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嚏”
“将軍,這山上的風還是冷的,身體重要切莫着涼了。”陶行叫住一直走在前面的傅歡,解下身上的披風遞了過去。
陶行是傅歡在遼東征戰時結識的,到目前為止兩個人認識也快五年了。
所以傅歡的情況,他也還算是清楚,此時的心情也理解,但同時更多的是敬佩和心疼,畢竟作為一個女子…傅歡所承擔的定是遠比他想象的要多。
“謝謝”兩個人多年的好友,共同經歷了不少生死。之間的相處也早就沒了扭捏。
有時甚至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當然這只是在戰場,兩人多的是應敵的默契。
系上披風,身邊的冷氣也散了不少。
上山的路崎岖,即使傅歡再着急,也只能将馬匹拴在山下,一步一步的上山。
“陶兄,真是麻煩你陪我走着一趟了。”傅歡感謝的看了眼陶行,系帶子的手緊了緊,縮了縮脖子,“其實你不必随着我折騰的,大可和阿九他們一起去休息。”
“将軍這是說的那門子話,阿九他們都有家人要團聚,我在京城只認識你一個人,不好好跟着你我可就無家可歸了!”陶行笑着打斷她,“再說歸京這些天,也沒看你好好休息,我這不是擔心我們的大将軍嗎?”
“瞧你說的。”傅歡眯了眯眼睛,被他這麽一打趣心情好上了不少,“我們那麽多兄弟一起同生共死,怎麽也算是半個親人。我們在,你怎麽會無家可歸。”
“将軍說的是。”
陶行低頭掩去了嘴角自然勾起的弧度。
“到了。”說着說着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寺廟的前面。
“今日寺廟已經閉客了,如若施主想要祈福還是明日早些時候在來吧。”
臨近天黑,太陽也逼近了山頭。
在外清掃的小和尚遠遠的看見上山的兩個人,連忙放下手裏的掃把。
傅歡俯身回禮,“請問小師傅,傅家的夫人是否在此祈福。”
“傅家夫人?”小和尚歪着頭想了想,點頭“傅家夫人确實在。”
聞言,傅歡嘴角頓時揚了起來,回頭與陶行對視了眼,“小師傅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能讓我見傅家夫人一面。”
“這…”小和尚左右看了看穿着盔甲的兩個人,皺了皺眉頭。
“小師傅,這位是傅夫人的千金。”陶行上前一步,“今日方才歸京,此來是…”
“歡兒?”這邊他正說着,那邊突然出現一個清淺的聲音打斷他。
幾個人的視線移過去,只見一個瘦弱的青衣公子站在廟門口的階梯下面,手裏的東西亂糟糟的掉了一地,卻渾然不知。
只是緊緊地看着這邊眼角都帶着顫動。
傅歡聽見有人喚自己,回頭看見傅清的時候愣一下,眼角變得紅紅的,嘴唇動了半響才憋出一個字,“哥!”
“歡兒”得到回應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了人,傅清嘴角軟了軟,張開手,聲音帶着細微的沙啞,“過來,讓兄長看看。”
他話音剛落,傅歡就已經到了他的跟前,直愣愣的站了好久,最後像是繃不住一般,将頭往下傾了傾,肩膀輕微顫動,止在一步遠的位置,“哥,父親……父親……他…。”
說着說着傅歡的聲音便混了許多,話也都咽到了肚子裏,讓人聽的不真切。
不過即使這樣,傅清也是知道她要說什麽的。身體崩了崩,半舒了口氣,睫毛顫動,擡腳上前将傅歡半攬在懷裏,輕拍她的肩膀,輕聲寬撫:“歡兒回來便好,能夠回來便好…”
“哥…”傅歡被半伏在他的懷裏,聲音難得的哽咽。
陶行是第一次看到傅歡不同往日的一面,五年來他都要以為傅歡早就沒了太大的情緒波動。更不要說這點點的情緒外洩,連連敵軍壓境,她也是皺了皺眉頭,不見半句怨言。
“傅公子,天色不早了。既然這位施主是相識之人,那不妨先進去,休息一下吧。”小和尚見時候也不早了,适時的插話道。
傅清點了點頭,将懷裏的人松開,拿了塊兒帕子抵在傅歡的臉上,見對方微濕眼睛看過來,好笑的挂刮了刮她的鼻頭,“歡兒這副模樣讓母親見了,又是要心疼的了。”
“哥,我哪有那樣?”傅歡接過他手裏的帕子眨了眨眼睛。
“對,沒有,我的歡兒最堅強了。”
“寺裏還宿着幾位帶着女眷的香客,過會兒我去要人借些幹爽的衣服來。”傅清一邊輕撫着傅歡柔軟的頭發,一邊溫柔的詢問:“至于歡兒就先跟着小師傅去梳洗一番,換身衣服後,兄長再帶你去見娘親可好?”
“嗯。”傅歡看着自己身上一直未換的行裝點了點頭,聲音慢慢的調到了正常。
“小師傅麻煩你了。”傅清轉頭對着旁邊的小和尚。
“不麻煩。”小和尚雙手十合,搖了搖頭。
“哥,這位是…是歡兒的戰友陶行,孤身一人,陪歡兒一起過來的。”傅歡被傅清牽着走了幾步,突然停住了,回頭望着站在不遠處的陶行。
傅清順着她的視線,看到陶行點了點頭,“知道了,兄長會暫時照顧好你的戰友的。”
“嗯。”傅歡沖着一直看着這邊的陶行,歉意的招了招手,“陶兄,快些過來,我們一起進去。”
“好。”陶行笑着答道。
傅清帶着陶行去傅家待的廂房找暫時的住所,傅歡跟着小和尚左拐右拐的來到了寺廟的後山的傅家女眷居住的地方。
“女施主,這裏便是洗漱的地方。至于衣物什麽的,傅公子讓我告訴您,過會兒會有人送過來,叫您不必擔心。”
“嗯,勞煩小師傅了。”傅歡離開了傅清,身上僅有的點點傷感也消失殆盡,整個人又是一副禮貌清冷的樣子。前後微不可查的變化,讓人不由得心疼這個不知經歷了什麽的女子。
“不勞煩,不勞煩。”小和尚玩笑似的搖頭,連忙擺手,說完一邊關門往外走,一邊囑咐道:“女施主先在這裏休息着,熱水過會會有人送過來的。我去給施主準備幾樣簡單的齋菜填填肚子。”
“好。”傅歡送走小和尚之後,舒了半提着的一口氣,腳步踉跄了一下,擡頭望着逐漸昏暗的天,左手按着門廊,右手忽是抓緊了腰間的玄劍,低頭的瞬間,一滴濕潤從她的眼角流出,慢慢劃過了臉頰。
這種見到親人的感覺有些陌生,傅歡只有在夢裏依稀見過幾次,甚至她有時連夢都不敢夢到。
因為會痛。是那種比身上傷口更難忍的痛。
身為沙場的将士,千軍的将領,她的生活裏沒有感念,日複一日充斥在生活裏的只是戰争的勝利,國家的安全,百姓的安康。
而父親突然的逝世,她甚至連落下一滴眼淚的時間都不曾有,當時伴着她的只是沙場的厮殺聲,和敵人的怒吼聲,和戰士痛苦的哀嚎聲。
勝利了又怎麽樣。她現在都記得得勝歸城之時,滿城的白色是多麽刺眼,那刻的空氣是多麽的濕悶,悶得她透不過氣。
此時的傅歡早就蹲下了身體,雙手環着腿,牙齒咬着袖子,秀氣的臉憋得通紅,第二滴眼淚卻再也沒有落下來過。
“喵,喵。”
就在傅歡快脫力的時候,前面的山口處突然蹦出了一只通體黑色的貓。
發嗲般的朝着她叫了幾聲,在原地仰着頭繞着尾巴轉了幾圈後,才邁着嬌俏的小步伐,朝着傅歡邁了過來。
脖間系着紅繩銀鈴,大半是個有主的,也不知怎麽跑到了這個地方。
它先是走進嗅了嗅傅歡的味道,然後走到一尾遠的距離停了下來,橫着趴在地上細眯着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用尾巴掃傅歡的腳,時不時的喵喵叫兩聲。
心中沉悶的陰郁似乎一瞬間消散了不少,傅歡放松了環着自己的手,試探性的伸出去碰了碰前面的貓。
沒跑,沒反抗,一臉的享受。
“施主,您要的熱水到了。”傅歡正想着伸手在摸兩下,就被因為門口的聲音止住了動作。
這貓也不知道是不是寺院的,見人來了也不慌不跑,依舊一副大爺般的模樣。
“嗯”傅歡點了點頭,一手撈起貓,起身讓開了門,“勞煩小師傅們了。”
“無事”兩個陌生的小和尚将熱水擡到屋子裏面,回身朝傅歡行禮搖首道。
“傅公子送來的衣物我們也放在裏面了。施主若是還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再喚我們便是。”
“謝謝。”
“對了,兩位小師傅不知這貓你們是否認識,這…”道完謝後,傅歡才想起自己手裏抱着的黑貓,連忙拿出來給兩個人看了眼。
既然是有主的,相必走丢了主人會擔心。
兩個小和尚停下動作看了眼傅歡懷裏的貓,很明顯的頓了一下,互相對視了眼,片刻後才輕搖了搖頭。
“施主,這貓我們認識,不錯那位施主早就離開了寺廟。現在尋一時半會兒也是尋不到的。”
“我們會盡快派人通知他的。”兩個小和尚一唱一和。
傅歡會意的點頭,手往前一伸,“那它暫時交給你們吧!我算是半個粗人,平時也就喂喂馬什麽的,對于這種小動物,還是有些……”
“傅施主說笑了,這貓甚是通人性…”兩個小和尚步調一致的向後退了半步,齊搖頭。
“對,我們也是第一次見它第一次這麽親近外人。”另一個小和尚接話。
“…”