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同血同命
燭連天的那句話如其他揭示真相的話一樣沒有引起雲澈重視。
雲澈只是暗暗內疚着, 果然跟阿夏比起來小黑這個稱呼也太難聽了點，也無怪乎他會嫌棄。只是她實在起不出什麽好聽的名字, 只能就這麽湊合着叫了。
吃過飯, 燭連天又給她講解了一會兒武器制造學才“離開“。他給她補充了一些法術的基本原理和武器上符文的作用, 雲澈聽時格外認真，聽他說完之後翻開書一看, 發現以前對她來說無異于天書的課本現在居然能讓她看出一些門道來。
雲澈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就像一扇她向往了許久的大門一下子朝她打開，前方光明萬丈。只要她能堅持下去，就能告別那個一無是處的自己。
點上打八折的號稱燃不盡的蠟燭, 雲澈捧着書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普普通通的書, 而是一位溫和耐心的學者，時而仔細引導她, 告訴她一些實用的經驗和魔族三千年來研究出的知識，時而又予她疑問，讓她靜心思考，時而又解答她的困惑，給她啓發, 讓她大有撥雲見日之感。
燭光無盡，漫漫長夜随着翻過的書頁漸漸褪去。當打鳴蟲叫起來時, 雲澈方從那種奇異的狀态中脫離出來，擡頭看着窗外遠處正在升起的朝陽，有些不适應地眯起眼睛。
她竟然看了一整晚的書……
見她沒有反應，打鳴蟲又叫了起來。雲澈回過神來, 收拾好東西去了教室。
魔力是整個魔族學術體系的基礎，只要這一點弄明白，立足于魔力之上的學科自然就夠不成問題。
不能不說除了魔力，雲澈在其他方面還頗有天分。借着燭連天教給她的知識，雲澈的成績突飛猛進，在她不是那麽擅長的武器制造課上排名從倒數第一移到了中間位置，而在她最擅長的魔藥課上，已經能夠幫老師打下手。
給老師打下手的機會來之不易。
老師挑選實驗助手的結果一出來，不少人都大吃一驚。能給老師做助手機會非常值得珍惜，這不僅意味得到了老師的認可，可以比其他同學學到更多的東西，更意味着能夠在自己的履歷中添上精彩的一筆，以後無論是留在學院還是出去謀生都會有更好的資源更多的機會。
這等重要的位置，自然是各位有才華的學員争搶的重點。
然而僅有的三個名額中，竟然有一個名額落在了沒有魔力的雲澈身上，衆魔嘩然。一時間，看向雲澈的目光裏有羨慕有嫉妒有不甘，一些暴躁的魔牙齒咬得咯咯響，當場噌地站起來，看樣子恨不得撲過去咬死她。
雲澈只覺得自己是一只被群狼環伺的小白兔，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魔藥老師很淡然地推推眼睛，掃視衆魔一圈：“我們魔藥學缺的是學者，不是莽夫。在座的各位，有些在這裏呆了兩三年了吧？你們的水平還不如一個入學不久且無魔力的小同學，還好意思發脾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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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着雲澈的視線紛紛消失，不少人都低下頭。
然而仍然有幾道視線沒有撤回，雲澈如芒在背，回頭去看時，又沒發現到底是誰在盯着她。
大概是來了魔界太久，習慣了平靜的生活，雲澈也沒想太多，轉眼就将這件事抛到腦後。
晚飯後，雲澈用特殊的通信紙給識字課老師寫了一張請假條，等通信紙上的字跡消失，又浮現出識字課老師所寫的“批準“二字，她便匆匆往魔藥實驗室奔赴而去。
實驗室外，一名長發披肩的女孩正在乞求老師：“老師，我就看看，絕不會亂動。“
魔藥課老師是個外貌年輕的女子，她輕輕搖頭：“每一名進入實驗室的學員都是通過自身刻苦努力才進來的，如果我放你進去，對他們不公平。“
女孩垂下頭，低聲道；“我也知道。可是老師，我最喜歡的課就是魔藥課了。以我的成績，或許通不過明年年初的考核會被趕出學院。上了三年學，我連魔藥課的實驗室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真的很不甘心。我想在臨走之前看一眼實驗室……“
老師有些心軟，這名學員一直以來的努力她都看在眼裏，奈何實在不是學魔藥的料，成績在班上墊底。還是只能搖頭：“雖然我也很想幫你，但這對于其他同學不公平。“
“既然如此，是不是其他同學同意了我就可以進去看看？“女孩猛地擡頭，淚眼含笑，不等老師說話看向早就站在一旁的兩位學員：“請問我可以進去嗎？我只是看看，不會打擾你們做實驗的。“
那兩人自恃實力強大，也不怕她搞鬼，都點了點頭。
雲澈小跑着過來時，正好碰見這名女孩笑着對老師道：“他們都同意了呢。“
老師指了指雲澈：“那裏還有一位。“
女孩轉過身，笑眯眯地看向雲澈：“這位同學，我想進實驗室看看，可以嗎？“
雲澈不清楚其中厲害，下意識搖頭道：“我沒意見，不過你應該問老師吧？“
女孩轉過身對老師道：“老師，她沒意見。“
魔藥課老師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雲澈，終究還是點點頭。
既然是打下手，那就肯定得有做苦力的覺悟。
這次老師要嘗試配置一種全新的魔藥，需要學員幫忙配置幾種用量較大的備用藥水。
雲澈分到的任務是用百烈冰花與千層燈果配置一種中和性的藥水，老師特別交代給她：“一共需要配出三千份。“雲澈臉色變了變，連忙找到給沒有魔力的魔專門用的配置儀器，抓緊時間做了起來。
藥水的性質比較穩定，然而原材料的性質卻不溫和。百烈冰花是白色圓柱形的樹枝，之所以叫做百烈冰花，是因為它搖晃的幅度稍微大一些，樹枝的最外層就會爆炸，內層受到影響，會一層一層炸開，遠遠望去，恍如一朵冰花綻放。而千層燈果易燃，如果燈果周圍空氣中的魔力濃度超出一定範圍就會燒起來。
千層燈果的問題雲澈倒是不用擔心，然而光是百烈冰花的都夠她受的了。一時之間雲澈的位置噼裏啪啦響個不停，好在有儀器護着才沒有受傷。
老師自然關心這個比較特殊的學員，關注了雲澈片刻，料定她不會出事，便放心做自己手上的實驗去了。
老師與三個學員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裏，完全忘了實驗室裏還有一個不相幹的人。
那個不相幹的人卻沒有忘。她看着埋頭做藥液的三個學員，越看越羨慕，越看越嫉妒，直到熊熊怒火燒了起來。
憑什麽她夜以繼日埋頭苦學，得到的收獲會比過得潇灑自在的人少？
憑什麽她在為以後的生計發愁時，會有人輕輕松松呆在老師的實驗室裏用煉制幾千份藥水的成績就能壓下她跋山涉水為尋找材料走上幾萬裏的辛苦？
憑什麽一個連魔力都沒有的廢物，能夠得到她這個魔力不弱的魔都得不到的位置？
她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而當她回過神時，雲澈的位置已經被赤紅的火舌吞噬。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發現自己的手正對着之前堆放着千層燈果的地方。
她有些不敢相信是自己做的，随後釋然一笑，不愧是魔，原來她還真的做得出來。
另外的三人都被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驚醒，一擡頭，只見大火熊熊，卷席了實驗室近乎四分之一的地盤。
火裏還有些不知名的材料在燃燒着，這樣下去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危險的變化。
保命要緊，兩名學員不約而同跳窗逃跑。
老師猶豫片刻，還是開啓魔力防護準備沖進去救人。她當然知道這很危險，但她不能放任優秀的學員死在自己面前。
就是這片刻的時間，火裏的慘叫聲微弱了許多。
來不及了！辨別着聲音傳來的方位，她心中悲涼。
就在這時，一抹紅色的身影沖進火中。
火焰好似畏懼他一般往後退卻。
燭蓮天火，本就是萬火之王。
燭連天抱起渾身焦黑的雲澈，心如刀割。顧不得後果，他往胸前猛地一點，喉頭泛起一陣腥甜，被他強行咽下去。
黑色如濃墨一般覆蓋了他的右眼。
手臂一扯，一根黑色的鎖鏈纏上雲澈。黑色的鎖鏈即逝去的時間，他把時間鎖住，便能夠保住她的生命。
他微微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瞬間，白色的鎖鏈從雲澈身上彈出，消解了黑色鎖鏈。
燭連天瞳孔一縮，來不及細想，背生雙翼，沖天而起。
底下的人只看到一對火紅的羽翼橫絕長空，那是……君上？還沒等他們看清楚，火紅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見。
燭連天拼命扇動翅膀，他猶覺得不夠快。
有些慶幸，因為害怕她轉世之後還是凡人，他很早就找到了給她續命的方法。也有些懊悔，如果他布置得更近一些就好了，如果他一直在她身邊就好了，如果他無論如何也不放她來上學就好了……
懷裏，雲澈奄奄一息，大火燒傷了她的眼睛，她什麽都看不見了。身上仍然火辣辣的痛，她感知不出周圍的環境。
但她卻知道自己已經脫離了火海，因為她還活着，還有模糊的意識。
不知道誰救了她，她張了張焦黑的嘴，一片片燒成黑塊的皮膚往下落，發出難以分辨的音節——小黑，是你嗎？
燭連天卻懂了，又是生氣，又是難過。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在用怎樣的語氣說話：“嗯，是我。“
雲澈嘴唇動了動——原來是阿夏，你不要生氣，不要生小黑、的氣。是我對不住你，你要、生氣就沖我來吧。
“你在說什麽？你說什麽呢？你就要死了，不要再想這些了。“
兩點液體滴落在雲澈臉上，燭連天才發現自己哭了。
真是好笑，他擔心自己出現在學院擾亂她的安寧，這才用以前的身體編了個假身份混進學院。沒引出麻煩，也騙過了她。他卻沒想到她到這種程度了，仍然放心不下他的假身份。
——他是君上，要是我們惹他生氣了怎麽辦？
——我們私奔吧，逃到苦渡河盡頭去。
而今他正在去苦渡河盡頭的路上，而她……不知道能不能撐住。
雲澈嘴唇又動了動，若不用心，根本看不出來——想，小，黑。
燭連天心裏一酸，突然語無倫次道：“是我，是我啊。是我的錯，我怎麽可以騙你！随便你怎麽罰我都行，我錯了，我錯了呀。“
仿佛界限被打破，黑暗蔓延上燭連天的左眼。心裏突然湧出了許多憤怒許多不忿。
要是她不在了，這個世界滅了又何妨？
雲澈迷迷糊糊的聽不清，她想說阿夏可不可以大聲一點，卻連動嘴唇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在，苦渡河的盡頭終于到了。
苦渡河源于空無界，也歸于空無界。因此，它的盡頭和源頭都是一片空間交彙的混亂之地，普通的魔無法踏足。
燭連天飛入空間交彙處，在那裏，一座石磚壘切的圓臺懸浮在半空。
燭連天把雲澈放到圓臺的正中心，看着她焦黑的手臂，有些不忍。轉而割開自己的手腕，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在魔界一滴難求的血源源不斷地灌入圓臺上的凹槽中。
圓臺上升騰起氤氲的霧氣，血順着凹槽繪出複雜的陣法。
燭連天吻吻她的手臂，割開一個口子，将她的手橫放在一道血槽上，輕聲叨念口訣，看着槽中的血飛快沒入她的身體。
他抱着她，神色肅穆，最後說道：“涅槃于火之精魄自此起誓，願以血為媒，以己之生機滋養懷中之人。我不亡，她同存，永世如此，同血同命。“
凹槽中餘下的血液沸騰了，升到半空中，結成兩枚一模一樣的印記，沒入彼此眉心。
雲澈身上的燒傷的痕跡漸漸退去，肌膚光潔如新。她漸漸感到身上充滿力量，睜開眼睛，擡手撫上燭連天的臉：“阿夏，你怎麽了？“
燭連天不答，狠狠抱住她，将她吻遍。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都沒人留言(T＿T)心疼地抱住冰箱裏的文文
沒辦法，只能繼續努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