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黎津
自我有意識起父母就在不斷的争吵, 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和男人暴躁的怒吼永遠都響在我的耳邊,但他們偶爾也有心平氣和的時候,比如說我生日的時候,一家三口會難得聚在一起,父親會抛下他忙碌的工作,母親也會不再熱衷于商場血拼購物, 他們會準備生日蛋糕, 笑着為我唱生日歌, 看起來就像溫馨的一家三口一樣,即使是虛幻的假象, 這也是難得的溫柔。
但是在我再大一些的時候, 父母的争吵越來越烈, 甚至上演到需要大打出手,我也是從母親刺耳的尖叫聲中知道了那個女人的名字—安月茹。
我偷偷在母親搜集的資料中看見過那個女人的照片,黑發雪膚,長發柔軟的披散下來,眉眼恬靜柔和, 溫柔深情的注視着身旁的人,而那個人正是我的父親,不得不說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剎那,我只感覺胃中一陣翻滾,上面兩人笑的直讓人作嘔。
本以為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在那個女人出現後會徹底走到盡頭,沒想到我母親最後會選擇自殺這條路,最後被保姆及時發現搶救了下來, 父親也哭着跪在她床頭忏悔,發誓會斷絕和那個女人的關系,一切又好似回到了從前。
但是我知道有些東西打碎了就回不到從前,就像是我對父親的憧憬崇拜,亦或是我對這個家的最後一點可笑的殘念。
本以為我以為我會在這個家生活一輩子,但是直到有一天回家後父親神情凝重的告訴我要把我送到衛家本家去,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代表我以後有接管衛家的可能性。
這一切都是因為衛家家主衛耀祥一直沒有合适的繼承人,聽說有個情婦所出的兒子,但是一直體弱多病,安靜內向,與衛耀祥心目中的繼承人模樣大相徑庭。
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還沒有意識到他的身份,他太安靜了,安靜的像一團透明的空氣,沉默的坐在大人身後,仿佛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一般。
他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纖弱單薄,雪白的小臉上沒有絲毫血色,桃花眼漆黑濃稠,眼睫纖長濃密,五官燦若桃花,但與豔麗的五官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死氣沉沉沒有絲毫生機,安靜的像一汪深潭。
雖然他看起來格外年幼,但我知道他的年齡遠遠大于表面模樣,他甚至還比我大幾個月,但是衛耀祥為了我的長子地位将這些都隐瞞了下來。
“這是你的哥哥。”黎夫人推着一個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走了出來,笑着俯下身子在她耳邊到,完全沒有将注意力分給旁邊的那個安靜小孩。
後來我才知道他有輕微的自閉症,等到後來他再大一些,會嘗試着和別人交流,雖然比起同齡人,還是格外的害羞腼腆。
我內心深處很喜歡這個“弟弟”,不過他看起來太過纖弱敏感,這讓我不得不花過多時間在他身上,在他和別的小孩一起在外面玩耍的時候,我甚至不能集中注意力在面前的書本上,家教老師的喋喋不休也讓我格外不耐煩,我迫不及待的想沖到他身邊,拉過他檢查他全身上下有沒有多出的傷口,是否被那些頑皮的小孩欺負。
他很喜歡我給他講故事,我經常把小小的他抱在懷裏一遍遍不厭其煩的講他最愛的童話故事,不過這得小心不要被黎夫人發現,不然得話一頓斥責是免不了的。
黎夫人不喜歡我和黎硯多接觸,她更願意讓我和她的女兒,那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一起玩耍。
不過我不願意那樣做,因為黎馨對黎硯不太友好,這還是客氣的說法,嚴格來說她在虐待黎硯,黎硯身上總會出現的淤青傷痕和紅腫的雙眼,提醒着那個看起來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的惡毒。
在這我冷聲斥責了她後有了好轉,但是過不了多久又會變本加厲,我變得憂心忡忡,不知道在我上了高中後怎麽保護黎硯,因為那意味着我在黎家的時間更少了。
我隐隐約約意識到了我對他過強的保護欲,但是并沒有太在意,因為他看起來那樣脆弱,仿佛外界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崩潰,這是我作為哥哥的職責。
但是随着他逐漸長大,我甚至不敢仔細看他的臉,他的長相與記憶深處帶來噩夢的那個女人越來越相似,一開始我安慰自己是巧合,心裏的那個念頭叫嚣着要呼之欲出,但是被我全力壓了下去,但是當我看見照片上那個女人将他抱在懷裏時,我清楚的聽見了我腦海裏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斷掉的聲音。
他難得的愉悅笑聲也顯得格外刺耳,我從來沒有看見他笑的那麽開心過,而他此時竟然在那個女人,那個我最厭惡的女人懷裏,笑的如此燦爛。
而且他身體裏還流着那個女人惡心的血液,他喚那個女人媽媽,這個認知讓我發瘋,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在房間裏砸碎了一切能看見的東西,等走出房門的時候,看得出來仆人被我臉上的神情吓了一大跳。
這之後完衛家的傭人私底下都在傳我心情大變,我開始往學校提交住宿申請,之後我飛快的完成了學業,順利從大學畢業,衛耀祥開始指點我處理一些公司不大不小的事務。
我知道他還沒有對我放下戒心,衛耀祥這個人一向敏感多疑,自己又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他既迫切需要一名繼承人,又害怕這個繼承人在他死之前開始吞噬他一手打造起來的商業帝國,他像一個固執的守財奴一樣貪婪的護着自己的財産,他甚至連過繼協議都沒有簽署,在這法律上我的黎家長子身份完全不生效,做這麽多他只想控制我,讓我在他去世之前乖乖的,不要妄想越過他,如果我不聽話他完全可以随時換一個人。
對此我心裏冷笑不已,但面上還是做出順從的模樣,童年的經歷,讓我比任何人都要會忍耐。
與此同時我知道了另一個消息,我的母親一直想隐瞞這個秘密,但是最後還是被父親發現了。
我不是父親的孩子,準确來說是母親在和父親結婚之前就有了我,她也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前任中的哪一位,在醜聞暴露後,我的父親罕見的保持了沉默,他與母親一致決定隐瞞這個秘密,因為那樣的話我才是黎家的孩子,才有資格入主黎家本宅。
這看起來荒唐可笑的事情确确實實的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不會想承認知道這個消息時,我心裏傳來一股隐秘的快感,因為這意味着我與他在法律上亦或是血緣上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這意味着什麽我再清楚不過。
再次看見黎硯他消瘦了很多,他看着我眼裏浮現出生疏的畏懼,我不得不承認這種眼神刺痛了我,也是,他也許已經忘了幼時的事,對他來說我就是嚴厲的兄長,常年忙碌很少回家,而且性格陰森冰冷。
這個認知讓我陷入了無盡的迷惘痛苦中,一方面我因為他是那個女人的孩子而憎恨他,一方面我又因為他是我親愛的弟弟而渴望靠近他,巨大的背叛感和痛苦讓我漸漸扭曲,我發現自己看見他臉上出現痛苦忐忑的表情,身體裏會傳來顫栗的快感,
我開始用言語羞辱他,苛責他,甚至在他身上刻上了我的名字,看見他臉上浮現的驚恐抗拒,感到快意的同時,心裏也傳來微弱的刺痛感,有個男孩的聲音一直在叫嚣着:“看,你這樣會将他越推越遠。”我知道那是年幼的自己的聲音。
我本以為我和他會一直保持這樣下去,沒想到一個人的出現徹底打破了寧靜。
我從第一次見面就對那個叫衛崖柏的男人沒有好感,在他身上我感覺到了隐約的危險氣息,而他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家裏的權力地位,都和那個腦子裏只有男人名牌的蠢女人格格不入,但命運就是如此荒唐,将這兩人聯系到了一起、才有了之後的種種災難。
我不知道黎硯和衛崖柏是如何走到一起的,等我意識到的時候,那個男人就像是甩不掉的牛皮膏藥一般黏在了他的周圍,為此我甚至和那個男人爆發了幾次沖突,我厭惡他看向黎硯的眼神,厭惡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厭惡他的一切。
一想到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我就快要發瘋失控,而且黎硯也越來越表現出對我的抗拒,他甚至搬出了黎家,寧願住在髒亂的出租屋裏。
我知道他的精神狀态不好,他第一次嘗試自殺,雖然并未成功,但是這讓我恨死了躺在床上的他,這勾起了我不好的回憶,為什麽,為什麽人總是會想去死,難道沒有想過被留下來的那個人又多痛苦嗎?
所以當我知道他再一次自殺時,我趕到了醫院看他,雖然當時我陷入了醜聞輿論中,但我還是在發布會結束的第一時間趕去,本來胸腔中湧動的怒意,在看到床上蒼白的他後,瞬間無影無蹤,但我還是保持着理智,問出了他這次自殺時機的巧合,剛好在我醜聞纏身的時候,也許我一直誤會了,我這個親愛的弟弟看起來可沒有外表那樣纖弱。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黎家的衰敗是必然的了,黎耀祥不聽我的勸說,固執己見的将資金投入到郊區的地皮上,結果全被套牢,并且被衛崖柏将了一軍,之後的黎家旗下的公司企業被衛家吞并看起來順理成章。
我也回了最初的那個家,看起來兜兜轉轉回到了原點,但是我知道有什麽已經改變。
我知道那個男人和他開始同居,他們甚至收養了一個男孩,還養了一條狗,看起來和普通家庭一樣。
那個男人對他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寵溺的地步,
在我人生的後半部分,我根本沒有心思娶妻,也許當我老去會孤獨的死在家裏也沒有人知道。
不過他現在仍然偶爾來看我,讓我已經感到十分滿足,雖然我知道他看向我的眼神只是單純注視哥哥的眼神。
也許他記起了小時候發生的事,誰知道了,我伸手拉上窗簾,将窗外的兩道人影掩住。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我夢見小小的黎硯坐在沙發上,手裏捧着故事書,看見了我,脆生生的叫着“哥哥,哥哥。”
這是他會說話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醒來後我才發現臉上已全是淚痕。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的現實世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