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雖然湛含玉被她媽媽養的精神出問題了，但是不得不否認，在湛含玉正常的時候也是很優秀的。足以見湛含玉媽媽的厲害程度。現在看見在現場的人對他們的态度很不好，情形不利于他們也沒有過多糾纏。

“郭熙，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我們這兩個人老人也不能說什麽。不管怎麽說，日子，總歸是你們兩個人在過的。我們也就偶爾搭把手。你也要想清楚了，畢竟你也不容易。”湛含玉媽媽走的時候還嘆了一口氣，表示自己的無奈。

至于現場有沒有人吃這套，就不知道了。

“含玉爸爸，我們走吧。下次再來看含玉。”湛含玉媽媽回頭跟湛含玉爸爸說。

湛含玉爸爸點了點頭，跟着湛含玉媽媽離開。

看着湛含玉父母離開的背影，肖玲雙手抱胸，不屑地說：“還下次來看湛含玉，這次來看也沒見他們進病房啊。真是有夠虛僞的。”

“肖醫生，這次謝謝你了。”終于打發走湛含玉的爸媽，郭熙松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跟肖玲道謝。

“有什麽可謝的，湛含玉是我朋友，幫她是應該的。”肖玲擺了擺手，然後走進病房，“還有你也是，态度強硬一點。那個老太婆是個識相的，那你态度擺出來，他們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騷擾你了。”

郭熙苦笑：“我也想。可是再怎麽說，他們也是阿玉的爸媽。而且阿玉不能看到爸媽争吵的畫面，會加劇她的病情。我也不希望她爸媽做什麽，我就希望阿玉平平安安的，哪怕一輩子都是這樣都可以。”

說起這個，肖玲皺了皺眉。

“郭熙，我不認為湛含玉這個樣子會跟你結婚。說實話，你跟湛含玉結婚是怎麽回事？”肖玲問。在她記憶裏，湛含玉是個很怕麻煩別人的人。哪怕就是問一下別人家庭作業，她也會覺得不好意思，麻煩到別人了。因此，她總是認真地把家庭作業記好，從來不問別人。

更何況她是生了病，還不知道會不會好。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妥當，但是這樣的湛含玉一定會給別人添麻煩的。所以，在正常的情況下，湛含玉是絕對不會同意和郭熙結婚的。

說起這件事，郭熙看着病床上的那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個時候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病了。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生病了。每天還跟正常人一樣。”

“大概是因為我在她記憶裏是特別的，所以一次吃飯的時候，她對着我說出了‘駱晟睿’的名字。可是我知道，武術隊裏根本就沒有‘駱晟睿’這個人。後來我偷偷地找了醫生，醫生說，她是認知出現了障礙。但是解釋不清楚為什麽在別的方面沒有任何問題。”

“我遇見了湛含玉的爸媽，知道了她以前是怎麽生活的。我才意識到，因為她從小就缺少陪伴。她一出生，爸媽就把她送到親戚家養，後來帶回來。但是他們兩個實在太忙了，沒有功夫照顧阿玉。”

“有一次，阿玉獨自去幼兒園的時候，被一條大狗咬了，從此對狗就有心理陰影。但是她媽媽為了讓她能夠自己一個人上學，當天硬逼着阿玉自己去幼兒園。阿玉确實不會被狗咬了，但是阿玉從此看見狗就會被吓一跳。但是也只能硬逼着自己去面對。”

“知道那件事情以後，我就沒有再養過狗。也不會幫朋友養幾天狗了。”

郭熙說着，笑了笑。但是肖玲看着郭熙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心酸。為了郭熙，也為了湛含玉，兩個人都是傻子。

“可是，就在我們兩個人結婚半年以後，阿玉清醒了。她清楚地知道，她的生活裏根本就不曾出現過‘駱晟睿’。她崩潰了。”郭熙說起這件事就覺得難受。那天他回去的時候，阿玉蜷縮在角落裏，根本不敢看人。只要一想起那個時候的畫面，他就覺得心被抓着。

“再強悍的人，也不能面對自己的記憶出現問題這種事情。更何況，湛含玉是這麽要強的人。她的生活裏只有自己，也只有自己能夠依靠。可是現在，她自己出問題了，她再也找不到皈依之所。”肖玲能夠想象得到，當全世界只剩下自己能夠依靠的時候，突然發現，連自己都依靠不了了，湛含玉有多崩潰。

湛含玉的世界是灰色的，父母的親情，朋友的友情，戀人的愛情都是若即若離的，湛含玉甚至于沒有愛，親情淡薄，友情寥寥無幾，沒有可以依托的人，找不到心靈的歸宿。她靠着自己，一個人，好不容易得到一點慰藉。結果命運是這麽得殘忍，它奪走了湛含玉最後的一點希望。她分不出真和假，她看不見那個人到底是真的還是她幻想出來的。

這個病，徹底擊垮了她。她徹徹底底地成為了別人眼裏的瘋子。她怎麽能夠容忍這樣的自己。可是她沒有辦法，因為她人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好好活着，不是匆忙死去。只不過，她希望自己還能夠剩下一點可憐的尊嚴。

“唉。”肖玲拍了拍郭熙，“你應該感到高興。如果不是你在她病發的時候陪在她的身邊，她的情況會比現在糟糕不知道多少倍。因為她知道你在她的身邊，所以會下意識地收斂，想成為一個正常人，不想讓你那麽辛苦。如果那個時候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很難說會不會産生自殺的傾向。”

“是，我應該知足了。最起碼她現在還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這就足夠了。”郭熙笑了笑。

肖玲走過去，檢查了一下藥水的情況，問了幾句郭熙關于湛含玉現在的情況，就離開病房了。

郭熙走過去，坐在湛含玉的身邊，看着還在熟睡的湛含玉，那些在人前壓抑地情緒終于流露出來。

“阿玉，都是我的。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郭熙的聲音有些破碎，他根本沒有想到，當初一個無心的提議會讓阿玉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阿玉就還會好好，而不是每天都要在病床上醒來，情緒激動的時候還要被打鎮定劑。

“湛含玉，你在幹嘛呢？”郭熙看見湛含玉，走過去問。

“我在悲春傷秋呢。”湛含玉沒有回頭說。

“不是吧，發什麽病了？額頭也不燙啊。”郭熙說着把手伸到湛含玉的額頭。

“嘛呢嘛呢，幹嘛呢？”湛含玉把郭熙的手拍下來，“我就是想着，這都春天了，怎麽我還是單身呢。我未來男朋友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見到。”

“這還不簡單。他雖然沒有出現，但是你可以想啊，你希望你男朋友是什麽樣的。你們女生不都喜歡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的嗎？說不定老天爺看在你這麽誠心的份上，就給你一個男朋友了。”郭熙笑着說。

“诶，這個可以有。小熙子，你這個注意很不錯，禦姐很喜歡。”湛含玉拍了一下手，笑着說。

“還禦姐呢。你以後不會找個正太吧？小學弟什麽的。”郭熙誇張地笑起來。

“你笑什麽啊。學弟哪裏不好了？白白淨淨的，又可愛又萌新。當然了，我還是喜歡比較有男子氣一點的。”湛含玉笑着說。

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他絕對不會跟湛含玉說那番話的。

“病人是按照某一個特定的标準想象這個人的。很有可能這個特征是跟病人記憶裏特別的人說的。因為兩個人關系親密，所以她不自覺地按照那個标準去想象出來一個人。如果那個時候病人的精神狀态是正常的話，應該不會受到很深的影響。不排除當時病人的精神狀況就已經出現問題。當然也有可能是後來病人出現重大事故以後造成的。但是病人的病歷上并沒有顯示過遭受什麽身體上的創傷，也有可能是精神上的刺激。”

“建議你在照顧病人的時候，多多注意她的精神狀況。一旦發現她對某個場景反應過激的時候，很有可能就是病人發病的誘因。”

郭熙想起他最早去找的那位老醫生說的話。那個醫生在不久前已經去世了。郭熙這才通過別人來帶阿玉到這裏看病。

郭熙當然知道醫生的話裏的意思，也知道阿玉的情況。那個提議是他出的，那些标準也是他半開玩笑跟阿玉定下來的。如果他沒有說過這個建議就好了，阿玉就不會生病。阿玉不生病，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如果不是因為阿玉還需要他，或許他早就把自己逼瘋了。畢竟他差點無心之間殺了一個人，這個人還是他喜歡的人。

“郭熙。”鎮定劑的藥效過去，湛含玉從沉睡中醒過來，就看見郭熙那悔恨的表情。她自己的病她自己清楚，郭熙不敢瞞着她。有關她病情的事情她都清楚，也知道郭熙因為那個提議一直都很內疚。

湛含玉費力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郭熙，你不要難過，不是你的錯。就算沒有你的那個建議，我還是會發病的。你的建議只是一個巧合，而我發病是必然的。你，不要自責了。”

郭熙看到病床上的阿玉，眼淚控制不住地沖出眼眶，半抱着她：“阿玉。不是的，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不是那樣的。”

只有郭熙知道，阿玉到底為什麽會發病。也知道他知道，為什麽湛含玉精神出問題，只是念着“駱晟睿”的名字，有着關于“駱晟睿”的記憶，對他格外親密。只有他知道，一切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一切都是他的錯。

只是他不能說，絕對不能告訴阿玉。

阿玉，別不要我。

求你了。

郭熙的眼淚，落進了湛含玉的眼眶。

湛含玉，只是睜着眼睛看着郭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