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沖喜第44天 護妻心切

葉妄離席之後, 陸陸續續又有人離席。

此時酒宴已過大半,賓客們也不拘在座位上,各自尋了相熟的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 還有不少人借着機會去尋李鳳歧敬酒。

兵部尚書戚邵提着酒壺過去,朗聲道:“王爺,我們喝一杯?”

他三十出頭, 絡腮胡,面相有些兇, 一雙眼睛卻蘊着正氣。

“戚大人還未同他們喝好?”李鳳歧舉杯與他相碰,引頸喝了一杯。

戚邵哼了一聲:“那些人酒量哪能與王爺比,喝了兩壺就要打退堂鼓,沒勁得很。”

他說着又提壺要給李鳳歧斟酒。李鳳歧卻擡手覆住酒盞,微微笑道:“今日怕是不得空陪尚書大人喝酒。”

戚邵不解:“王爺今日請了我們來, 卻不喝酒?這可說不過去吧?”

他任職兵部, 與北疆都護府打交道的次數只多不少, 與李鳳歧更是熟稔,說話時也沒有那麽多顧忌,見狀笑眯眯地棄杯換了碗:“還是王爺嫌棄小杯不得味, 要換碗?”

李鳳歧聞言眉頭一挑:“今日确實沒空陪戚大人喝酒,我那王妃喝多了去外面醒酒, 遲遲未歸, 我不放心, 需去看一眼。”

說罷喚來朱烈,将他往戚邵面前一推,笑道:“就叫朱烈陪你喝吧,正好他還有些事與你談。”

他暗中捏了捏朱烈的肩膀,壓低聲音囑咐道:“北疆的軍費, 八萬兩欠賬。”

朱烈本來正喝得起興,聽見他這話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

他看着面前的戚邵,嘿嘿搓了搓手,眼中精光閃爍,叫侍女直接搬來酒壇,遞了一壇給戚邵:“戚大人,許久未見,老朱來陪你喝個痛快!”

朱烈應付住了戚邵,李鳳歧便自行去尋葉雲亭。

葉雲亭說出去吹吹風,但這會兒了也不見回來,想着他那丁點兒酒量,李鳳歧到底不放心,還是自己尋去看看。

一旁的越長鈎見他出去了,連忙叫上常裕安,也跟了出去。

李蹤坐在最上頭,目光掃過在場衆人,視線最後凝在了韓蟬身上,他笑着提出了邀請:“朕安排了一場好戲,老師可要随我去看看?”

韓蟬擡眸看他,并沒有起身的意思:“陛下又何必做這些小動作來激怒永安王?于如今的形勢并無益處。”

“朕還沒有說,老師如何就知道朕要做什麽?”李蹤目錄不解,他繼續笑吟吟地看着韓蟬,表面是在邀請,語氣卻帶了幾分強硬:“老師還是同我去看看吧,也許有意外之喜呢?”

韓蟬放下酒杯,與他對視了幾秒,微微嘆了一口氣,終于還是起了身:“那便依陛下之言,去看看吧。”

李蹤這才笑起來:“走吧。”

湛然亭。

葉雲亭扭身敏捷避開潘統領襲過來的手,借着亭子的廊柱躲避,與他周旋。

潘統領兩次三番都失了手,眼神越發兇橫,神色也認真起來。

葉雲亭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與動作,眼下見他臉色雖還潮紅,眼中卻十分清明,心頭就跳了一下,隐約意識到了什麽。

——恐怕這潘統領酒醉侮辱他是假,裝醉故意尋他麻煩才是真。

潘統領一介武夫,軍中職位也并不高。葉雲亭不信他有膽子在永安王府裏來尋他的麻煩,除非他背後還有人指使,可以在事後給他撐腰。

而能給他撐腰的,除了太傅韓蟬,便只有皇帝李蹤。

而依照兩人性格,韓蟬不屑這種低劣把戲,倒是李蹤,時常喜歡使些損人不利己的下作手段。

葉雲亭心中有了數,看着潘統領的臉色也愈發冷凝:“潘統領,不管指使你來的人給你承諾了什麽,但我需得提醒你一聲,你背後的人,可不足以在永安王的盛怒下護住你。”

潘統領的臉上有一瞬遲疑,但接着他便瞪起了眼,步伐歪歪扭扭地朝葉雲亭撲過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爺今日也要把你辦了!”

他這一次顯然認了真,腳步雖然歪歪扭扭,速度卻極快,同時還封住了葉雲亭躲避的後路。

葉雲亭避無可避,正遲疑着要自假山上往下跳時,卻聽一道聲音吼道:“葉雲亭!你回來!”

他動作一頓,擡頭去看,就看見了大步沖過來的葉妄。

緊緊相逼的潘統領沒想到會忽然有人來,臉色也跟着一變。那位吩咐他辦事時特地交代過,說會将周圍的人都清幹淨,不會有人過來。

他回頭去看來人,卻正迎上了葉妄憤怒至極的拳頭。

葉妄聽了那侍女的傳話之後,便立即興沖沖地來尋葉雲亭。結果才到了假山下,就見潘岳一臉猙獰地逼近葉雲亭,而葉雲亭已經被逼到了邊緣,竟作勢欲往下跳。

他怒吼了一聲,大腦就被憤怒占據了。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沖上去用盡全力一拳砸到了潘統領臉上。

潘統領人高馬大,被他迎面打了一拳,晃了晃,卻沒倒、反倒是葉妄“嘶”了一聲,死死咬住牙忍住了強烈的痛感,才勉強沒有失态,他将發痛的手藏到了袖子裏。梗起脖子,怒道:“你是什麽人?竟敢在王府對王妃不敬?不要命了麽?!”

他不認識潘統領,潘統領卻認識他。發現來得是齊國公的二公子後,他就在心裏暗罵了一聲。

這位可是個小霸王,背後站着齊國公府和雲容殷家,不能輕易動。只是他聽說這永安王妃從前在齊國公府時備受冷待,如今這二公子替他出頭,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

伸手抹了一把鼻下淋漓鮮血,潘統領只能咬牙往下演。

他身體晃了晃,一副醉态,嘴裏罵罵咧咧道:“哪來的賊子,竟敢惹你爺爺!”說完就要去抓葉妄。

只要将葉妄抓住了,暫時困住。待他辦成了上頭交代的事情,想來事後齊國公也不會怪罪他。

但他想得好,葉妄卻不會乖乖站在原地讓他抓。他高聲叫了一聲有刺客,就沖上去抱住了潘統領,扭頭沖葉雲亭道:“你去叫人!快點!”

方才他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湛然亭很有些偏,四周并沒有看見下人,他叫了一聲也只是為了震懾潘統領,實則只能他纏住潘統領,讓葉雲亭趁機去叫人。

葉雲亭目光複雜地看着他,卻沒有動。

葉妄吼他:“你傻了嗎?快走啊!”

“不用叫人了。”葉雲亭神情恢複從容,看他的目光也柔和下來:“人已經來了,你放開他吧。”他跟潘統領繞了這麽大一會兒,就是算着時間,拖着等季廉回來。

葉妄眼睛四處掃視,卻連個鬼影都沒看到,正要發作,卻見一個人影自拐角處一溜小跑過來,竟是季廉。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葉妄很想檢查檢查他是不是真給吓壞了腦子。

季廉能頂什麽用?!

這麽胖,跑起來都吃力,是嫌拖後腿的還不夠多嗎?

然而還沒等他說話,潘統領已經一把推開了他。他也顧不上事情沒辦成了,聽葉雲亭說來了人,撒腿就想跑。

然後就被季廉賭了正着。

“季廉,攔下他。”葉雲亭高聲道。

季廉聞言将手裏的竹籃往邊上一放,就撲向了潘統領——

潘統領見來得只是個白胖的小厮,神情就鎮定許多,他腳步一頓,伸手就要去撥開季廉。季廉也不躲,任由他抓住了自己胸口衣襟,兩只手借機抓住了他腰部衣物。

潘統領見他還敢反抗,手上一使力,就要将他掀下臺階,卻不料這一推,人卻紋絲不動。反而是季廉咧嘴朝他一笑,雙手一抄,直接将他舉過了頭頂,大力扔回了亭子裏,正好重重摔倒葉雲亭腳邊。

這一下摔得不輕,潘統領頭昏腦漲,晃了晃才緩過勁兒,撐着胳膊想要爬起來。

季廉見狀拍了拍手,提起竹籃又沖過來,狠狠朝他補了幾腳,直到他躺着沒法動彈了,方才看向葉雲亭,邀功道:“少爺,攔住了!”

“……”葉妄緩緩張大了嘴。

葉雲亭摸摸他的頭:“幹得好。”

說完要讓季廉去叫人,卻聽一道詫異的聲音道:“這不是潘統領麽?這是出什麽事了?”

葉雲亭循聲看去,就見李蹤與韓蟬正站在臺階之上,崔僖在兩人身後半步,方才出聲的正是他。

李蹤臉色陰晴不定,朝崔僖使了個眼色。

崔僖便疾步走上前,看了看潘統領的情況,方才起身去同李蹤回話:“人暈過去了,身上只是些皮外傷。”

“潘岳乃是神策軍統領,一個下人膽敢毆打朝廷命官,可是死罪。”李蹤撚了撚腰間玉佩,冷然道:“将人拿下!”

他心裏很有些不快。他帶着韓蟬過來,本是想看場好戲的。結果剛到了地方,卻正好看見潘岳被個下人毆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才不得不現身。

既然先前的法子行不通,那便換個法子好了,左右他也只是想試試那些傳言的真假罷了。

李蹤一出現,不問青紅皂白就興師問罪,更篤定了葉雲亭心裏的猜測。

他上前一步,将季廉護在身後,與拔刀出鞘的神策軍對峙:“潘岳借酒對我不敬,季廉不過是聽我的吩咐,給潘統領醒醒酒罷了。”

李蹤眯起眼:“王妃這是要公然袒護了?”

葉雲亭肅容與他對峙:“不過是與陛下說明實情罷了。”

“朕親眼所見之事,如何還需王妃贅言?”李蹤臉色一沉,喝道:“将人給我拿下!”

侍衛聞言正要逼近動手,卻不防一柄飛刀破空而來,精準紮透了侍衛掌心。侍衛吃痛松手,長刀當啷落地。

“事情還未分清對錯,陛下怎麽就要捉人了?未免太心急了些。”李鳳歧人在臺階之下,聲音卻不容忽視。

李蹤驟然轉身,身側侍衛長刀盡數出鞘,呈護衛狀将他拱衛中間。

侍衛統領怒喝道:“放肆,陛下面前,豈能用刀!”

李蹤凝着李鳳歧指尖飛刀,沉聲道:“永安王這是何意?”

李鳳歧收起飛刀,漫不經心笑了笑:“陛下莫怪,臣只是護妻心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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