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命令一個接着一個下達,盡管五月的暴雨還在繼續,可是大雨中的京城卻很忙碌。
同匈奴開戰的消息在京城中傳開後,百姓人人自危,在路上看見從使館出入的匈奴人更是憤怒不已。即使邊關的戰亂常年不斷,就連不谙政事的百姓也漸漸開始明白,這場戰若是一開,想要收手,必須有個勝負之分。
高将軍已經上了前線,戰亂開端,朝中的大臣之中不免有幾個親匈奴的保和派,可是大勢如此,京中的武官皆皆摩拳擦掌想要将這嚣張的匈奴人趕出境外,如此一來,朝中的局勢還算穩固。
漠北的大旱終于有了成效,時隔一年,錦州山脈腳下的水車終于建成,錦州的州縣大人快馬加鞭送來了信件,他在信中提到,水庫建成,寸土不生的土地終于冒出新芽,得知漢門關大戰,錦州西面的玉門關地勢險峻,北面的嘉峪關防守嚴固,定不會讓匈奴狗有機可趁,望聖上安心。
這份信到我手中後,我翻看了好幾遍,想到沈佑如今身在玉門,信中的玉門關三字不由讓我倍感親切,
然而邊境送來的消息并不如錦州喜人。
南下的以西的群山一代,鮮卑和羌族的人蠢蠢欲動,他們很快同匈奴成為盟友,在西南的地區頻頻制造混亂。
此消息一旦傳來,舅舅便派三河之地的将領前去支援。可這些外族狡猾之至,一旦趙軍前往此地,他們便收了兵,躲入城門中在哨崗觀望。一旦瞧見趙軍撤離之際,便又大開城門,駕着馬匹扛着彎刀殺入而來。
這般手法,像是刻意的困住趙國的軍隊,削弱趙軍的實力。
大雨下了整整十五天日。
半個多月後,天氣放晴,可漢門關卻傳來極為慘痛的消息。
漢門關慘敗,高将軍奮勇殺敵,死守漢門,最終戰死在漢門的城門。
坐在高座上,等到這樣慘痛的消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大殿下前來送達消息的軍官身披風塵,盔甲上還沾染了未幹的鮮血,他神情悲痛,還在訴說着高将軍的慘狀。
我靜靜的聽着他的訴說,想着五日前,那意氣風華的将軍對我拱着手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臣多年受皇恩,如今匈奴同我趙國開戰,臣願意以身出行,帶兵出征,保我漢人子民,守我中原疆土。”
耳邊萦繞的還是他的慷慨之詞,可是不過五日,這樣的人竟然歸于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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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聽完這位軍官的消息,我帶着一股巨大的悲痛朗聲道:“高将軍為國捐軀,将他的屍骨待會京城,厚葬了吧!”
此時戰事的激烈讓京中安逸的我們無法想象,正如這位軍官所描述的刀光劍影,只是聽聞,便心有戚戚,而到邊關這樣生死只在一線的殘酷更如一把銳刀懸在心口,沉重悲痛。
就在我們感傷之際,忽然地上的軍官抹掉臉上的淚痕激動的開口道:“屬下還有一事禀報!”
“高 将軍出生武将世家,論謀略和計謀皆為上佳,這漢門關一戰,匈奴兵馬一萬,而我軍前去的兵馬約是兩倍之餘,可是匈奴人破城門而入之際,仿佛早已經洞悉漢門關 的地形,對我軍的行兵策略皆了然于掌,不僅如此,他們一上來,便是在午夜趁機直入漢門軍需糧草收備之處,放火燒了我軍的軍需。”
地上的軍官越說越激動,“匈奴對漢門的布局甚是熟稔,屬下懷疑匈奴人中有我漢人的內奸!”
他的話一出,朝中頓時炸開了鍋!
“可有查到是何人?”顏太傅出口詢問。
地 上的軍官卻是伏地高聲道:“幾次帶兵的幾位大人皆是耿直之輩,且我軍中的計劃皆不曾外漏,只有這幾位大人和統領得知,而依照此時匈奴的作戰反應看來,他們 不僅對漢門的地勢極為熟悉,而且漢門以南、以西的軍隊部署皆了然于胸,漢門戰敗後,我軍退至滄州的江河便駐紮等候他們前來,可是,這幫匈奴人卻似通曉同州 河岸地形,他們竟然越過我們,直入下游處的岸堤處,殺了駐守河堤的地方軍官,越過我們沖向了同州!”
這樣的事情始料未及。
我蹙着眉聽着他的一言一語,擡着頭望着大殿上方騰雲飛翔的巨龍,神色凝重。
書房內沙盤上的漢門,同州失手,派出的軍隊被匈奴人這樣如破竹一般的氣勢被震住,竟然一戰不如一戰。
即使十字弩在手,卻抵不過匈奴人這般猖狂之勢,因為叛賊的存在,中原的一切防守在匈奴人眼中皆無法匿跡潛形。
戰事一敗再敗,匈奴人占領了同州周邊的州縣之際,終于停兵整頓。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看着同州同京城只隔了兩個州縣,個個卷着包袱想要南下。
匈奴大軍在同州的河岸駐紮,他們俘虜了戰敗的将領,将他們關押起來,趕走了同州的百姓,搶奪了他們的財物後,最終派出了使臣前來京城。
使臣入京,帶着一名被俘虜的将領。
匈奴人這樣迅猛的姿态,讓我着實感受了當年母後同父皇打江山的不易,的确,匈奴人一旦上了戰場,便如猛獸出籠,他們不在乎生死,以各種刁鑽陰狠的手法在戰場上厮殺,無論是從氣勢還是手法,匈奴人的殘忍永遠是中原漢人所無法企及的。
而戰場中,也正是這樣的兇狠才能在血路中拼殺,成為王者。
無論當初的熱血再怎麽沸騰,如此不堪的戰事連連傳來,朝中的大臣望着江河對岸那受苦的百姓,皆皆上了奏折提出了求和。
我望着那一道道求和的奏折,雙手都在不停的顫抖。
求和求的不是安穩,而是趙國甘願承認戰敗的恥辱!
匈奴人提出的條件,變成了同州以南的六個城池割據,每年以數十萬兩白銀進貢,且通許匈奴同中原的貿易往來。
不僅如此,他們要求趙國的公主嫁給他們死去的匈奴太子,平息烏元的陰靈。
奉賢殿內,我跪在趙家祖宗的牌位前,凝望着過世的先人的姓名,我的腦海中思緒萬千。
直到此刻,我才無力的感受到,原來趙家真的不是當年的趙家。
這五十年內,享受戰勝後榮譽的趙國安安逸逸,戰敗後的匈奴卻在邊關處蓄積實力,卧薪嘗膽等着有朝一日,卷土再來。
趙國早就在這份過度的安逸中漸漸抹掉了所有人的銳角,朝代終有替換,前朝滅亡,趙國更替,趙家永遠不會在歷史的長河中同永恒的時間并齊。
等到趙家滅亡,中原又将會有新的領袖。
我問太傅,是和還是戰?
太傅卻是笑着對我道,皇上心中不是早就有了選擇,又何必問老臣。
若和,我不甘心。
若戰,正如朝中的那些大臣所言,百姓折騰不起,同州被占,多少百姓失去家園流離失所,戰敗的消息傳來,京城中的百姓更是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京城的太平盛世正在一點一點剝弱它曾經最輝煌的光環。
現在同當年不一樣。
當年的中原已然成為一片人間煉獄,百姓不得不戰。
可現在,久居太平,百姓習慣了安逸,而如今硬生生的要将這份安逸撕扯,逼迫着所有的人面對戰争的苦難,百姓困苦,我也,心有不忍。
五天,匈奴人只給了我們五天的時間。
沒過一天,他們便在江口殺掉一個被俘虜的将領。
這樣殘忍的手法,令朝中求和的折子一道道的遞了上來。
奉賢殿的白燭耀眼,我靜靜的望着面前的列祖列宗,直至膝蓋發麻也無從在意,帝王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是決定了整個國家的存亡。
皆是我心中怒火滔天,欲要同匈奴人拼得你死我活,可是我卻不能不顧及這天下渴望太平盛世的千萬子民。
我忍不住想,如果母後還在世,她會怎麽做。
如果,當初沈佑的身份沒有被發現,如今的他,又會怎麽做。
可是,現在,沒有人能替我做決定。
在奉先殿跪了一夜之後,同州的州縣大人被殺的消息傳來,朝中的大臣更是忐忑不安,他們在光明正大殿上要求皇上議和,可是我卻如懦夫一般沒有上朝。
大總管告訴我,光明正大殿門口的大臣吵成了一團,問我要不要過去瞧瞧。
我卻搖了搖頭。
是和是戰,我還沒有想好答案,去了也是無法解決問題。
“皇上!皇上!”
奉賢殿的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哭聲,門口的小太監迅速的阻攔住哭鬧的來人。
可這一身動靜讓我恍然回了神,我站起了身子,揉了揉早已發酸的腿腳,顫微着身體走向了奉賢殿的殿口。
兩扇朱紅色的銅門大開,對面刺眼的陽光直射而來。
而地上,淑妃娘娘正領着趙寧珊跪在了我的面前。
淑妃娘娘一臉的淚痕,她哭訴着對着我道:“皇上,寧珊是您的親侄女,臣妾懇求您不要将寧珊嫁到匈奴,她才十六歲,嫁給一個死人她還有什麽活路?”
淑妃娘娘哭的傷心欲絕,仿佛求和的事情已經鐵板铮铮。
地上的寧珊也哭的落雨梨花,眼眶紅紅的望着我,懇求道:“姑姑,寧珊想留在京城。”
早日的太陽有些刺眼,我的視線有些烏黑。
“皇上小心!”大總管在一旁提醒道,我伸出手扶着身側的木柱,望着跪在我面前的二人,這才想起匈奴人提出要将趙國公主嫁給烏元冥婚的無理要求。
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想要求和嗎?
我腳步虛浮的向前面走了幾步,淑妃抹了一把淚水,見我毫無反應,跪在地上向我這個方向挪動了幾步,“寧珊貴為公主,身份尊貴,求皇上千萬不要将她嫁道匈奴,臣妾就只有寧珊一個女兒,臣妾求您了!”
說着,她跪在地上,磕着頭。
響聲一道接着一道,寧珊痛苦着撲了過去,大聲喊着:“母妃!”
我有些心痛的望着她們痛苦的摸樣,趙宸穆沒用,可我何嘗不是也沒用嗎?連趙家的人都守不住,又如何去守着天下人!
“姑姑,寧姍不用去,我去!”
一片痛哭聲中,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落下,我擡起了頭,晨光中,寧霜穿着一身耀眼的宮服走到我的面前,她掃了一眼地上淑妃和寧珊,輕聲對着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