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特別番外·燭連天的執念【下】
邊界有重兵把守，魔族內部，衆多不用再颠沛流離的魔無比珍惜大戰之後的安寧，而後開始構建魔族的藍圖。
魔族建立起一個又一個屬于他們自己的城市，一邊遵守魔君定下的法度與凡人貿易，一邊适應着與衆多同族共處的生活。
然而魔族想要發展，卻有一個繞不過的坎——魔族昔日的英雄，如今的殺神，極惡之魔吞天，極惡之魔拔岳。
吞天本體為鯨，凡其洄游之所，江湖倒灌，沿途生機滅絕。
拔岳本體為猿，凡其所過之處，山巒盡碎，鮮血染紅大地。
很難說魔族對曾經的兩大魔君是敬是憎，就像很難評判倒在他們腳下的屍骨裏究竟是神族數量多還是魔族數量多。
當燭連天宣布他将出手除去兩大極惡之魔時，魔界歡聲雷動。在他們看來，能與神王平手的魔君，怎麽會敗給神志不清的魔？
沒人知道，風回跪在燭連天面前苦苦相勸，求他不要以身犯險。神族的清剿沒有剿滅兩大極惡之魔，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燭連天摸摸風回頭頂的毛，笑得輕松淡然：“我已将咒約做了修改，你以後就跟龍炎好好過，可要待她好些，不能讓她吃苦。“
風回着急道：“我才不是因為咒約來找主子的。“
燭連天揚頭，看着天邊的星辰：“我挺羨慕你們的，能夠相伴相守，直到壽命的盡頭。我這次去，得勝更好，輸了也能與她相見。這麽多年過去了，要是她知道當年她救下的那個魔竟然成了魔君，會不會很吃驚？哈哈！“
風回悶聲不語。他不能想象那個女子在主人的心中到底留下了多深的烙印，過了這麽多年，仍然不能被其他東西遮蓋，更不用說是取代。
燭連天忽然鄭重道：“魔界的政事，就靠你了。“
知道主子的決定不能逆轉，風回只得點頭。
燭連天的背後展開漆黑如墨的雙翼，帶着他破開雲層而去。
憑借精準的情報，他很快找到了拔岳。
Advertisement
拔岳體形本就如同山岳，足踏大地，首觸蒼天，一雙曾經目光炯炯的眼睛此刻黑白盡褪，一層血霧充滿他的眼眶，讓他看起來分外猙獰。
燭連天拔劍，黑色的火焰覆蓋劍身。他借着雲朵的掩護朝拔岳摸過去，又猛地加速，刺向拔岳眉心。
拔岳血眼中紅光一閃，咆哮一聲，一拳朝燭連天砸過來。
兩方相碰，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拔岳怒號一聲，無數山石自地面上蹿起，往燭連天的方向噴湧而去。
剎那間黑火升騰，席卷了拔岳身後的天空。
這場戰鬥打得地動山搖，連遠在千裏之外的魔都能夠聽到動靜。從遠處看，這一大片區域被黑色的火焰吞噬，暗無天日。
燭連天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劍早就毀了，他的翅膀撕裂，雙腿失去知覺，身上也是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而拔岳更慘，他躺倒在地，鮮血如同淚水般劃過臉頰，源源不斷地滴在地上，彙成兩個淺淺的水池。他狂躁地胡亂抓着，全然不顧自己的手臂已經沒有了力量，脆弱的眉心也被開了大大的洞口。
燭連天鼓起僅剩的魔力，一團黑色的火苗出現在他掌中，手費力一抖，火苗飄飄悠悠地朝拔岳眉心的洞口飛去。
拔岳痛苦地嘶吼着，漸漸失去生機。
燭連天喘着氣，迷離的目光落在拔岳的屍體上。他突然冒出來一個無厘頭的想法：她說冬天很冷，凡人過得很艱難，那他要不要把這只大猴子的皮毛剝下來送給她？
眼皮越來越沉，他頭一歪，閉上眼睛。
恍然間，他看到了很久之前，被他遺忘的一幕。
一個頂天立地的身影嘶吼着，把他身邊的人清理了個幹淨。
剩下的人一邊逃竄一邊絕望地呼喊：“君上不要啊，君上，你認不出我們了嗎？“
那個身影不聞不問，手一揮，沙石飛揚，四周很快沒了一個活口。
拔岳大吼着遠去。
只留下一地死不瞑目的屍骸，冰冷的地上血液涓涓流淌。
在堆積成山的屍首中，一朵旱生的木蓮拔地而起，依照本能紮根在重重骸骨之中奮力生長。
天地靈物會自己生出精魄，而這朵木蓮便是天地靈物。它幾乎要成型了，滿地的屍骸正是絕佳的肥料。
很快，木蓮綻放，一個小男孩盤坐在花蕊中，睜開眼睛，好奇地張望這個世界。很快他失望了，他自言自語道：“好冷啊，一點都沒有意思。“
于是木蓮熊熊燃燒，潔白的火焰照亮了整個戰場。
他滿意一笑：“原來還可以這樣！現在我是火之精魄了。可惜，還不夠溫暖。“
白色的火焰越燃越大，照徹蒼穹。
許是耗費了太多的力量，他漸漸虛弱起來，喃喃道：“這個世界還是好冷，也沒什麽意思啊。“
失去意識前，一個滿懷激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新生的精魄竟能以燭火之光照亮天地，了不得了不得，這孩子以後就叫燭連天。至于他的火，小如一豆燭火，又生于木蓮，從此叫做燭蓮火。此火聖潔無瑕，這是命中注定要照耀我大神族！“
才怪！燭連天心中叨念。這個世界于他而言真的好冷，唯一的溫暖……
燭連天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星海，無數的魂魄是星海中的流星，劃過一道又一道美麗的痕跡。
她在嗎？燭連天四下張望。他要帶她回去，讓她看看如今的山河。他願意窮盡一生，去實現她的願望，做他不想做的事，照耀這個他根本不想管的世界。
正當燭連天聚精會神地尋覓時，一道純白的火焰從他腳下冒出，眨眼就将他吞沒。
燭連天眨眨眼睛，風回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風回見他睜開眼睛，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主子，你醒了。“
燭連天搖頭苦笑：“我還沒死，你做出這副模樣幹嘛？“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聲音不對勁。
風回身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我都說了君上沒事，只是長大了而已。“
燭連天疑惑地望向說話那人：“什麽意思？“
那人拿出一面鏡子遞給燭連天：“君上之前不過是十五六的少年模樣，現在嘛，變得這麽成熟穩重潇灑帥氣，不就是長大了嗎？“又轉頭數落風回：“我長風洲如今六百餘歲，也算是個老魔了。我行醫一生，怎麽會判斷出錯？“
魔族生長，會因為自身潛力的覺醒程度而發生變化。當一個魔還是少年時，意味他的實力還可以提升，成為青年則意味着他的魔力已經是他的魂魄能承受的最高狀态。有些魔還會因為一些原因導致魔力衰減，從而步入老年。
燭連天看着鏡中的自己，陌生的紅發赤瞳，倒是比之前更像是一個魔。他緩緩道：“涅槃。“
涅槃的意思，是浴火重生。
風回睜大眼睛：“難怪，難怪。之前這裏全被主子的黑火籠罩，今天黎明時分突然蹿起來一股白火将黑火壓了下去。我以為主子情況不妙，便自作主張帶了大夫過來。“
長風洲吹鼻子瞪眼：“什麽大夫？快叫我醫聖！“
燭連天沉默一會兒，道：“風回，近日以來吞天的情況如何？“
風回大驚：“主子不要去。“
“天空之上有栖居往生者的空無之所，“燭連天異常堅定，“我要去那裏找她。“
長風洲按住躁動的風回：“讓君上去吧，成大事者都是發瘋的人。再說了，君上生命力頑強，外加還有我這個醫聖在，還有什麽傷勢救不回來？“
七天後，魔君除去極惡之魔的消息傳遍魔界。同時傳遍魔界的，還有魔族的邊界多了一條河。
據說河水是從一個叫做空無界的地方導入的，又據說空無界是魂魄的栖居地，其河水具有安撫亡魂的功效，能讓在戰争中死去的戰士安息。
魔族上下對魔君是一片崇敬。
燭連天并不在意這些崇敬，他搬到了空無界，每日處理完事物，剩下的時間大多用來對着多如繁星的魂魄發呆，企圖從中找到熟悉的氣息。
時光無聲流淌，三千年悄然過去。
魔界街頭越加繁華，而最初說過想看到這個場景的女孩一直沒有兌現，盡管這曾經是她的心願。
燭連天隐去名字在清城買了個小院，他想等她回來的時候，能夠有個地方悠閑地曬太陽。
這日，他如往常一般清掃房屋中的灰塵，忽然聽到院外一片混亂。他皺了皺眉，他眼皮子底下，還有人敢犯禁不成？
越牆而出，正好看到維護治安的魔朝犯人追了過去。他随意一瞥，不大想出手，準備回去，忽然看到受害者鮮血淋淋躺在地上，一名女子嘴角哆嗦着，卻仍然伸出手，溫柔地撫過受傷者的額頭。
燭連天總覺得這一幕在哪裏見過，不由地走上前去問道：“你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
豈料女子擡起頭就是一頓破口大罵：“你有病啊，他是我丈夫，我不對他好難道還要對你好？“
燭連天一時語塞。
當天晚上，燭連天睡意全無。在他記憶裏，有一個人也曾對他這麽好。
仍是初見，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擺脫追殺者，躺在樹叢裏，奄奄一息。一個提着籃子采蘑菇的女孩子發現了他，伸出手，溫柔地撫過他的翅膀：“你傷得好重，我去給你采點藥草吧。“見他掙紮着想要說話，更是道：“沒關系的，我采蘑菇順道就幫你把藥采了，不礙事。“
當初的溫暖，恍如還停留在他的翅膀上。
他突然好想問她，他于她而言是不是特殊的，從第一次見面就是特殊的；亦或是她對別人也是如此，同她所說的神魔平等一樣，他在她眼裏與其他人沒有半點區別。
燭連天心跳如擂，不想再躺下去，起身穿梭于雲層之中，目光掃過千千萬萬變成的球形魂魄，一鼓作氣往他從來沒去過的空無界的深處探索。
找到了！他激動萬分，他俯沖下去，落在一個山洞前，順着熟悉的氣息發現了藏在岩石後面的圓滾滾的球形魂魄。
一陣狂喜充斥他的胸膛，他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完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圓滾滾的魂魄動了動，似乎被他吓到了。然而下一瞬間，圓圓的魂魄忽然飛起來，朝他來的方向飛出去。
燭連天大吃一驚，慌忙追上去，然而以往他引以為傲的速度卻追不上那個小小的圓球。
燭連天随着氣息一路追出空無界，來到苦渡河的源頭。然而他的臉色再度變了，他沒想到她竟然會往神界的方向跑，更沒料到她的氣息消失得飛快，轉眼間他就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燭連天木着臉走過苦渡河，輕松混入神界，一個城鎮一個城鎮地找過去，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地找過去，一年一年地找過去。
前幾年，他還會想他在她心裏的地位如何，後來自嘲一笑，反正人都轉世了，他努力争取不就好了？再到後來他甚至在想，他找到她就把她養在身邊，不許接觸外人，看她心裏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是魔，就這麽霸道自私，誰都不許搶他的寶貝。
有時候這些情緒又會轉為絲絲縷縷的怨氣，他為她做了這麽多等了這麽久，她怎麽就忍心那麽晚才轉世？
然而所有的情緒都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消失不見，他只要她以後快快樂樂就好，至于他自己，哪裏有她重要？
踏着苦渡河的河水，他心跳如擂。
從今往後，他會呆在她的身邊、身後，再也不會離開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猛然驚覺阿夏并不是本文中最大的貓科動物，好憂傷ㄟ(▔ ,▔)ㄏ番外愉快滴結束了，下一章猥猥瑣瑣的作者菌打算把兩個人暫時分開……于是遭到魔君大人暴擊。
大貓貓（抱着狼牙棒）:給我開後門，反正我要跟我家寶貝在一起。
作者菌（抱頭）:喳。
順便說一下，今天是在榜的最後一天，我很有信用地完成了日更的承諾（感覺身體被掏空→_→）。以後嘛，咱隔日更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