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牢房的地面陰暗濕冷,沈佑穿上了一件囚服立在鐵欄的不遠處,如一根挺立的秀竹,在我的眼中,卻見不得半點狼狽。
身側的方大人對着一旁的獄卒說了些什麽,獄卒拿着一旁小方桌上的鑰匙環走了上前,窸窸窣窣的開着趙寧佑面前的鐵鎖。
一側聽見動靜的宋凡成忽然在一邊冷不丁的開口:“大長公主真是姑侄情深,沈佑犯下如此滔天的大罪,大長公主也願意屈尊降貴的來見他。”
宋凡成的話落入我耳畔,一下子将我恍惚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微微側頭望着他,勾着嘴角道:“原來宋大人在牢獄中這般寂寞,無妨,等法場斬首的那日,朕多派些人給宋大人送行如何?”
話語剛落,面前就出現了一個黑影,趙寧佑已經走進了我的身旁。
獄中西面的審問室中,我站在木門的門口,望着一言不發的沈佑,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我的身子微微一側,為身後的季青茹讓開了身影。
“佑兒!”季青茹蒼白的臉流滿了淚水,她踉跄着穿過木門,走進了幾步。
趙寧佑面上閃過一絲錯愕,随即他抿了抿唇,剛剛閃着亮光的黑眸漸漸黯淡了下去。
“皇上心善,特意準許你們母子見面,時間不長,有話你們快些說,莫要耽誤了時辰”方大人落了話,便在我的面前将木門合了上去。
木門緩緩阖上,轉動的門縫間隙中,季青茹還在矮聲的低聲泣訴着,而沈佑的身影原來越小,直到整個木門都阖了上去,在我眼前留下一片褐色的紋理。
方大人見我神情頗為落寞,想了想在我的耳邊低聲道:“皇上,審問室旁還有一個可以聽見洞見的密間,皇上不如移步那裏?”
聽到此言,我的神情這才舒緩了過來,跟着方大人輕悄悄的走了過去。
進入密間,方大人知趣的退了身子下去,我坐在一旁,輕輕推開牆上的一個小扇窗,審問室那邊的動靜被清清楚楚的瞧見。
“佑兒,你怎麽能這麽說?你怎麽能把罪責全部推倒你自己的身上,明明是先皇将我們帶入宮中,你那日在大殿上說的話可說殺頭之罪,你怎麽能這麽說?”季青茹激動的言語帶着一份斥責。
“娘 還記得當年在玉門觀的情形嗎?”沈佑對着她道,臉色慢慢陷入了回憶,“漠北的大荒漠,爹騎着駱駝帶我們去黃沙中的樓蘭,駝鈴聲響,眼見來往的竟是些波斯的 商人,爹告訴我,這裏曾經被匈奴人占領,是他跟着趙家的兵馬将匈奴人趕出了我們中原的領地,這些,娘還記得嗎?”
沈佑的眼神落在方桌的油燈上,輕聲問着身旁的季青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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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提你爹!他是叛徒,他背叛了自己的國家,他沒有資格做你的父親,明明他已經死了,為何你不能忘記他,偏要在我的面前一次一次的提到他?”季青茹受了驚一般的歇斯底裏起來,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臉上的神色也有些不甘。
沈佑又撥了撥桌上的油燈,燈火将他的瞳孔照得明亮,他轉頭望着季青茹勾着唇角輕笑道:“每次提到爹,娘你怕什麽?你怕我知道你當年同趙宸慕做的那些事情嗎?”
季青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她帶着幾分懼意對着他道:“你說什麽?是不是龐嘯同你說了什麽?他是不是說了什麽?”
猛然,沈佑的手微動,桌上的油燈很快被震的滾落在地上,燈油倒落,很快在地上染上了一下片缱绻的火焰。
“爹是怎麽死的?!是趙宸穆,他将爹派上了戰場,又将沈家制作的兵甲偷偷洩露給了匈奴人,是他污蔑寧遠将軍私自同匈奴人暗通,撤了前線救援的軍隊,将爹困在了玉門關的山谷中,最終被匈奴人的亂箭射死,你告訴我,是不是!”
趙寧佑的聲線猛然抖高了起來,他的整個身子都在微微的顫抖,手臂上的青筋微露,眉間緊蹙,帶着輕微的喘息聲緊緊的盯着季青茹。
季青茹一下子失去了言語,她茫然的張了張嘴巴,最終像是默認了一般,什麽也沒有說。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這麽多年你一直在騙我,我心中豪情萬丈、立志要在玉門關為趙家守一輩子的父親怎麽會是叛國的奸佞小人?可娘你知道真相卻一再的瞞着我,寧願爹聲名狼藉也不願解釋半分!”沈佑的聲線染上了幾分沙啞,他帶着一絲憤恨的目光望着季青茹。
季 青茹卻蒼白了臉色,褪去了原本的柔弱,轉而帶着一份異樣的憤怒,“對,我是知道,那又怎麽樣,在沈康的眼中,他從來沒有妻兒,他整日研究行兵打戰,同那些 粗魯的士兵在後營制作兵甲,他可從考慮過我的感受?你可知道,比起你的父親我更愛先皇,比起沈康,他對你更是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
沈佑突然輕聲的笑了出來,“原來,這就是娘你心中真實所想。”良久,他忽然輕聲的笑着說:“是我錯了,是我親手扼殺了你太後的夢,可是,比起你在趙家的皇宮當着位高權重的太後娘娘,我更希望你能在地下陪着逝去的父親。”
沈佑的聲音越見顫抖,“沈家上下百十條人命,娘同趙宸穆在一起的時候,難道就不曾愧疚過麽!”
季青茹忽然瞪大了眼睛,她望着面前的沈佑,心中的猜忌越來越深,她顫抖着手抓着他的衣袖顫着聲音道:“你告訴我,當年先皇病逝,是不是你動的手腳?!你告訴我,是不是?”
聽到這裏,我的心猛然一蹬,屏住呼吸朝着小天窗沈佑的神情望去。
沈佑任由季青茹抓着,他的嘴角挂着淺笑,帶着幾分狠毒,“趙宸慕不死,如何讓爹的陰魂安息?”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季青茹淚流滿面的望着面前的沈佑,眼睛中寫滿了不可置信,仿佛面前的人不再是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兒子。
“孽障!”她大聲喊了一聲,捂着臉痛哭着望着木門的方向走去。
方大人的人将哭得有些窒息的季青茹帶走後,我推開了木門,走了進去。
沈佑坐在木椅上,放在桌上的右手被剛剛碰到的油燈給燙紅了一片,他坐正了身子,目光輕飄飄的望向遠方,左邊的面頰微微泛紅,他卻絲毫不在意。
聽見了腳步聲,他轉向我的方向,輕聲道:“剛剛說的你可曾聽見了?”
我點了點頭,望着他落寞的身影,想伸出了手,卻有膽怯的将手懸在半空遲遲不肯落下。
“我說以後不想再騙你了,事實上,我瞞着你的事情還有很多。”沈佑垂着視線苦笑了一番。
望着他這般自嘲的神态,我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趙寧佑猛然擡起了頭,帶着詫異的目光望着我,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又恢複了往日那令人心顫的神采。
“趙宸穆的死和我有關,你也不恨我?”沈佑突然出口問道。
我緊緊的握着他溫熱的掌心,這才像浮木找到了依靠般莫名的踏實。我搖了搖頭,“你不會的。”
若是你動手殺趙宸穆,趙宸穆是不會将诏書交給我的。
我大哥當年為何沒有廢黜太子,也許就是因為顧及趙寧佑的真正身份,可在去世之前又将寫着趙寧佑即位的诏書交給我,也許是想由上天來決定,這個天下究竟是交給值得依靠的趙寧佑,還是交給不靠譜的真正的趙家子孫。
這樣懦弱而天真的想法,真的是符合我大哥的身份呢。
我在心中這樣自嘲的想着,手心突然被沈佑的手翻了過來,我一個愣神,沈佑将我的手緊緊的捂在他的掌心中。
我們之間誰也沒有說話,仿佛這樣的氣氛正好,即使沒有言語,卻依舊能感受到對方這樣真實的存在。
忽然,沈佑擡起了頭,“我知道我娘不會久活,她若——”沈佑頓了頓,“她若死了,你便将尋一個風水好的地方将她葬了吧,我知道,她從來不喜歡漠北,她只喜歡京城,在京城,即使往日的日子多艱苦,她總是比在漠北快樂。”
我聽見了沈佑聲音中的哽咽之音,心也漸漸沉重起來,啞着聲音對着他允諾道:“會的,我會将她同我大哥葬在一起,也算了卻了我大哥的心願。”
我 覺得恩怨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明明趙宸穆害死了沈佑的父親,而沈佑在宮中頂着趙家的子孫的名義生活了這麽多年,我卻始終對他恨不起來,甚至他也不曾 恨我,也許當初知曉一心一意守護的皇位到頭來為他人做嫁衣的時候,那時候的我是恨過的,可是,一想起恨的人是沈佑,心就莫名其妙的軟了下去。
大概,這就是人一生中避不開來的劫數。
我母後是這樣,我大哥是這樣,而我,也是。
“我——”沈佑開了口,“如果我死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的心猛然一滞,像是突然從雲端中墜落而下,我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我從他的禁锢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擰着眉緊緊的望着他。
最終,我沉着聲音道:“你不會死,我從未想過要殺你。”
沈寧突然笑了,盡管臉上紅印尚在,他卻沒有半分難堪感,對着我的視線,目光又變的灼灼,他極其慎重的對着我點頭道:
“恩,我不會死,我等着同你一起到白頭。”
我望着他的面容,不由的心中一動,暖意直直湧上了心頭,也對着他點着頭,道了一聲:“好。”
看,原來喜歡一個人,說出那份喜歡的感受,并不是一件難以啓齒的事情。
相反,望着沈佑臉上的笑容,我的嘴角也慢慢勾動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①、三哥趙宸恭會發便當的,但是時機未到要等一段時間,=v=作者君也沒有辦法,大綱君的安排動不得,但是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②、 =L= 宋圭會蹦跶的,提請預警,但是他的蹦跶會成為大侄子虎起的助攻,所以耐心等一等吧。
③、 =L=??大哥是沒用,但是大家有木有發現,如果不是大哥,就沒有大侄子和姑姑的甜(qi)美(ku)愛情了,所以大哥也是好人!被洗白了,哦也!
------------萌萌小劇場之【揉臉】-------------
趙宸安V:你娘打你疼不疼!
沈佑V(凄苦狀):疼,姑姑你揉揉就好了!
趙宸安V:據說光揉是不會好的,人的唾液會起消腫的作用,用不用姑姑幫你?
沈佑V(期待狀):這樣,不太好吧... ...但是,姑姑你快點!快點!
趙宸安V:恩。(說着往掌心中吐了一口唾沫往大侄子臉上招呼)
沈佑V:... ...
(沈佑V內心OS:不是...說好的...用...舔...的麽,姑姑劇本拿錯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