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文軒能在這種情況下還不落下風,是因為他畢竟是從凝元期下來的。可也正因為他是剛從凝元期下來的,還留有許多凝元時的習慣,體力與靈氣都跟之不上,漸漸便更多了幾分吃力。
比如他想造仿之前對陣駱輕泉時,那邊用飛劍對敵邊讓冰刃虛實變換的手段,可剛剛一嘗試,便覺得頭疼欲裂,怎麽也無法憑借築基期的能力再度辦到,反而弄得自己一陣手忙腳亂。
在薛冰兒也加入進來之後,這種吃力更是達到了頂點。但他還能勉力支撐,面上也一點都沒顯露,似乎始終應對自如,讓對方幾人始終摸不到底,越打越是焦急。
“趙哥哥!”薛冰兒不由得喊道,“你還不出手嗎!”
此時還沒入戰局的,除去那操縱圓罩的丹心別苑弟子,便只剩下那姓趙的青羽門人了。
而圓罩中的簡易,此時已經将文軒送他的那五六件防器都取了出來,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邊抵禦罩中閃電,邊繼續在內玩命地劈砍着外膜,整個人急得已經連脖子上都迸出了青筋。
“嘿嘿嘿,妹妹莫急,看哥哥手段。”而那趙姓青羽門人高喊一聲後,便果斷從腰中囊袋內掏出了一只……禿鷹。
青羽門和紫羽樓一脈相承,最擅長捕捉飼養各種妖獸。
那禿鷹一被掏出,便被那趙姓之人驅使,直飛過來想啄瞎文軒雙眼。結果還不等文軒空出手來對付它,只聽它忽然嗷嗷一叫,半空中一個急停,竟逃也似的又飛了回去,停在那趙姓之人肩膀上瑟瑟發抖。
趙姓之人嘿嘿一笑,“早聽說水雲宗文道友是妖獸克星,果不其然啊。”
薛冰兒氣得跺腳。
趙姓之人卻不覺得有分毫羞愧,依舊笑看着場中幾人,仿佛勝券在握,成竹在胸。
而簡易此時已經停了那徒勞的劈砍。整個人在層層防護之下呆坐罩中,片刻後竟還阖上了雙眼。他的靈氣被圓罩阻隔,旁人不知他在做些什麽,只當他終于已經放棄。不放棄又能如何呢?他畢竟還在煉氣。那幾人之所以用這圓罩困他,也正是在欺負他畢竟只是煉氣。
文軒也早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他卻還不想放棄,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越戰越勇,反倒将眼前幾人又逼退了幾分。他想要拼出一條路上,至少再多在那圓罩外砍上幾下。只要能救簡易出來,就算是為兩人拼出了一線生機。
卻就在他咬緊牙關,打算奮力一搏之時,一腳踩入一叢草中,忽然腳腕一疼,像是被什麽咬了一口。
這疼痛十分輕微,文軒卻警兆突生。他猛地向後急退出這幾人的包圍圈,撩起褲腿一看,所見景象直讓他頭皮發麻。只見腳腕處多了一個細小的血眼,一只黑色小蟲正朝他體內鑽去。
“嘿嘿嘿,哈哈哈!”那趙姓青羽門人頓時放聲大笑,“你中招了,你果然中招了!”
文軒銀牙一咬,手中利刃果斷一轉,毅然在那傷口處劃開一道,放出好些血來。可那黑色小蟲已經不見蹤影,早就不知道鑽到哪裏去了。
“沒有用的!”趙姓青羽門人吹了一個口哨,“除非你直接砍了這只腿!哦對了,到了現在,你哪怕你直接砍了這只腿也沒用了,還不如直接一劍紮死自己,哈哈哈哈!”
薛冰兒見狀,面上也露出幾分笑意。她還打了手勢,讓剩下兩人停了攻勢,反倒是退後了兩步,護在那趙姓青羽門人身前。
“這究竟是什麽?”文軒黑着臉問。
“莫急莫急,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趙姓青羽門人笑着從腰中囊袋裏取出一個小盒,又取出一只犬形的妖獸來。而後他打開那小盒,裏面赫然是一只一模一樣的黑色小蟲。
此人嘴角咧得極大,喉中嘿嘿笑聲不斷,顯然在想着什麽開懷之事。他目光在那黑色小蟲身上停留一陣,又含笑看了文軒一眼,再重新将目光落到那犬形妖獸身上,雙眼之中精光直冒。
文軒頭皮那點發麻之感頓時沿着背脊傳下,渾身都忍不住一陣陣的發涼。雖然他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但這種強烈地不安已經迫使他猛地沖了過去,劍光如匹練般灑下。
可是有整整三人護在此人之前,牢牢阻住了文軒的攻勢,使文軒寸步不能靠近。
“文道友,你就後悔吧。”薛冰兒神色猙獰,“很快你就會後悔,沒有在剛才直接死在我們的埋伏之下了。”
“哈哈哈哈!”那青羽門人不禁又是一陣得意狂笑。
他一只手已經捏住了那犬形妖獸的嘴,将它雙颚打開,另一只手将那小蟲朝它嘴中遞去,眼看着就要喂它吞下。
“不!”強烈的不安已經使得文軒一顆心如墜冰窟,劍光愈烈,卻始終無法突破眼前的圍攻,“住手!”
沒人搭理他這掙紮,所有人都在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偏偏在這個時候,一陣清脆的龜裂之聲猛地傳出,在這些笑聲中顯得不和諧至極。
“什麽!”那一直驅使着金蟬圓罩的家夥頓時一聲驚呼。
呼聲還沒落地,一個黑影已經沖到了他的眼前。
如今狀況,薛冰兒等三人都在前阻攔着文軒,這丹心別苑弟子和那青羽門人則都在其後。黑影沖來時,那三人已經阻之不及,這丹心別苑弟子也被吓破了膽,只知道往後退去。
黑影卻根本沒有管他,迅如閃電的一劍徑直朝那青羽門人頭頂砍去。
當然的,這忽然沖過去的黑影,只能是簡易。而在簡易原本所在的位置,那淡金圓罩已經碎裂,化為片片碎晶鋪在地上。在這千鈞一發之刻,他竟然自己從那圓罩中闖了出來。
可他究竟是怎麽能闖出來的?所有人都沒能一下子轉過這個彎來,不由得都有些呆滞,就連對文軒的包圍也空了一剎。
那青羽門人也這突然的情況給被吓壞了,手上不由得一松,那犬形妖獸頓時嗚叫着跑遠。
可那黑色小蟲還在他另一只手中。
“簡師弟!”文軒看到這幕,不由得驚呼,“小心!”
可這一聲已經晚了。劍光劈下的同時,那青羽門人掌心條件反射往前一拍,正好拍在簡易脖頸之上。
不過一個剎那,黑色小蟲便鑽了進去。
“簡師弟……”文軒未及擔憂,整個人便如遭重擊,不由得往後踏出一步。
就在這一瞬間,他心頭忽然泛起許多怪異的感覺。有許多……許多不屬于他的情緒,許多不屬于他的思緒,許多他從未看到過的東西,猛地一下全從他的心頭翻湧而出。
可那些東西太多太雜,只在渾渾噩噩間從他心口洶湧掠過,并沒能在記憶中刻下什麽,只留下了一種心血相連的感覺。
但是還有一個畫面,因為太過奇怪,文軒竟記住了。
那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房間,牆面不知道是被什麽泥土砌成的,如同刀削一般平整。而每一面如此平整的牆壁,都被塗得出奇的潔白。這潔白的房間有一個窗,窗的樣式在文軒看來十分奇怪,挂着同樣潔白的布簾。潔白的床單,潔白的被褥,潔白的衣服,潔白的門,床頭吊着奇怪的瓶子,以及四周一些滴滴答答的奇怪器械。鼻尖還萦繞着一種古怪的氣味,不是香不是臭,無法形容,難以忽略。
這是在簡易忽然傳來的那些心念中,重複最多的一個畫面。
雖然如此潔白,這畫面給人的感覺卻不是光明和幹淨,而是有點森冷,有點悲涼。
文軒想要将這畫面看得更仔細些,這種心緒相通的感覺卻只有那麽一瞬之間。待他回過神來時,重新看清眼前的現實時,他那往後踏出的一步才剛剛站穩。
幸而那正圍攻他的三人也因為震驚而處于某種怔愣之中,沒有趁這個時候攻擊他。
至于三人之後,那矮小的丹心別苑弟子已經被吓癱在地,幾乎吓出了尿來。
就在此人的眼前,簡易手起刀落,一柄利刃削鐵如泥,直接将那狐貍眼的青羽門人劈掉了半邊腦袋。那半邊腦袋就落在一旁,還在地上一彈一滾,灑出一地紅白之物,惡心可怖得很。
此時的簡易正伸手摸着自己的脖頸,指尖在那黑色小蟲咬出的血眼處輕輕一按,眉頭微微皺起。在剛才那一瞬間,他自然也與文軒的心緒相連了剎那,只是因為文軒的過去他早就知道,所受到的影響并沒有那麽大。
鮮紅的血水自那程亮的劍刃滴落,在地上又凝成了一小灘。這已經不是簡易之前手中的那柄劍了,而是他新換上的,那柄文軒前腳剛送給他的,最适合築基期使用的好劍。
簡易将指尖從脖頸處拿開,不屑地笑了笑。他就這麽提着那柄帶血的劍,眉眼含着盛怒,嘴角卻勾着笑地看向那剩餘幾人,“我是否應該感激你們?”
就在那被圓罩所困的絕境之中,簡易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竟然在那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一舉突破到了築基之境。
而他就這麽笑怒着,眯着雙眼,提着劍,緩緩從那只剩下半截頭顱的屍體旁走出,一步一步走向其他幾人。襯着渾身被噴濺到的鮮血,像一頭剛從地府踏出來的惡鬼。
不止那丹心別苑弟子,就連這邊三人也被吓得臉都綠了。
他們雖然都不是良善之人,年歲卻畢竟不大,這種血腥的場面見得還是少了,直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于是同時,簡易渾身氣機往外一放。那是已經屬于築基期的氣機。或是因為簡易那完美均衡的五行靈根,或是因為他現在的盛怒,這氣機竟比平常的築基修士還要強盛幾分。
“啊!啊啊啊啊啊!”那丹心別苑弟子被這氣機一激,一下子從地上彈起,竟不管不顧,被吓得連滾帶爬就朝遠方逃去。
簡易卻壓根就沒有管他。
在斬殺了那名可恨的青羽門人之後,簡易眼中只恨恨看着一個人——薛冰兒。
簡易猛地加速,劍尖在地上劃拉出嘶地一聲,瞬間沖至薛冰兒眼前。毫無疑問,他想要一舉殺了此女。
薛冰兒一聲驚叫,慌亂地一招攻去,想要以攻為守。可哪怕尚在煉氣期時,簡易也從未怕過她,如今又怎麽可能怕了?這麽驚魂未定地慌亂一擊,他只晃了晃身形便輕易化解,劍鋒利刃依舊徑直朝薛冰兒劈去。在這一瞬間,劍刃帶起的風幾乎都要劃傷她的臉。
那兩名原本護在她身旁的蓬萊北派男弟子,此時竟也被簡易氣勢所攝,直到現在也沒能反應過來。
如此情況,眼看着下一個呼吸簡易就能要了此女性命。
薛冰兒卻竟然還是逃過了一劫。
救了薛冰兒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她随身帶着的一件法器。千鈞一發之刻,只見她腰間玉佩猛地一亮,放出白光将薛冰兒整個裹住,擋住了簡易所有攻勢。等到白光散去,薛冰兒身形竟然已經消失不見。
帶有傳送功能的法器?
簡易臉頰一抽,只能煩悶地一甩劍尖,“這些有錢人。”
他目光向外移去,看向剩餘兩人。
這兩人直到簡易劍尖快要挨到薛冰兒鼻尖時方才反應過來,正欲朝簡易攻來,卻被同樣反應過來的文軒攔下。而後薛冰兒被白光裹着逃走的一幕,直讓這兩人也愣了一愣。
等到簡易雙眼看過來,這兩人還有什麽可猶豫的?果斷夾着劍就跑。
簡易倒是想追,身形卻不禁往旁一歪。剛剛才踏入新的境界,未及穩固就連出兩次殺招,靈氣鼓蕩之下,他也着實是不好受。
“簡師弟!”文軒趕到他的身旁,連忙将他扶住。
此時這些攔路之人都已經死的死跑的跑,簡易松出一口氣,身體往文軒懷中一倒,毫不掩飾地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文軒握住他的雙手,小心翼翼将自己的靈氣渡入進去,緩緩幫他梳理着體內那鼓蕩的靈機。片刻之後,簡易便感覺好受多了,不禁雙眼微閉。文軒目光落在他微顫的睫毛上,看了許久,而後又看了看他發白的臉,最後轉到他脖頸之上。
就在脖頸側面,那個紅色的細小血眼落在簡易雪白皮膚上,顯眼至極。
“簡師弟……”文軒想要說點什麽,卻欲言又止。他又看了看那青羽門人躺在那裏的可怖屍身,神色古怪。
簡易睜開眼,看到這幕,還以為文軒是覺得他不該殺人。
文軒确實不喜他殺人,但既然是在那種情況下殺的,文軒還不至于糾結。現在文軒糾結的是另一件事。
他輕輕碰了碰簡易脖子上那個血眼。指尖微涼,激得簡易一個哆嗦。
“這究竟是什麽?”文軒問。
“一種蠱毒。”簡易縮着脖子答道,“青羽門養出來的玩意。”
文軒頓時訝異,“你知道?”
簡易不禁一陣無語。很顯然,文軒雖然問他,原本卻根本沒指望他能回答,更多的接近于自言自語。
但既然簡易知道,文軒便順杆問道,“什麽蠱毒?”
“……大概是同心蠱。”而後不等文軒繼續提問,簡易便搶先堵上,“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這當然是說謊的。同心蠱這玩意在原著中起了不知道多大作用,其功用被反複強調數次,簡易早已牢記。在原著中後期,秦時宇的其中一個妹子便是用這玩意把到的。
但他既然這麽說了,文軒也不會懷疑,只是暗嘆了一聲可惜。
雖然并不清楚,但依據之前簡易中招後那一瞬間中那奇怪的感覺,以及同心蠱這個名字,文軒估摸着那兩只一模一樣的黑色小蟲該是一體的兩面,就像是一根線的兩端,能使得中蠱的兩人心血相連。這麽一想,再想到另一只小蟲險些被喂給了那頭犬形妖獸,文軒不禁一陣反胃。
如今和他一起中蠱的是簡易,他的心情便更複雜了。一方面慶幸與自己心血相連的不是別人,一方面又不知道這種蠱毒是否會對兩人有所不利,不由得覺得是自己連累了簡易。
“師兄……”就在此時,簡易又小心翼翼地問他,“在我們中蠱的時候,你可有……看到過什麽?”
文軒古怪地看着他,“你又是否看到了什麽?”
“似乎看到了師兄的些許過去。”簡易答道,“卻只是一晃而過,并未看清。”
過去?那時看到的場景,竟是另一人的過去嗎?
所以那個古怪的潔白房間,竟然便是簡易的過去嗎?
文軒張開雙唇,一句問話幾乎都滑到了嘴邊,卻沒有出口。
簡師弟,你的過去是怎樣的?這個問題,文軒竟發現自己問不出來。直到此時此刻,他方才發覺,自己對眼前這個少年的過去,其實是一無所知的。
而通過簡易如今這副緊張的模樣,文軒能感覺到,他并不想讓自己知道。
于是文軒尴尬地沉默了下來。
就在這尴尬的沉默之中,那已被兩人忽略的青羽門人的屍體,忽然輕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