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沖喜第45天 處置

場面一時沉凝, 李蹤與李鳳歧對峙,其餘聽聞動靜而來的官員紛紛屏聲靜氣,噤若寒蟬。

李蹤凝着他, 臉色難看,好半晌才笑了一聲:“想不到堂堂永安王也有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時候。”

“這陛下就說錯了。”李鳳歧笑了笑:“葉雲亭可不是什麽藍顏紅顏,他是我的王妃, 是這永安王府的另一個主人。”他半眯起眼眸,緩緩掃過在場所有人, 斬釘截鐵道:“對王妃不敬,便是對我不敬,對永安王府不敬!”

他聲量并不大,但卻一聲比一聲沉,向在場衆人昭告葉雲亭的分量。

先前他還曾想着, 不必将葉雲亭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告知所有人, 免得李蹤知道後, 又使些下作手段。但經了今日一事,他卻想明白了。他再藏着掖着,這些人只會以為葉雲亭是個面子貨, 誰都敢來招惹一番,反而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今日的潘岳便是如此。

李鳳歧神情愈冷, 命人将自己擡上臺階後, 轉動輪椅靠近葉雲亭, 關切地看着他:“我來晚了,可有受傷?”

葉雲亭看了葉妄一眼,輕輕搖了搖頭:“葉妄來得及時,沒有受傷。”

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李鳳歧聞言沒再說什麽, 只微微颔首,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後,将他與季廉葉妄護在了身後,才抽出注意力,俯身去看潘岳。

潘岳被季廉一頓狠踹,已然昏了過去。李鳳歧見他不醒,嘴角便挑起個冷酷的弧度,轉着輪椅,毫不留情地軋上了他的手掌。

十指連心的劇痛叫昏迷之人痛呼一聲,終于醒了過來。

初初醒來,潘岳記憶還停留在被季廉狠踹的時候,尚沒有弄清情況。他罵了一聲擡起頭,正要問候對他動手之人,卻對上了李鳳歧冷漠的眼睛。

他的氣勢一下弱了下來,表情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十分難看:“王、王爺……”

說話間眼珠亂瞟,待看到一旁的李蹤時,卑微的腰杆又勉強挺直了些。他下意識想自地上爬起來,去李蹤那邊尋求庇護、

然而沒等他起來,迎面便是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臉上。

清脆的鞭聲落下,伴随着潘岳殺豬一般的呼痛聲。

“本王讓你起來了?”李鳳歧右手握鞭,在左手掌心敲了敲,不緊不慢道。

呼號的潘岳聞言身體一僵,只能忍着痛跪好,一邊說着“王爺饒命”,一邊頻頻以眼神去向李蹤與崔僖求救。

然而崔僖此時只躬身垂手立于李蹤身後,從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而李蹤……臉色鐵青,牙關緊咬,卻到底沒有開口。

潘岳意識到了什麽,想起葉雲亭之前所說“你背後的人,可不足以在永安王的盛怒下護住你”,他之前雖有疑慮,卻到底抱着一絲僥幸。卻沒想到,如今當真一語成箴。

皇帝護不下他,也不準備護他。

潘岳到底也沒有蠢到底,意識到皇帝可能要舍棄他後,試圖為自己開脫自救。

他滿臉是血,雙手撐地咚咚咚就嗑了幾個響頭,求饒道:“王爺息怒,我實在是喝多了,認錯了人,方才冒犯了王妃。還請王爺念在無心之失的份上,饒我一命。”

他這這幾下磕頭倒是實打實的,不摻一絲兒假,額頭上的雪将青石地磚都染紅了。擡起頭時,額頭上的血與他臉上傷痕一疊加,越發猙獰可怖。

有與他相熟的官員目露不忍,出聲為他求情:“潘統領貪杯,酒醉無狀,冒犯沖撞了王妃,雖然有錯,但也實在是無心之過,還請王爺饒他一命。”

之後又陸陸續續有兩三人替他說話。李蹤見狀,也贊同附和道:“是啊,既然誤會已經說開了,今天又是個好日子,永安王與王妃還是息事寧人吧,何必鬧出人命來?”

他說着看向葉雲亭,臉上笑着,語氣卻暗含威脅:“王妃也不希望這事鬧大吧?”

其他人來得晚,都只知道潘岳是對王妃不敬,但具體如何不敬,卻并不清楚。只猜測大約是他喝多了酒,說了些混賬話。

李蹤此言,明顯是在暗示葉雲亭,堅持鬧下去,對誰都不好。

然而葉雲亭脾氣雖然軟和,卻不是怕事之人,他沒有順着李蹤的意思息事寧人,而是朗聲道:“潘岳借酒屢次三番試圖折辱于我,也就是我是個男子,不懼此事,沒叫他讨到便宜。但若是此事換做府中任何一位女子,豈不是名節盡毀?俗話說酒品見人品,潘岳酒醉之後在王府之中尚且敢如此行事,平日裏的品行可見一斑。”

他環視一圈,無視其他人詫異神色,看着李蹤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潘岳以下犯上,請陛下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實在不必顧及我。我一個男子,又沒有名節一說,此事便是鬧大,對我也無甚妨害。”

他直言方才遭遇,神情坦蕩大方,完全不懼旁人議論。

在場諸人聽他這麽一說,方才弄清楚,原來這所謂的“不敬”,竟是這麽一回事。大多數人看向潘岳的目光便帶了些鄙夷。

就是再瞧不上這個永安王妃,大家面子上都還過得去,潘岳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在王府裏如此行事?更離譜的是他占便宜不成竟還被王妃反制住了,這不是活該是什麽?

就連與潘岳相熟、先前給他說情的官員也一臉晦氣,不再給他出頭。

衆人不再出言相幫,甚至有親近永安王的官員小聲道:“王妃說得對,這若換做是我,剁了他都是輕的。”

小聲議論傳到李蹤耳朵裏,面色又是一陣僵硬。

他看了面如死灰的潘岳一眼,冷漠掀了唇:“王妃說得對,那潘岳便交給王妃處置吧。”

葉雲亭絲毫不懼地與他對視,拱手笑了笑:“陛下英明。”

說完目光轉向潘岳,帶上了審視,似在琢磨要如何處置他。

潘岳聽着他們三言兩語就定了自己的結局,眼中翻湧着不甘。他想着崔僖來傳話時,說只要他辦成了事,便能加官進爵,便是沒辦成也不要緊,陛下會保下他,頂多就是吃點皮肉之苦。

可現在呢?

他跪在地上,臉上身上的傷還在隐隐作痛。他想着永安王的狠辣,狠狠打了個哆嗦。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猛地撲上前撿起一旁掉落的長刀,便朝葉雲亭撲過去——

便是要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然而李鳳歧早就留意着他的動作,見狀伸手将葉雲亭護到身後,同時右手一揮,長鞭甩出,便将潘岳抽開。

所朝的方向正是李蹤所在的位置。

潘岳已經徹底紅了眼,滿心只想死前拉人墊背,一擊不成,便揮着刀四處亂砍。他本就人高馬大,又會武。忽然發起瘋來那些侍衛竟一時手忙腳亂招架不住,只能狼狽護着李蹤與韓蟬往後退。

李蹤慌亂間瞥見李鳳歧将葉雲亭三人護在身後,神情平淡地看着他們這邊的混亂場面,更是怒火中燒:“給朕殺了他!”

反應過來的侍衛們只能亂刀去砍,然而潘岳卻瘋魔一般,胸口插着刀也沒倒下,雙眼猩紅,揮着刀就往假山之下殺去。

外頭聚集的官員頓時做鳥獸散,但也有跑得慢些的,潘岳手中的刀已經挨到了後頸。

眼見兩名官員就要命喪當場,卻聽一聲狼嘯,一個灰色影子疾沖而來,高高躍起咬住了潘岳的後頸,将他撲倒在地。

潘岳不甘地瞪着眼,奮力掙紮了兩下,到底無力動彈了。

刀口逃生的兩名官員吓得不輕,就連跑都忘了跑,坐在地上,眼睜睜看着那只健壯的灰狼拖着還剩下一口氣的潘岳往假山上走。

被侍衛護着往假山下撤退的李蹤一行正對上狼王。

狼王瞧見他,也不知是不是認出了他,松開潘岳,伏低身體,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聲。

一雙獸瞳充斥野獸的殺戮之意。

李蹤也認出了狼王,他磨了磨牙,下令道:“殺了它!”

“且慢。”侍衛正要動手,卻又被李鳳歧出聲阻止了。

他微微笑道:“陛下莫不是認不出它了,這正是你前些日子賜于臣的狼王。臣馴養了些日子,沒想到今日還能救駕立功。萬物有靈,想來陛下的恩情它還記着呢。”

他這就是純屬睜着眼睛說瞎話了,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來,這狼王看着李蹤一行的眼神可不友善。

哪裏是報恩,報仇還差不多。

但也沒有人敢說,而且狼王救了人有功也是實話。

“狼王不會随意傷人,陛下莫要驚慌,我這就喚它過來。”此時葉雲亭也出聲道。

說完他朝狼王招了招手,輕聲道:“過來。”

伏低身體的狼王抖了抖耳朵,銀灰色的獸瞳看了看葉雲亭,又看了看李蹤,似在抉擇。片刻之後,它長嘯了一聲,又叼起潘岳的後頸,拖着他到了亭子裏。将潘岳扔在了葉雲亭面前,短促地叫了一聲。

葉雲亭看着面前的潘岳,他脖頸上兩排牙孔,血流如注。已然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他看着狼王,隐約意會到了它的意思。但叫他不解的是,狼王被養在後邊的院子裏,如何能及時出來擊殺潘岳?而且看它這樣,似乎還知道潘岳是與他有仇怨?

正不解時,卻察覺身後忽然貼近一人。葉雲亭一回頭,正對上越長鈎幸災樂禍的臉。

他壓低了聲音,笑嘻嘻道:“它在那兒撞了半天籠子,似想來助你,我将它放出來的。看來這灰狼果然是有些靈性。”

越長鈎身上還有些灰塵,顯然是從後頭假山攀爬上來的。他啧了一聲,腳尖踢了踢潘岳,嘀咕道:“可惜他太沒用,連那皇帝小兒的皮毛都沒傷到一絲。”

虧他費勁将灰狼壓住了,沒叫它立刻出去。

“……”葉雲亭沒想到狼王是他引來的,捏了捏眉心,有心說兩句,卻實在沒功夫與他歪纏。只能先轉向靜立不動的狼王,試探着伸手在它的狼吻上安撫地摸了摸。

狼王下垂的尾巴動了動,輕輕舔了他的手一下。

葉雲亭見它溫順,便松了一口氣,沒再分神擔憂它,擡步跨過潘岳屍身,與李鳳歧站在一處,朝衆人拱手道:“今日出了意外,讓諸位大人受驚了。還請諸位先到廳中稍作休息,待我與王爺處理了此處,再去給諸位賠禮。”

他一番話客氣有禮,臉上也含着笑容,看着十分誠懇。只是左邊是冷面的永安王,右邊還跟着只兇惡灰狼,一衆官員很有些心驚膽戰地回了個禮,便簇擁着臉色僵硬一言不發的李蹤,往前廳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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