疼痛感減弱中重新失去了意識。
楊細原本想将他抱到床上休息,卻又擔心一會兒他難受,索性維持原本的姿勢。
知道陸淺這些天恐怕都沒有休息好,楊細繼續運了氣在手上,隔着肚皮緊貼着那顆殘缺的內丹,這樣可以讓他好受一些。
楊細就這麽看着躺在腿上的貓形陸淺,想象着這些年他獨自強撐下來,到底吃了多少苦。
就這麽看着、想着竟也不覺得困,直到外面的天色開始微微發亮,楊細看了看時間,馬上就要到六點。學校早上有個會要開,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楊細抱着陸淺起身,想将他抱到房間的床上去,卻沒想到,才走出兩步,懷中的小貓竟然開始慢慢變化,等到楊細回過神,躺在懷裏的已經變成一個渾身赤丨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