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吹笛人

驚濤駭浪中, 一曲笛音悠然響起。

笛音裏定有魔力。因為自笛音響起時,洶湧的浪潮剎那間平息了不少。随着婉轉悠揚的樂曲起伏高低, 水面上的骸骨漸漸消失不見。

眨眼間, 黯淡的天空澄澈如洗, 清碧的水面反射着粼粼的金光。簡直如同換了一個世界。

笛聲仍在繼續。

雲澈卻反而覺得現在的情景比起剛才更加恐怖。

剛剛的處境确實是驚險萬分,然而那是天地的威壓。天地無情, 故而一切生靈皆可滅絕。

于身處于千萬生靈中的一員的雲澈而言, 最差不過一個死字。

現在卻顯然是有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以一己之力改天換地,雖然剛剛的昏暗壓抑都變成了美麗溫和的樣子, 可誰能保證這一幕比之前的場面安全?

天地固然不仁, 卻也沒有興趣折磨弱小的生靈。而現在出現的那個人,誰又知道他懷揣着怎樣的心思來到此地的?

遠方, 有人踏水而來。

雲澈緊張得渾身僵硬,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只能默默等待那個人前來。

視線裏,那人的模樣逐步清晰。

赤紅的長發披散着,肆意張狂, 仿佛沒有什麽能夠約束他。紅瞳半阖,漫不經心, 似乎沒什麽東西能入得了他的眼。修長的手指搭在一小截枯黃的竹筒上,笛音便是從中發出。

看到這個人,雲澈幾乎要喜極而泣:“阿夏!“

如同小舟般激蕩無着的心頓時安定下來。她看到他,便如同從風浪中回到了風平浪靜的港灣。

雲澈站起來, 上前幾步,撲到他懷裏。她攬着他的脖子,呢喃道:“阿夏,你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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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連天放下枯黃的竹枝,輕輕拍着她的背:“是我不好,又來遲了。你有沒有受傷?“

雲澈搖搖頭:“我沒什麽大礙。阿夏,你這麽厲害,一定能救學長學姐對不對?求求你,救救他們吧。這一路上他們對我很好,我不能看着他們回不了學院。“

燭連天點點頭算是應許,将她放到甲板上,拿出那一截枯黃的竹枝開始吹奏樂曲。

雲澈盤坐在甲板上聽他吹着,泠泠的樂曲聲留入她的心間。樂聲裏仿佛蘊含着天地間最玄奧的法則,引得人思緒在廣饒無垠之地盡情飄飛。

明明是用以施法的笛音,也能讓人如癡如醉。

這一刻,沒有膽怯孱弱的雲澈,也沒有高高在上的魔君,她聽得懂他樂曲中的悲歡,他亦能奏出合乎她心意的樂曲。他與她心神交彙。

雲澈沉浸在音樂裏,一幅幅畫面在她心底浮出一個輪廓,卻并不完整,似乎還缺少了什麽東西。

笛聲戛然而止,雲澈恍然驚覺這首曲子她有種莫名的熟悉,就像在哪裏聽過一樣。

面前的海水從中裂開,露出傷痕累累的兩個人。

雲澈震驚地捂住嘴。

纖水原本的皮膚算不上白,卻比如今這般全身焦黑的模樣好得太多。她身上看不出到底受了什麽傷,然而她整個人都似乎忍受不住那痛苦,不住地抽搐着。即便如此,她仍然死死護着白沉砂,盡她所能減少他所受到的傷害。

白沉砂之前一直在撐船,消耗甚大,在落水時就已脫力。被纖水抱着,竟連掙紮都掙紮不開,只能看着她替他受苦。也因如此,他身上看起來到沒多少傷。只是心裏疼不疼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也不見燭連天有何動作,兩人便從海中飛起來,穩穩落到船上。

半死不活的兩人差點被這一手吓得跳起來,好在他們很快判斷清形式:這個人,一看就是雲澈請來的幫手。

雲澈趕緊走到他們面前,擔憂道:“你們怎麽樣了?”

纖水忍痛扯扯嘴角,露出一個自以為正常的笑,正要接話,不料被燭連天搶了先:“放心,這點小傷還死不了。”

小傷?死不了?難道死不了就沒關系了?他們傷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以後實力會不會受到影響。纖水憤憤地想,礙于身體狀況沒辦法找這人麻煩。她心說,這人分明是個不體恤他人的惡魔,小學妹可千萬不要被他蒙騙呀。

偏偏雲澈對他信服不已:“太好了,我還擔心他們會留下什麽後遺症。既然沒事我就放心了。”

纖水對于如此呆萌如此缺乏常識的學妹深感無奈,深吸口氣忍下身體上的痛苦,細細思量如何才能讓學妹識破這惡魔的真面目。

還沒等她想出來,白沉砂就在她身子底下有氣無力道:“多謝前輩,若非前輩出手相救,我們二人必然葬身海底。”

燭連天抱着手臂,毫不在意道:“無事,要不是看在我家寶貝的面子上,你們的死活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霎時,雲澈只感到兩道灼灼的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

雲澈恨不得鑽到船底下躲起來。

卻還是給他們介紹道:“他是……是我朋友,這次歷練他一直都在暗中保護我們。”

聽到朋友二字,燭連天冷笑一聲,并不說話。

而就學于魔族最好的學院見過不少前輩高人的白沉砂纖水,自動就把他這冷笑歸結于前輩高人的清高自傲,不跟他們這些未畢業的小孩子一般見識。

二人連忙低頭,表示自己知趣得很,不會這麽不長眼去招惹前輩高人。

豈知雲澈對燭連天這副表情非常不滿,扯着他的袖子把他牽到白沉砂于纖水面前道:“阿夏,他們這一路上對我很好,你也不跟他們打打招呼。“

白沉砂:……

纖水:……

小學妹饒命,這麽大尊魔頭我們可招惹不起。

然後,他們聽到這魔頭可憐巴巴道:“比我對你還好嗎?“

二人直冒雞皮疙瘩,他們知道了什麽知道了什麽?待會兒會不會被滅口?

雲澈不知道兩人心中所想,認真道:“那倒是沒有,不過你跟他們能一樣嗎?“

燭連天板起臉道:“朋友。“

雲澈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支支吾吾道:“那,那個,我們知道就行了,何必非要弄得人盡皆知?“

“不行,“燭連天一口回絕,“我沒安全感,怕你不負責。“

小學妹對這個前輩高人做了什麽?纖水又驚又燃起了八卦之心。

白沉砂幹脆裝死,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雲澈哭笑不得:“你會沒有安全感?”魔君大人沒有安全感,說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怕你不負責。”

雲澈抱起手臂道:“明明是你該對我負責。”話一出口,雲澈就發現自己被繞進去了。

看到狡猾的大貓貓笑眯眯地看着她,她一跺腳,面色一肅,擺出一副赴死的表情道:“咳,學姐學長我重新解釋一下,他是我簽了契約的戀人。”

燭連天這才滿足,退到船頭繼續吹笛。他離開時,雲澈分明看見之前枯萎的竹節已經發了一縷青翠的嫩芽。

雲澈扭捏地站在原地,從頭到腳都浸透尴尬二字。

白沉砂閉着眼睛默默恢複體力和魔力。

纖水挪挪身子,挨着白沉砂療傷。

唯有那笛聲依舊清越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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